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走后,刘备有些无奈的对法正和李平安笑了笑。
“令明还是有些不信我啊,还特意留下了家眷为质。”
“庞将军刚投主公,心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法正轻笑道。
刘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
“我在后世听说,曹军都是将士卒和将领的家眷作为人质,防止他们投降。而伯父这边,并没有这么做,是吗?”李平安突然开口问道。
刘备先是一愣,然后回复道:“曹操行事诡诈,自然担心臣下背主。吾以恩义待臣下,自然不屑于行此卑鄙之事。”
听到刘备这么回答,李平安开口问道:“我记得之前在现代看过一种说法,说历史上吕蒙白衣渡江时,之所以能很迅速的拿下荆州全境,都是伯父太过宽仁所致?”
刘备还没来得及反驳,法正倒是饶有趣味的说道:“郎君说来听听。”
李平安回想了一下,开口道:“大意是说,历史上的孙刘的湘水之盟,也是孙权先动的手。那次战役里,有好几个太守都直接投降了。”
“长沙太守廖立弃城而走,零陵太守郝普坚守多日后投降。”法正补充道。
“应该就是这几个人吧。”李平安点头道,他看讯息都是一扫而过,哪里还能记得住细节。
这几个人连配角都算不上,李平安更是不会费心去记了。
李平安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投降逃跑了,但是后来他们依旧没有受到处罚,所以这才有了后面荆州的不战而降。”
“湘水之役后,廖立又改仕巴郡太守,郝普史书无载,但后续又成了东吴的臣子,应是吕蒙袭取荆州时再度投降。”
李平安有些羡慕的看向法正:“我要是有先生这个好脑子,上学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辛苦背书了。”
法正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示意李平安继续。
“曹操以暴取天下,我以宽仁待人,争取人心,此策难道不对?”刘备此时也不再沉默,开口争辩道。
“就是因为伯父的宽仁,后来的荆州官员才会认为投降不是什么大事,两家和上次湘水之盟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议和,这才有了荆州几乎是一夜之间,变幻了颜色。”
刘备有些生气了:“这是何等谬论!大军压境,非人力所能为,以此罚之,何人心服?”
“可能荆州的官员也是这么想的吧,抵抗可能会全家遭难,投降却可以保全性命,再被东吴的内应一劝,那些人也就做出了选择。”法正有些严肃的说道。
“孝直!你?”刘备有些惊讶的看向法正,他没想到,不只是李平安这么说,法正也这么认为。
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在看到《三国演义》里的这句话后,虽不是自己亲口所言,但刘备却一直深以为然。
法正当时也表示的赞同,这会怎么突然又变了个态度?
当刘备问出心中的疑惑后,法正理了理衣服,站出来向刘备进谏。
法正正色道:“此事我亦早想向主公进谏,宽仁虽是好事,但主公的屈法留情,却会让官员失去敬畏之心,长此以往下去,百官懈怠乃是在所难免之事。”
以法正的性格,以怨报怨才是正常的,对待背叛了自己的人,那自然要施以刑罚。
对于刘备的宽仁,他早就有意见了,只是之前出于普世的道德观念,法正无法直接向刘备言明。
毕竟在古代都是劝主上施行仁政的,没有劝说主上要严苛的。
见自己依为心腹的法正都这么说,刘备开口询问道:“当时《三国演义》中所言,孝直也深以为然,现在怎又说出这种话来?”
法正回答道:“曹操暴虐,主公宽仁,这乃是治国正道。只是,主公的宽仁应当用在百姓之上,而非官员。主公须知东汉之所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桓灵二帝昏聩,朝纲不振,这才导致天下大乱的吗?”
刘备沉默不言,对于法正说的话,作为亲自见证过灵帝朝黑暗的他来说,无法反驳。
过了好一会,法正继续开口问道:“若郎君不提,主公过些时日,是否会放庞德一家在荆州团聚?”
刘备点了点头:“令明势穷来投,放其家人团聚,也是为了收拢其心。”
“那主公有没有想过,庞将军本人是怎么想的?”法正反问道。
刘备没说话,李平安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站出来问道:“孝直先生怎么认为?”
