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志得意满的展现了自己的射术后,颇为自傲。
但事实也正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骑射的时候保持精度的。
在马镫和马鞍没全面列装前,能在马上直起身子的人,都是需要有一定武力的。
在曹彰之后,其余人也没像他说的那样放弃,各自上去都试了试。
毕竟这次演武不仅仅是为了夺魁,也是为了能在魏王面前露脸。
不可能因为他曹彰一句话,别人就不上了。
此时楼下诸人自然还不清楚,曹操已经没在观看了。
况且对于曹彰本人,哪怕是其他的曹氏夏侯氏的亲族们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他太过于自傲了。
但还真别说,曹彰自傲有他自傲的本钱,在他之后轮番上阵的数十人,无一人打破他的记录。
这就更让曹彰牛气冲天了。
“如何?凉州小将还不上场吗?”曹彰语气轻蔑的问道。
他见李平安迟迟没有动手,还以为他是怕了。
李平安瞥了曹彰一眼,没搭理他。
他只是在观察形势,决定用什么办法赢罢了,曹彰虽然厉害,但他还是比不过开挂的啊。
眼见人上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差不多摸清楚所有人的底细了。
李平安这才活动了下双臂,缓缓走出人群。
“今日,我就给公子开开眼!”
丢下一句话,李平安拍马出去。
曹彰面带冷笑,完全不放在心上。
李平安飞马而出,双目如炬,对着目标便张弓搭箭。
霎时间,十支箭如流水一般箭头抵箭尾的飞射而出。
第一支正中靶心,之后第二支箭则将第一支箭从中心剖开,第三支箭又剖开第二支......
依次类推,直至最后李平安收手,箭靶的中心处只留下了一支箭。
在场之人都是识货的,谁见了此神技不心生钦佩。
再加上本就与曹彰不对付,而且曹真曹休等人素来与曹丕交好,因此立刻欢呼喝彩。
反正没有李平安他们也成不了魁首,顺带还打击了一下气焰嚣张的曹彰,他们自然给了这个面子。
曹彰则是面色难看。
出于武人的尊严,他干不出强词夺理的事来。
毕竟孰高孰低,一眼便知。
可要让他拉下脸来佩服李平安,那更是不可能的。
纠结之下,曹彰干脆的翻身上马,跨马而走了!
此时楼上的曹操刚刚返回,在众人的解说下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
一生戎马的曹操对此自然也很感兴趣。
“来人!去将那箭靶拿来我看,顺便将那李伯平召来!”曹操下令。
很快,得到消息的李平安便在侍从的带领下上了铜雀台上。
这顶楼的风景自然不同寻常,奢靡华丽更胜其他几层。
李平安站在堂中,束手而立,曹操还没问话,他自然就不能多说什么。
微微低着头,李平安偷眼扫视堂中之人,心中猜测都有哪些名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阎圃则悄悄躲在了张鲁身后,心中惊诧万分。
李平安刚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毕竟离汉中之战也才过去两年。
“这不是李平安吗?娶了张飞女儿的那人。他怎会在此?”
因为担心自己认错了,阎圃还仔细盯着李平安看了半天,这才发现了李平安在四下偷看。
心中有些怀疑,所以阎圃偷偷的藏在了张鲁之后。
上首的曹操,看着士卒们抬着的箭靶,还有捧着的裂开了的箭矢,啧啧称奇。
“如此神射,孤亦是初见,果然厉害!”
说着话,曹操还回头示意了下程昱。
程昱的表情则更为严肃,他心里还是担心,有这般射术,要是搞个远距离偷袭,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面对曹操的示意,程昱眼神阴狠,想要迈步上前下令抓人。
但曹操看出了自己这位老部下的想法,微微摇了摇头。
他此时倒有了惜才之人,反正人在自己手心里,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挥挥手命人撤去箭靶,曹操饶有趣味的问道:“你这射术惊人,不知手上功夫如何?我家黄须儿可不懂得手下留情。”
对于儿子的想法,他也是一清二楚。
对此,他也没有制止的打算。
曹彰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曹操又不指望他接班,比起他见识过的对手的儿子,曹彰实在是好太多了。
李平安此时自然不知道曹操在想什么,抱拳自信的表示:“臣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夺魁而来!”
