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诏狱。
审讯室中,刑狱百户张三看着面前的方孝孺,心里直犯怵。
吴王和指挥使孙虎得到圣驾出巡的消息,匆忙去了方宅,临走时留下话,必须让方孝孺开口。
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着一份供词,怎么开口啊?
难道要动大刑?
“方学士,你应该知道,这里……”
“张百户,你这句话已经说了五遍,究竟想问什么,还请直接问吧,别绕弯子了!”
张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关于大理寺少卿徐阿炳……”
“徐阿炳怎么说的,是自己说的,还是屈打成招,老夫暂且不说,你们定要老夫交待杀人,总要拿出证据来吧?”
“这供词……”
“孤证不当立,更何况是证词,而非证物。难不成从大街上抓个乞丐,就说你张百户杀了人,你也要认?”
张三急忙道:“现在说你的案子,休要胡搅蛮缠!”
方孝孺淡淡一笑,说道:“老夫说的难道不是案子?锦衣卫抓了那么多人,有多少是证据确凿,又有多少是屈打成招?”
“方学士,吴王殿下对你已经很客气了,若换做别人,早就大刑伺候了!”
“难道对他人动刑,就不是屈打成招吗?”
方孝孺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继续说道:“我大明朝以士人治国,文治武功乃国之根本。锦衣卫如此肆意妄为,分明是在动摇朝廷的基石!”
“不请缘由就抓捕读书人,大搞株连,滥用刑罚,这样的行为,置朝廷和王法何在?大明自建立至今,是无数忠良之士辛勤汗水的结果,今天这种无端的搜查和诬陷,是对所有忠良之士的侮辱。”
“我方孝孺身为读书人,身处此地,不能不为天下忠良发声。尔等锦衣卫以皇权为名,行不义之事,迟早会自食恶果。”
张三被这番长篇大论唬的一愣一愣,无奈道:“方学士,我知道你才华横溢,但是,今天我们只说案情,其他暂且不谈。”
方孝孺长长舒出一口气,说道:“张百户,我知你是奉命行事,可能心中并不认同,但奉劝你一句,若继续为虎作伥,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吴王现在为所欲为,已经惹得人神共愤,我已联合多位官员,准备弹劾吴王。你们若不想受牵连,可以选择离开锦衣卫,向大理寺都察院自首,主动揭发吴王的罪行,这或许是你们赎罪的唯一途径。”
“倘若尔等继续为吴王所用,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张三后背一阵发凉,自己说一句,人家说十句,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惹谁不好,非要惹读书人,真的是……
咔拉!
审讯室的铁门打开,孙虎寒着脸走进来。
张三赶忙起身行礼:“卑职见过孙指挥使!”
“审的如何?”
“回指挥使,还……还未开口……”
孙虎大咧咧坐下,直直地看着方孝孺,说道:“方学士,我劝你还是招了吧,这般耗下去没什么意义,最后只是多受些皮肉之苦!”
方孝孺冷笑道:“孙指挥莫非以为老夫是吓大的?”
“还真没吓唬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招就上刑。咱锦衣卫刚刚成立不久,刑具并不齐全,只有二十几种,如果方学士不过瘾,可以多来几遍!”
“你……你敢!”
方孝孺面色愤然,声若洪钟:“吾乃大明士子,自幼崇儒尚德,历仕两朝,清廉奉公,未尝一日忘却国家之重托。今日却受莫大之冤,吾何惧之有?汝等以权势逼人,欲置吾于死地,此非吾所畏惧。”
“汝等倘若以为屈打成招,可以得计,岂不知此乃与天下儒生为敌?士子之怒,可汗血填海,吾虽身陷囹圄,然正义之气,足以撼山河。”
孙虎也不搭话,就这样冷冷地瞧着方孝孺。
方孝孺见状,气势愈盛,言辞激烈:“吾平生行持克己,待人以诚,今日之屈,天地皆鉴。汝等若欲以此事翻案,必将自取灭亡。天道好还,善恶终有报,吾等虽然困顿一时,正义终将昭彰。”
“吾今日之言,或许引来祸端,然吾身为士子,岂可苟活于世,忍辱负重?大明以士治国,儒学为本,汝等背道而驰,必遭天谴!”
“精彩,真是精彩!”
孙虎经不自觉地拍起手,不得不说,方孝孺的大义凌然真不像是装的。
啪!
他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本账簿,摔在案桌上。
方孝孺还以为对方要动刑,赶忙道:“吾虽一死,然正气不灭!天下有知有德之士,终当觉醒,联手匡扶大明江山,绝不容汝等横行霸道!吾今以身许国,虽遭诬陷,志在千秋……”
“行,行,够了!”
孙虎连连摆手,然后举起账簿,在方孝孺眼前晃了晃。
方孝孺看到账簿的刹那,脸上的义愤填膺突然凝固,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这……”
“眼熟吗?”
孙虎脸上笑容似笑非笑,那副表情,就像在大街上看耍猴。
方孝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难以置信,紧接着是恐慌的扭曲。
他的眼睛里自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
“这……这怎可能?”
孙虎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方孝孺的双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纸,透着死寂的苍白。
他的双手颤抖着,想要伸手触碰那本账簿,却因恐惧而止步。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身上的力量似乎一点点被抽离。
终于,双腿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孙虎吩咐道:“冷水泼醒,动刑!”
张三赶忙去打了一盆井水,哗啦一声,全都浇在方孝孺脸上。
“谁?你是谁?为何泼我?”
方孝孺骤然惊醒,却一改往日的沉着,发疯般大叫起来。
孙虎挥了挥手,张三立刻指挥两名校尉上前,将人拖进刑房,绑在一根大柱子上。
“放开我,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方孝孺拼命挣扎,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张三抄起烧红的烙铁,缓缓道:“方学士,你还是招了吧,这玩意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是我,不是我,金子,银子,我的,都是我的……”
在烛光摇曳的密室中,方孝孺眼神失焦,嘴角不断抽搐,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和尖叫。
张三疑惑道:“张学士,您刚说什么?”
“走开,你走开!”
方孝孺突然尖叫起来,眼神中充满恐惧。
只见他时而呆滞,时而痛哭,时而大笑,仿佛失去了理智。
张三拎着烙铁观察了许久,最后也没下手。
“孙指挥,方孝孺可能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