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地广人稀,土地贫瘠。
这里没有春秋,只有寒暑两季,寒季极冷,暑季极热,除了荒芜的野草,鲜有生命可以在这里长久生存。
能够在漫长岁月中存活下来的,都极为强悍。
在这些极为强悍的物种之中,有一个种族让人印象深刻,它们的个体并不强大,但却凭借群体之力,成为草原霸主级物种。
它们叫做妖狼。
妖狼生活在草原深处一片丘陵山地中,正因为它们的缘故,那里被称为狼岭,又因生活的妖狼之毛色和体型不同,区分为苍狼岭青狼岭,赤狼岭金狼岭巨狼岭。
在苍狼岭之左,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无名小河,河水清冽甘甜,乃是岭中群狼的饮水之地,而在小河旁边,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柳半枯半荣,势如虬龙。
每一年,苍狼岭中的小狼们都觉得这株老柳不可能挨得过明年了,然而每当暑季降临,老柳总能准时抽发新芽。久而久之,这一半身躯干枯焦黑,而另一半则是生机勃勃的老柳,俨然成为了苍狼岭前一景。
今日,暑季将至,余寒未消,河上尚且覆盖着厚厚冰雪之时,老柳树下,却已聚集了一群毛色苍白的狼。
其中一头老狼,面上的褶子不知道有多少道了,却依然精神矍铄,它如人一般用后肢站立着,两条前肢背负身后,竟在那里讲经授道。
这是一头百岁老狼,在妖狼一族,活七十年已是罕见,尤其银月狼一族,更有着寿不过七十的传统说法,这头老狼却足足活到了一百岁且依然精神矍铄,显然修为不低,已非寻常兽类。
在老狼身前,聚集着一群小狼,数量大约有百十头,这些小狼大都八九岁上下,两只眼睛碧幽幽的如一汪清泉,活泼好动的它们姿态各异,有如人一般坐立的,也有如狗般趴卧的,更有好动者,还在地上打着滚。
“娃儿们,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讲。”正所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那头老狼清了清嗓子,用狼语道:“你们可知,我们是何物种?此地为何地?”
“当然知道啦!”一头小狼笑嘻嘻答道:“我们是银月狼,这里是狼岭。”
“哈哈哈!说得不错,可银月狼属于什么物种,狼岭之外又是哪里?”老狼笑问。
“这个……”那头小狼却是答不出来了。
“娃儿们,我们银月狼可不是普通的狼,我们是智慧种族,要是你们连自己的出身都不知道,说出去会让别的狼笑掉大牙!”
“朵月爷爷,那我们到底是什么物种呢?”
“问得好!”被称为朵月的老狼高昂着头,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一般:“你们看看胸前,是不是有一圈银白色弯月形的毫毛,这就是我们银月狼族的标记,也是我们名称的由来,又因我们大都毛色苍白,因此也有同族叫我们苍狼,这苍狼岭,也是因我们祖居此地而得名的。你们记住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狼,而是上古神兽,哮月天狼的后裔,我们是妖兽。”
“什么是妖兽呢?在血脉天赋上,弱于神兽,高于凡兽,进一步是妖,退一步是兽,这就是妖兽。具体说就是,若未能勤修苦炼,有所成就,那就是兽,若能勤修苦炼,觉醒血脉天赋,修炼有成,那就是妖,若能修炼大成,渡过天劫,那就是妖仙,就是大圣,不过修炼之前,自然要先通晓修炼之法,所以我讲的东西,你们一定要好好听着,不然人家个个成仙成圣,你还是凡兽一个,那可怨不得别个。”
“朵月长老,我们要是好好听,好好修炼,是不是就能变成大王那样伟大的妖?”一头小狼似乎听得颇为认真,此时问道。
“何止如此!”朵月老狼得意洋洋道:“吾王苍月,乃是狼岭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王,觉醒我族最高天赋圣技至尊狼音,又得圣地亲自赐名,在整个狼岭纵横无敌,厉不厉害,可是,在这片草原,像大王这样的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圣地截天三十六峰,比大王还厉害的,也是数不胜数,只要你们好好修炼,保不准以后比大王还厉害。”
“朵月爷爷,你说圣地那里有比大王还厉害的妖,我不信,你又没去过,怎么会知道?”一头小狼仰起头,狼音清脆,晃着小脑袋问道。
“谁说我没去过?”朵月老脸一红,跺着脚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的地方多了,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小家伙,鬼精灵一大堆,再不好好听讲,小心老头我的戒鞭!”