“好!”曹操击节而叹,招了招手,“取酒来!”
李平安端起侍女送来的酒杯,心中暗道:“要不要来个‘温酒斩华雄’?可时间也不够吧?”
他此时还想cosplay一下,来句:酒且放下,某去去便来。
可这是比武,距离下一项还有些时间的。
温酒估计是做不到了。
李平安有些失神,曹操则没管那些。
他举杯说道:“你若真能一举夺魁,今晚大宴便在此为你设一座位,日后为孤效命,高官厚禄尽在手中!”
曹操这是在暗示李平安,只要有才,他的前程必然无碍。
可李平安却丝毫没听出来,还以为曹操这就是单纯的在画大饼。
不过他心中庆幸的一点是,自己好像可以亲眼上楼瞧瞧了。
“多谢王上!”说罢,李平安一饮而尽。
就在李平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阎圃已经完全确认了,眼前的这个叫李伯平的人,就是自己在汉中见到的那个人。
张飞的女婿,刘备的好大侄。
“怎会如此?此人究竟是来此作甚?他投效了魏王?可为何又改名换姓?”
阎圃心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张鲁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如此盛会,你这般潜身缩首,是为何故?”
满脸都是不解的张鲁,皱眉看着阎圃。
可阎圃慌张的表情,让张鲁有了些疑惑:“你这是......”
“师君,我有一事,还请您帮忙参详一二。”阎圃没什么头绪,只能向张鲁求教了。
附耳说了半天,张鲁二目圆睁:“你说什么?他是刘备的人?”
“在下今日也糊涂了。”阎圃无奈苦笑。
“你当时见他时,他为何名?”张鲁定了定心神问道。
阎圃肯定的回道:“当时我听的分明,此人名叫李平安,无字!”
“那就不对了。”张鲁缓缓摇头,“都言此人之名乃是李安,字伯平。”
“会不会是假名?”阎圃猜测道。
张鲁面色凝重的看着不远处的李平安,慎重的说道:“此事不需你我二人费心,待其走后,告知王上便可。”
反正他张鲁现在也没有地盘了,老老实实当自己的贵族富家翁比什么不好?
浪费那个精力干嘛?
阎圃却有些担心:“看王上对其如此看重,若是贸然上奏,我担心王上降罪。”
“应该不会。”作为曹操的儿女亲家,张鲁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在张鲁投降后,为了表示拉拢之意,曹操便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张鲁的女儿。
有这层关系,曹操想来也不会因为自己据实禀报而把自己怎么样吧?
更重要的是,这李平安如此高调,日后要是查出来自己知情不报,那才大事不妙。
二人商议已定,那边李平安也已经饮完了酒,被曹操打发走了。
曹操还真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将才。
李平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时,程昱忍不住上前一步,悄声进言。
“王上,此人神射非凡,若有不轨之心,何人可挡?还是早做打算吧。”
曹操不以为意:“仲德多虑了,孤身处高台之上,他何以发矢?孤如今越发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说罢,曹操招手叫过人来:“派人去给子丹文烈他们传信,让他们多试一试李伯平。”
吩咐完了,曹操面带微笑,心中颇感有趣。
这个时候,张鲁带着阎圃走了上来。
“阆中侯有话要对孤讲?”曹操心情正好,笑着问道。
曹操的好态度,让阎圃心中稍稍放松了些。
张鲁上前禀奏道:“关于之前那位李将军,臣确实有话要对王上上奏。”
曹操感到有些稀奇了,张鲁这里还能有李平安的信息?
“有话尽可直言。”曹操饶有兴趣的看着张鲁。
张鲁左右看了一下:“此地人多嘴杂,烦请王上移驾可否?”
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他们准备下一场比武还需要时间,曹操也正是对李平安感兴趣的时候。
于是就给了张鲁这个面子。
带着程昱一起,四人来到后堂。
虽然程昱也在,但他在曹操心中的地位显然要比张鲁强多了。
因此张鲁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后退了一步,让阎圃站在了前面。
阎圃做好了心理准备,拱手进言:“此事还是让臣来讲吧。”
随后,阎圃便详细讲述了自己还在汉中时,去刘备军营谈判时的场景。
“当时,法正身旁之人正是这位李伯平,只是他那个时候名为李平安。”
说完了一切,阎圃拱手向上,低头不语。
曹操则好像明白了什么:“李安,李伯平,李平安......”