“庞将军临走时那句话已经很明白了,他主动将家眷送至主公手中,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这是亲手以家人为质?”李平安问道。
法正表示了肯定:“正是。身为孟起旧部,却与孟起不和,眼看主公是要重用孟起了,他又怎能不担心呢?所以他才一刻不停的前往荆州,并留下了家眷。”
法正说的道理,刘备未尝不明白。但是他想的是,自己如果主动将家眷送过去,那就能以真心换真心,真正收复庞德。
“孝直以为,送还家眷之举,不能安令明之心?”刘备开口问道。
法正自信的回答道:“初时,庞将军自然是感恩戴德,但时日一久,随着孟起地位的提升,他就该担心了,害怕自己遭到打击报复。”
“孟起并未记恨令明!上次言行之中,孟起话语中满是愧意!”刘备忍不住为马超辩解。
“可是,庞将军并不知道!如若受到奸人挑拨,惊慌之下,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刘备看着严肃的法正,心下也明白,法正说的这些事,是有概率发生的。
沉默了一会,刘备开口问道:“那孝直以为,该如何对待令明?”
法正提议道:“其妻可与庞将军团聚,其子应留在主公身边,担任些微小的职务,这样庞将军也安心。”
“唉!”刘备长叹了一口气,“那便如此吧!”
见刘备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法正拱手赔罪:“属下刚刚言辞过激,还请主公降罪!”
“孝直也是为我着想,何罪之有。”刘备收拾完心情,上前扶起法正。
然后笑了两声,看向了李平安:“要说罪,还是先罪他吧!”
“啊?我!”李平安指了指自己。
“年纪轻轻的,想法也太过阴暗了!你自己拿来的书上就有‘人之初,性本善’之语,却偏偏把人往坏处想!”
刘备笑骂李平安,迅速缓和了刚刚大帐内有些紧张的气氛。
随后,法正又向刘备请示了该如何同张鲁那边谈判。
刘备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五斗米教教众,不可能让他带走!那都是大汉的百姓,岂是他一人之私产!”
“主公此言不错!不只百姓,兵卒也不能带走。这几日征战下来,诸将都言汉中士卒进攻虽不及我军,但守土安民却是绰绰有余。若留下他们,日后我军北伐,主力便能放心北上,不必分兵了。”
“孝直再去谈吧,尽量争取让张鲁及其家眷离去,其余等物一律不得擅离!要是张鲁不愿,就许他带走汉中的府库财货,但粮食不可动一分。”
刘备定下了谈判的底线,法正就心里有数了,躬身告别刘备,法正就带上了李平安去和阎圃谈判去了。
走在路上,李平安询问道:“先生?我还需要演戏吗?”
法正笑了笑:“不需要了,带上郎君,也只是为了有始有终。毕竟是亲身参与过的事情,郎君不想亲眼见证一下吗?”
“那倒也是。”李平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让他继续演戏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他的内心里,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遗憾。
又一次见到了阎圃,李平安此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在互相见礼过后,李平安仿佛就成了局外人,眼睁睁的看着法正和阎圃在互喷,唇枪舌剑之间,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和善。
法正也没了一直在李平安面前保持的淡定仪态,说到兴起处,脑门上的青筋都恨不能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谈判吗?”李平安心说。
从正午时分,一直谈到了快到夜晚,终于谈成了。
刘备张鲁两方达成了协议:
张鲁自愿让出汉中之地予刘备,但刘备也不得阻拦张鲁投奔朝廷,同时其余各级将领府衙官吏,愿意离去者,刘备方不得阻拦。
同时,刘备方要求,张鲁离去时,不得带走汉中百姓,仅能由五百亲卒随行护卫家眷。
汉中府库的财物,张鲁只能取其中五千金带走,不可多取。
同时为表诚意,刘备只能派遣少量士卒进入汉中对接,大军需撤回白水关,不得随意出关,待张鲁走后,方可进驻阳平关。
谈了一天,两方人都有些口干舌燥,虽然这份协议上还有些许问题,但法正和阎圃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行礼告别后,两边都赶紧将协议送给两方的主公过目,早日完成和谈。
此时刘备还未休息,他也在等待消息。
在看过法正的协议后,他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尤其是法正没让张鲁带走汉中所有的府库,更令他高兴了。
他刚刚还在发愁,张鲁要是带走了财物,他该拿什么来犒赏士卒。
可刘备没意见,一旁的另一位可就坐不住了。
“大哥,这厮分明是在骗我们!如今阳平关旦可下,我们要是撤军了,张鲁若是趁机修葺城墙,出尔反尔又该如何!”
说罢,张飞还看向了法正:“军师行事万般皆好,就是这次怎会这般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