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阎行挥挥手让营帐门前的士卒出去,伸手示意让李平安在一旁坐下。
李平安也不客气,迈步上前就寻了个位置。
可等他坐定之后,营帐内就陷入了安静,有些尴尬的氛围,让李平安浑身不自在。
阎行也不问问他的来意,就这么淡定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李平安忍不住先开口。
“在下昨日有些莽撞,不小心得罪了阎将军,还请将军勿怪。”
说着,李平安从怀中拿出一个匕首来。
“些许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起身将匕首摆在阎行的桌案上,李平安又坐了回去。
昨日他就在想,登门拜会阎行,该用什么礼物呢?
想了一会,他也懒得回现代去选了,就自己身上带着的那柄现代打造的匕首冲抵了。
来自现代的神兵利器,倒也不算慢待阎行。
“薄礼?”阎行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平安送上来的匕首。
“铿锵!”
猛地拔出匕首,阎行左右翻看一番,忍不住开口道。
“果然是好兵刃!”
见阎行出口夸赞,李平安心中安定了些,看起来像是有用。
“此乃在下家中所藏,今日赠与将军,也算是神兵赠英雄。”
眉眼抽动了一下,李平安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违心的拍阎行的马屁,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阎行斜了他一眼:“你不必如此,你我皆是武人,说这等虚言,有何意义?”
听到这话,李平安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后,坐直了身子。
李平安正色说道:“在下想请问将军,昨日将军因何针对于我?”
阎行将匕首收入鞘中,冷笑了一声:“参军莫非真的不知?”
“还请将军直言相告!”李平安抱拳说道。
虽然他清楚,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和郭淮背地里谈论他的原因。
但李平安还是想要敞开了说,别有什么误会。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阎行看向李平安,“参军昨日自己说了什么,今日便忘了吗?”
李平安微微颔首,果然是昨天的事。
“我昨日是私下里打听将军来着,可并无对将军不敬之语,且将军之事,都是郭司马主动谈及,非是我前去相问的。”
“郭司马?”阎行手中动作顿了一下,“郭淮?”
李平安继续解释道:“正是,在下不过好奇的看了将军两眼,郭司马便主动靠近,言语中甚是为将军感到惋惜。”
听了李平安的话,阎行又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
突然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随意的摆了摆手,阎行开口道:“你走吧!”
“嗯?”李平安有些惊讶,“将军这是何意?”
“昨日你我都被人当枪使了,还有何意?”阎行无奈的说了一句。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唐。
阎行只是情商低,又不是傻子。
李平安今日登门,态度诚恳,他再联想到宴会前自己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
还有被人提醒后,发现李平安的刻意观察,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郭淮算计了。
可纵使明白了,他又能做什么?
一介降将,他又能拿郭淮这个夏侯渊的心腹如何?
更别提郭淮的家世,以及他在军中的人脉根基了。
两个人看起来是阎行官位高高在上,实则阎行完全不是对手。
李平安目的没有达成,他自然不肯离开,见阎行如此消沉,他眼珠一转,有了别的主意。
请将不如激将,刘备的技能他也能拿来用用嘛。
想到这里,李平安冷笑一声,长身站起。
“之前在下还想陇右豪杰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昨日一战我本以为前辈威风尚在,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说罢,李平安一甩衣袖:“告辞!前辈就当在下今日未曾来过!”
按照李平安的背景,他出身陇西李氏,而阎行则出身金城郡。
两地本就相邻,二人说是老乡,倒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李平安称呼他为前辈,倒也不算错。
丢下那句话后,李平安迈步向帐外走去,心中默默倒数。
“三二一!”李平安心中暗道,“叫住我!叫住我!”
可直到他走到营帐门口,阎行都没有开口。
“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还是靠下一个计划吧。”
李平安心中有些失望,伸手掀开了门帘。
结好郭淮虽然也算是报复,但毕竟来的比较迟,李平安不能出尽心头那股恶气。
就在他将要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来!”
“事情还有转机!”李平安心中一松。
他装作迟疑的样子,缓缓转身:“将军还有何话要说?”