这朵月老狼,年轻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他曾被人族猎人抓去,准备驯成兽奴,好在朵月当时灵智已启,心性坚韧,先是假装顺从,后来找机会逃了回来,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却也造就了今日的朵月,他于人族那里偷学到些许修炼诀窍,与血脉天赋两相印证,竟然修出了不少独特的妖技,成为银月狼族中的一位特立独行的智者。
原本妖兽修炼和人族修炼,完全是两回事,妖兽凭的是一次次战斗中觉醒血脉天赋,人族则是凭借言传身教的各类修炼秘诀,朵月却能将二者融合为一,这份智慧,在妖兽一族中几乎绝无仅有。
朵月恐吓了一下眼前这些八九岁的小狼,便继续说道:“再说说我们住的地方,岭前这片无边无际的草原,每到寒暑相交之际,便有九轮圆月高挂中天,因此被妖族大能命名为圣月草原,圣月草原又分东西南北四月之地,居中拱卫着我们妖族圣地截天三十六峰,我们这里是东月草原偏东一隅,距西边圣地截天三十六峰尚且十分遥远。据说从我们这里向东十万里,便是东月草原边界。那里有一条大河,名为映月河,映月河之东,虽然仍有大片沃土,却没有九月神迹,那里是人族的聚集之地,十分危险,当然,以你们现在的修为,也不可能去那么远。”
“好了,闲话少说,现在开始进入正题。我们妖兽修炼,首先就要启妖骨,那么什么是妖骨?妖骨非骨,乃是我们妖兽一族独有的器官,也是妖兽与普通野兽的区别,它是沟通天地元力的一座桥梁……”
“朵月爷爷,什么是天地元力?”
“元力嘛!就是世间力量之本,无论人妖仙佛,讲修为,论道行,都要先修炼元力,这么说吧,有了元力,你就有力量,元力够多,你就能做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朵月爷爷,那什么是桥梁?”
“朵月爷爷,有元力的话是不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朵月长老,神仙是不是很厉害,比大王还厉害?”
……
朵月正讲得起劲,就听下面的小狼乱七八糟地开始发问,他脸一板,教鞭“啪啪”打在老柳树上,“安静!不要乱插话,还有没有规矩?”朵月这几句话,连元力都用上了,音波滚滚而出,震得小狼们耳朵眼里嗡嗡直响,这些小狼被震撼到,终于安静下来。
朵月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挺着胸膛踱上几步,便继续讲下去。
“娃娃们,妖兽都有妖骨,我们银月狼的妖骨,是咽喉处的独特发声器官,名曰音桥,只有用音桥发出的狼音,才能称为妖技,你们不用试,境界不到,是不能动用音桥的力量的。”
“开启妖骨,沟通元力,最要紧之处就是修炼魂魄,欲修元力,先修魂魄,魂魄不强,就不能控制元力,自然不能使用妖骨,所以成为妖的第一步,就是修魂炼魄,开启妖骨,这一过程就叫启灵。启灵,便可以运用妖骨的部分力量,但要运用自如,还要继续修魂炼魄,半人半兽,力大无穷,魂灯一盏,照见真容,这就是修炼的第二步炼魂,当魂魄足够强,便能引发自身妖族血脉觉醒,得见本命真如,化出人形真容,这便是第三步,化形。”
“妖修三大步骤,启灵,炼魂,化形,只有完成了化形,化出本命真容,才算脱离兽胎,成为真真正正的妖,我们的大王,如今便是化形期圆满,是草原上真正的大妖。”
“妖修三大步骤,关键的核心就是修魂炼魄,欲修魂魄,就要先知道什么是魂魄,那么什么是魂魄呢?就是我们的精神意志,又分为魂和魄,魂主精神,魄主身体,二者休戚与共,魂无魄不旺,魄无魂不立,我们妖兽,有多少魂魄呢?都是三魂七魄。”
“三魂者,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又称灵觉生三魂,七魄者,一魄为天冲,二魄为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为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天地之道,就是阴阳之道,魂魄之修也不例外,魂为阳,魄为阴,其中三魂和七魄,又各分阴阳,其中三魂之中……”只见那朵月老狼微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只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他唠叨半天,座下小狼却有一大半都睡着了,剩下一小半要么哈欠连连,要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哪里有狼肯认真听他授课。
