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眼下情形的各方面考量,小龟三郎又是个胆小的,回去的一路上根本就不敢有片刻的耽误,连夜写好信,快马加鞭送去港口,派快船出海。
信函漂洋过海,来到足利义持的面前。
他比其他人明白,这件事情必然没有那么轻易就解决,所以在所有人,准确来说是在足利义满放松了以后,他便主动负责等着大明那边的消息。
当他看见信纸上的内容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一沉。
他的确预想过大明会提出来更多要求,可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过分到这个份上,尤其是要将大明的驻军派到扶桑来。
如此一来,他们扶桑不就彻底沦为大明掌控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本就无法完全掌控扶桑,与其这样一直被钳制下去,倒不如……
足利义持再次仔细看着信纸。
他没有那么多的主权意识,就算是扶桑这块地被他人所有又如何,只要他能够在扶桑拥有更大的权利,成为真正的主人,给大明做狗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可能!大明提出来这种条件,不就是直接挑衅我们,打我们的脸吗!”
挑衅?
足利义持看着面前暴怒不已的足利义满,心中嗤笑。
大明这算得上是挑衅吗?
恐怕在那些大明人的眼中,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而已。
大明与扶桑之间的兵力差距,不是说靠着嘴硬的两三句话就可以抹平的,根据这些天来足利义持对着那群“倭寇”的观察,恐怕这群“倭寇”连千人都不到,就可以将他们整个扶桑上上下下折损成这般模样了。
剿灭扶桑,真不是一句空话。
大明之所以没有动手,恐怕也是因为觉得他们还有些用处的原因吧。
至于眼下如此跳脚的足利义满。
足利义持只能说。
只有蝼蚁才会把大象的一个喷嚏,看作是大象对它的挑衅。
他的父亲已经老了,该交权了。
“父亲大人,若是大明驻军此处,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大,我觉得……”
足利义满一记巴掌抽在足利义持的脸上:“什么你觉得,我允许你说话了吗?这件事情行不通,让小龟三郎滚回来!”
足利义持挨了打,垂着脑袋,好半晌后才开口:“父亲大人,如果小龟三郎此时撤回,恐怕大明的军队也会紧随其后,踏入扶桑。”
足利义满怒极冷笑:“你的意思是,不论怎么选,我们都只有让大明入驻的这一条路?”
而足利义持却道:“如果父亲大人愿意领兵,誓死捍卫扶桑,那儿子定然跟随父亲大人。”
单单是这一句话,就叫足利义满顿时语塞。
他死死地盯着足利义持,而后道:“你别忘记了,义嗣那孩子已经不打算出家,很快就会回来了。”
足利义持捏紧拳头。
他当然没有忘记,也正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忘记这件事情,所以他才会这般急切。
他也不由得冷声开口道:“义嗣君愿意回来,我也很开心,可是父亲大人也不要忘记了苍井家的事情,大明想要出兵,会有很多种借口和理由,你我都不安全。”
足利义满闻言一顿。
“让小龟三郎想办法。”
足利义满表示各退一步,说道:“扶桑必然不可能让大明驻军的,实在不行……就把济州岛给出去!”
济州岛是从朝鲜国手里抢回来的,位于大明朝鲜扶桑三国之间。
让出这座岛,一方面讨好大明,另外,毕竟不在扶桑本岛,可以接受。
反正是抢来的,大不了以后再去抢。
足利义持却不想妥善解决,他想借助大明,实现权力交替。
不过,若扶桑国让出济州岛,怕是局势不会再恶化,至少短时间内,双方不会出现交战的态势。
“济州岛上……可是有我们的军队。”
“立即撤出来,让给大明。”
“父亲大人,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足利义满沉声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不,不……儿子这就去办!”
足利义持面色恭顺,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驻军济州岛?”
韩颓之看着在自己面前不停讨好微笑的小龟三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轻叹一声。
“你们扶桑给出的这点诚意,是不是太少了。”
小龟三郎周身冷汗,讪讪干笑。
他被夹在这两者中间,委实是什么事情都不好办。
无奈之下,只能讨饶说道:“扶桑上下的确有些难事,但济州岛同在扶桑管辖之内,若是大明不弃,完全可以让给大明啊!”
韩颓之一挑眉:“你刚刚说什么?让?”
小龟三郎连连打了两下自个的嘴巴:“不是让,不是让,是……是上贡给大明天子!”
韩颓之为难地点了点头,而后颇为勉为其难地说道。
“既然如此的话,明天你就随我一起面见陛下,不过你们的诚意的确不够,到底能不能成事,得看陛下的心情,如果陛下心情够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但你最好多备一份礼物,知道吧?”
韩颓之的暗示已经格外明显。
小龟三郎也跟着点了点头,只说:“大人放心,关于这件事情,足利将军已经吩咐过我们了。”
不止是济州岛,只要整个扶桑不会被牵连进去,两位大人都愿意做出小小让步,多出一两块地域也并非不可。
整整一夜的时间,小龟三郎在翻来覆去始终没能合眼,等到天边泛出鱼肚白,他就赶忙带着家仆到了韩府门口的位置。
韩颓之打着哈欠坐在轿子上出来,小龟三郎就赶紧迎接上去。
“你来得还真是够早的,不过我要上早朝,你就跟我一道,然后在宫里面等着吧。”
整整一个上午,小龟三郎在日头底下等得大汗淋漓,头晕目眩。
可依旧不敢有半点怨言。
直到过了午时,小龟三郎就有些撑不住了,他身体摇摇欲坠,等到宫内侍者带他前往奉天殿的时候,小龟三郎已经是面色潮红,即将中暑晕厥过去。
“外臣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
小龟三郎朝着朱允熥跪下,恭顺开口。
朱允熥似乎也是才知道有小龟三郎这么个人,他神色甚至有些诧异,开口道:“使臣这是怎么了,竟如此狼狈?”
小龟三郎明知道这是一场下马威,却依旧不敢有半分不满,只是嘴唇不住蠕动着,而后小声道:“臣思及马上要见到陛下,一时心中激动,情绪过激之下生出了些汗水,有失仪态,还请陛下见谅。”
朱允熥看着他卑微的模样,哼笑一声。
“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这次来见朕,想必已经备好了诚意吧?”
他稍稍弯下身子,盯着下方小龟三郎:“这是最后一次,朕可没有闲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见一群没有诚意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