转过身来,李平安却发现阎行并没有恼怒。
他表情看起来很是冷静,淡淡的说道:“吾虽不敏,但亦不会第二次当他人之枪了,你若有话要说不妨直言,若是无话就速速离去吧。”
李平安话说的好听,但激将的意图很明显。
要是阎行之前没被郭淮挑唆过,说不定还真就上钩了,但毕竟不能回回都上当吧。
于是他干脆的叫住李平安,直接开门见山。
“将军让我直言?”李平安走了回去,“可将军还有心气直面郭淮吗?”
“我做我的将军,他当他的司马,郭淮如何与我何干?”阎行反问道。
李平安却自信的说道:“若是将军真的认命了,又为何叫住在下?”
阎行沉默了。
要说甘心,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被郭淮一个后辈当枪使,来打压他人,自己还轻易上当了。
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叫住李平安。
李平安乘胜追击:“郭淮如此轻视将军,将军不想报复回来吗?”
“如何报复?”阎行开口问道。
李平安笑了笑:“将军身为大将,又久在陇右之地,如何报复想必比在下懂得多。”
阎行怔怔的看着李平安,稍顷,他笑了。
“汝欲报复郭淮,却要使本将军为刀,你又和郭淮有何差别。”阎行挥了下手,“若你只是这般言论,速去!速去!”
李平安继续劝道:“将军不想改变自己如今的现状?甘心一直为一个杂号将军,不得出镇地方?”
“你能帮的上我?”阎行不屑的问道。
李平安激昂的声音响起:“在下不能!但夏侯将军可以!”
说到这里,李平安在帐中来回踱步开始给阎行分析局势。
“在下受到夏侯将军器重,幸而教导荣公子习箭。若将军与我联手,我二人一内一外,诸事大有可为!”
李平安拿自己和夏侯渊的关系来说服阎行,恰好让阎行动心了。
说到底,他现在的尴尬处境,还是因为西北方面的曹魏主帅夏侯渊不乐意搭理他。
要是能有个人帮自己说些好话,想来情况能大有改善。
“我只有一个问题。”沉默了一会,阎行开口问道,“为何是我?”
李平安苦笑一声:“城内诸人还有谁不是郭淮的党羽呢?或许有,但在下初来乍到,又如何选择?”
阎行想想也是,既然郭淮主动出招,李平安若要应对,定然要找同盟。
思来想去,他能找的好像也只有自己了。
阎行正色询问道:“你想要如何行事?”
“将军可于外,令其诸事不成,在下则结好夏侯将军,坏其根基,不出数月,其人必乱!”李平安信誓旦旦的说道。
其实他这是信口开河,事情怎么可能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只不过,他也只不过下步闲棋,能妨碍到郭淮自然更好。
不仅能帮自己出口恶气,说不定还能帮助未来的北伐除去一个阻碍。
“你我之盟,不可见于纸面。”阎行开口道。
李平安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过了好一会,李平安面色如常的走出阎行的大帐,接着就离开了军营。
从表情上看,根本没人猜的出来他和阎行谈了什么。
完成了自己的目的,李平安心中开心了些。
可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他的表情又凝重了些许。
饱经沧桑的古都,如今竟成了这般残破的样子,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完全没有半分气象可言。
回想起自己见到的两个大唐的长安,李平安唏嘘不已。
顺着街道一直走,李平安观赏着周边的景色,忽的眼前一亮。
脚下加速,李平安走进了一家酒楼。
“客官,您里面请!”小二迎了上来。
李平安迈步向二楼走去:“楼上有雅间吗?”
“有!您楼上请!”小二拉长了声音,热情的将李平安让到二楼。
在雅间坐定后,李平安四下环视一圈,环境还算素净。
小二招呼道:“客官,您看点些什么吃食?”
“店中可有土豆红薯玉米等物?”李平安看着他问道。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谨慎的回道:“有是有,就看客官想要多少了?”
李平安回想了一下:“两个土豆,一个红薯,再加七根玉米。”
“那客官可还想要酒水?”小二继续问道。
“来瓶茅台酒。”
小二闻言有些放松,立刻高声回道:“客官稍待,您点的菜马上来!”