也怨不得这些小狼,狼本就和人不同,它们的天性是猎食与战斗,而朵月讲的这些东西,又都是从人族那里生搬硬套来的,连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本就枯燥乏味,别说是狼,就是人类小孩,也没有几个能听明白的。
讲了小半天,十头倒有八头小狼都睡得香甜,有的小狼甚至睡醒一觉后见朵月还在讲,便干脆躺倒接着睡。
朵月不由跺脚叹气,遇着这帮不开窍的小家伙,师傅可真是不好当哪!正自长吁短叹,忽然眼前一亮,只见队伍后面有一个小不点,脸扬的老高,竟然听得十分认真。
这个小不点,可比其他小狼小太多了,一身雪白毛皮,胎毛似乎还没完全褪干净,眼睛亮得像阳光下的一汪溪水,纯净无垢,灵性十足。
“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朵月五步并作三步,来到小狼身前,这么小的狼,朵月并不指望它能听懂什么,不过,若能让其产生兴趣,说不定以后真是个可教之才。
“回朵月长老的话,我叫望月,我的母亲是赞月公主。”小狼说话脆生生的,很好听,而且条理分明。
“你是大王幼子?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月白之夜出生的,现在还不足一岁吧?”朵月啧啧称奇,刚刚看这望月身形,便觉得不过一岁左右,可是,一岁左右的狼,说话还不利索,稍稍复杂些的狼语便听不懂了,如何能像刚才这般听得那样认真,所以朵月便以为眼前这只小狼大概在一岁半左右,只是身子骨太小了些而已。
现在看来,这小望月给了老狼太多惊喜,不足一岁,居然不仅口齿清晰,而且语句通顺,谦恭有礼,赞月公主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可真不简单。
“是呀。”望月点了点头。
“你能听懂我讲的东西吗?”
“不懂,只是觉得很有趣。”
“不懂没关系,多听几次,自然就懂了。嗯!你居然还觉得有趣!好,好,好好好!”朵月看着那边睡倒了一大片的小狼崽子们,连说了五个好字,“孺子可教也!以后每天这个时间,你都来这里听我讲课,怎么样?”
“行啊,朵月长老。”小狼望月如一汪碧水般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嘴角露出人性化的笑容。
“真是个懂事的好娃娃!哈哈!”朵月老狼高兴得皱纹都舒展开了。
于是之后每一天,小狼的队伍中都多出一个小小的白绒绒的身影,在其它小狼打着呼噜的时候,它却听得格外认真。
按理说一岁的小狼,不可能听得懂朵月老狼讲的那些东西,连产生兴趣的可能都不应该有,可是望月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为何,望月在听老狼讲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时,心中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仿佛在心灵深处有一扇牢牢紧闭遥不可及的大门,随之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又似乎在灵魂深处,某些原本遗落的东西慢慢隐出形迹,只是具体是什么,望月自己也说不清楚,它唯一清楚的,便是听老狼论道,真得很新奇,很有趣。
这是望月此生第一次接触到修行之道,虽然朵月长老谈不上多么博学和称职,但却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可以在窗外,看到那个绚丽而又多彩,同时又暗藏着凶险的修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