说着,他给李平安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离开。
不一会,另外一个人端着一盘子菜上来了,并不是李平安点的东西。
“客官,您的菜来了!”来人高声喊道。
然后俯下身子悄声说道:“尊驾有何吩咐。”
很明显,这个酒店便是刘备派遣在长安的间谍所开。
李平安刚刚就是在接头。
在成都时他也问过,这种接头暗号会不会太显眼了。
谁知道刘备却告诉他,其实陇右乃至关中等地已经开始有百姓种植那些高产作物了。
只不过没有曹魏官方下场,暂时还没形成规模。
用这种东西来当暗号,不算扎眼。
而那个数量,则正合今年的公元纪年,建安二十二年,正是公元217年。
“你们何时准备撤回蜀中?”李平安问道。
“我等得到命令,月底之时便要离去。”来人回答道。
然后他站起身子,再次高声说道:“客官!这道菜可是我们这儿的招牌菜!”
李平安等他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牌子:“此物你可认识?”
一见刘备给的牌子,那人立刻拱手说道:“不论何事,先生尽管吩咐!”
见这么好用,李平安也不废话了,简明扼要的将唐婉一家的事说了一遍。
“你们撤走之时,可否带上她们一家一同离去?”
来人顿时心下一松,本来潜伏工作就已经压力很大了。
这突然来了个上官,他还以为他们又有什么临时任务,要继续潜伏呢。
谁知道只是掳走一家地方豪强,这对他们这些精锐而言,小事一桩。
“先生尽管放心,此事对吾等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自信的说道。
说完,他还不忘提高了嗓门,继续给李平安介绍菜品。
李平安叮嘱道:“万不可伤了她们,若是她们反抗,便将此信给她们看。”
说着,李平安从怀中拿出一个信来,是他之前就写好了的。
里面给唐婉等人解释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人恭敬的接过信后,自信的说道:“先生且安心,不过是一地豪强,万不会出什么岔子!”
见他信心满满,李平安也就放心了。
他开口吩咐道:“暂时无事了!你先下去吧!”
“好嘞!客官,您慢用!”
说着,那人掀开门帘,转身离去。
暂时没什么事了,李平安也就安心了许多。
正好跑了一上午,他也饿了,临窗而坐,饮酒吃菜,倒也算惬意。
就在李平安刚刚开始准备动筷子,门帘微动,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伯平兄怎的一人在此独酌?”
李平安闻声看去,郭淮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二!吾就在此处用饭了,去拿副餐具来!”
郭淮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自顾自的走进来,站在窗前向外观瞧。
“伯平兄好兴致,此地风光确实不错。”
小二有些为难,李平安背对郭淮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拿。
他则转身去应付郭淮:“伯济兄不请自来,倒是让我颇感意外。”
郭淮哈哈一笑,转身作揖:“在下确实莽撞了,在窗外无意间看到伯平兄孤身一人,未免伯平兄孤寂,这才擅自登楼。”
说着,郭淮在李平安对面坐下:“这样吧,伯平兄初来长安,今次就当我为伯平接风,待会儿我来会账!”
“无意间碰到?谁信啊?”李平安暗自撇了撇嘴。
不过有人帮忙付账,而且郭淮自己送上门来,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李平安展颜一笑,开怀说道:“那就麻烦伯济兄破费了。”
二人说话时,小二又添了一副碗筷酒杯。
“小二哥,麻烦再拿些好酒来!我二人要对饮一番!”李平安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刻意将重音放在了好上,然后对着小二眨了眨眼。
能做间谍的人,除了心理素质过硬,脑子也肯定灵活。
不多时,一坛新酒被小二提了上来。
“二位客官,这坛酒可是本店招牌,若非是两位贵客,掌柜的也不可能拿出来。”
“嗯。”李平安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打发走了小二。
以郭淮的家世,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一时间相处的还挺融洽。
酒过三巡,郭淮仿佛不经意的问道:“伯平兄初至长安,就受到将军看重,怎的今日却独自在此小酌?”
“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屁!”李平安心中暗道。
随后,他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不是我家那个,她一妇人胆子颇小,听闻了我昨日与阎行一战,总是坐立不安,生恐我得罪了人,一大早便催我去拜会阎将军。”
“尊夫人也是好心,毕竟阎将军在此地还是颇有些名望的。”郭淮开口道。
而后,他又追问下去:“不知阎将军是如何反应的?”
“嘿!”听到这里,李平安一拍桌子,看起来十分生气。
“你不问还好,一问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主动请见,他竟然还给我来了个下马威!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敢这般狂妄!”
郭淮连忙劝解:“伯平兄息怒,且饮酒,饮酒。”
同时他也心底一松,李平安被阎行给了个下马威的事,和他得到的消息一样。
看他气愤成这样,估计两个人之间肯定谈崩了。
其实,也不怪郭淮想不到李平安会和阎行联手。
毕竟,在他看来,李平安眼看着就要被夏侯渊重用了,家世背景也不差,将来在魏军也是大有前途的。
何必去和阎行扯上关系呢?
阎行是什么人?那是韩遂之前的部下,同时还是韩遂的女婿。
现在,虽然韩遂已经死了,阎行的妻子可还活着呢。
有了马超的例子在前,曹操这边虽然接受了阎行的投降,可要说多么信任他,那肯定是谈不上的。
更多的,还是要借助他在羌人异族中的威望,来安定陇右各地。
最起码,不能让马超再像之前那样,轻易的煽动地区叛乱了。
因此,阎行的位置才会如此尴尬,曹魏既要用他,更要防他,不上不下的这才导致阎行如今这样。
但凡是有心在魏军中出人头地,登上高位的,谁又会给自己沾染上这么个政治污点呢?
在郭淮看来,李平安是个聪明人,他和阎行闹矛盾属实是正常的。
在郭淮的招呼下,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间,一顿饭就吃完了。
“伯平兄,在下告辞了,下午还要上值,少陪了。”郭淮起身告辞。
“别啊!”李平安拉住了他,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如何能放他走。
“我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还要伯济带我领略一番我大汉旧都,你我如此相得,伯济兄怎肯离我而去!”
郭淮懵了一下,心中暗道:“我们俩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但李平安这般热情,他也不好推辞。
他转念又一想,要对付一个人,首先就要了解他。
不久之后李平安就要北上邺城,再返回长安就要正式履职了,到那时二人就该开始正面竞争了。
现在多了解一些李平安倒也不错。
这般合计着,郭淮答应了下来。
“伯平所言甚是!待我去告个假,今日就带伯平好生观览一番长安!”
二人热情的把臂而行,任谁看,这都不能说关系不好。
等到下到一楼结账的时候,郭淮有些愣住了:“为何如此昂贵?”
他倒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确实有些贵了。
掌柜的赶紧过来解释,刚刚那坛酒如何如何珍贵,如何如何难得。
说的那叫一个真。
当着李平安的面,郭淮也不好翻脸,正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见李平安说他来结账,这如何让郭淮坐的住。
“伯平这是取笑我?我不过是未带如此多的钱财罢了,怎能让你来会账?”
郭淮拦下了李平安,要来纸笔刷刷点点写下几个字,从怀中掏出印章盖上。
“执此物去我府上,便可取钱!”
说罢,转身离开。
二人顺利的离开,前去向夏侯渊告假。
夏侯渊还是很大方的,当场准了郭淮的假期,整个下午,郭淮带着李平安算是逛遍了长安城。
说实话,看着他卖力讲解的样子,李平安还真有些不忍心坑他了。
游览至夜晚,李平安方才返回夏侯渊府上的客院。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李秀宁迎了上来。
李平安三两步来到床边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碰上郭淮了,他来打探我和阎行的谈论结果,之后我让他带着我转了一下长安城。”
说完,他接过李秀宁端来的茶水,一口气喝完了。
“看来他还挺看重你的?”李秀宁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李平安能让历史上的名将感受到那么大的压力。
“别提了!”李平安摆摆手,“这一天下来,可恶心坏我了,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一起,还要和他虚以委蛇,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李秀宁轻笑一声,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来。
“现在你知道我父亲和兄弟他们的难处了,你只是一天,他们却要天天如此,不能让别人猜出来自己的心思。”
李平安叹了口气:“政治生物,真不是人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