口中念叨着三个名字,曹操反倒笑了出来。
“呵,有趣。”
“你说刘备将张飞的女儿嫁予了此人?”曹操问道。
阎圃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有些奇怪,曹操别的不问干嘛问这个?
曹操又追问道:“张飞所嫁之女可是正妻所出?”
阎圃心中更添三分疑惑,毕竟张飞的正妻是夏侯渊的侄女这件事不是谁都知道的。
“这个臣就不知了,但当时此人颇受刘备看重,想来应是正妻嫡女吧。”阎圃推测道。
曹操陷入了沉思。
“王上,莫非那女子便是夏侯将军的......”程昱忍不住开口说道。
还真别说,自打来了邺城,李秀宁的名字还没暴露过。
而且这是古代,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打听一个已婚妇人的姓名。
故而,曹操很容易便误会了。
很明显,他和程昱都把李秀宁当成了张星彩。
虽然年龄有些对不上,但女生大几岁小几岁本就差别不大,曹操又没亲眼见过,如何认得出来?
“想来应是如此了。”曹操若有所思的说道。
以夏侯渊对夏侯氏的疼爱来说,夏侯氏对夏侯渊肯定也是有感情的。
毕竟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
而如今,夏侯氏的女儿和女婿前来魏国地界,怕不是想来寻亲的吧?
“不对!”程昱反应了过来,“若是张飞之女,他们为何要来邺城?停在长安岂不就行了?”
而且一路上,李平安他们身上的疑点太多了,程昱还能想到好多处。
但曹操却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
“这等事好解释,待今晚我当面问来便是。”曹操自信的说道。
有这么一层关系,曹操颇为乐观,说不定自己又能收揽一员良将呢?
以李平安这个年纪,别的不说,将来给曹休曹真他们打打下手,也是好的嘛。
堂下的张鲁和阎圃已经听糊涂了,他们压根听不懂曹操和程昱在聊什么。
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聊到了夏侯渊了?
这一点,曹操自然不会给他们解释。
“二位今日所言甚是及时。”曹操先是褒奖了两人,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此事孤希望......”
张鲁连忙俯首:“王上安心,吾二人今日并未私下请见王上!”
阎圃也赶忙附和。
对于这二人,曹操还是放心的。
毕竟是在刘备的包围里,还要北上投曹的人,在曹操这里二人还是有些好感的。
“走!”曹操哈哈一笑,“阆中侯且随孤一起,以观诸将之勇。”
见曹操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张鲁二人放心了不少,看来自己的上奏好像是有用了。
重新返回台顶,众人把酒言欢,静待下一场的开始。
此刻的校场旁,已是硝烟弥漫。
虽然并未正式开战,但曹彰却在死死的盯着李平安。
曹彰浑身散发的低气压,令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离他远去。
他那锐利的眼神,盯得李平安都浑身不自在的转过身去。
另一边,曹休和曹真也在暗自商量,这李伯平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让王上特地派人来吩咐他们二人。
听那话茬,反正不像是嫌恶此人的。
一时间,这几十人之间,气氛却变得有些诡异莫名。
紧接着又是老一套,来了个人传达了曹操的赏赐,这次则是互相比武,规则和之前李平安与阎行那次差不多。
都使用非杀伤性武器。
那边规则刚刚宣布完,曹彰便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李伯平!你可敢来与我试试?不用什么白灰,真刀真枪的来上一场,如何?”
传令兵上前想要劝解一二:“公子,这若是闹出人命来,王上可还看着呢。”
曹彰连理他都没理目光紧盯着李平安。
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李平安自然也不会惯着他。
长身而起,李平安笑道:“既然公子如此雅兴,那我自当奉陪,请!”
“好!”曹彰大笑了两声,头前而走。
李平安正待跟上,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李伯平,那可是魏王的公子,你还真敢伤他?”
回身看去,叫住自己的是曹真。
再怎么说,李平安也算是曹丕手下的人,起码曹真他们是如此认为的。
再加上曹操的嘱托,他们觉得还是提醒一下为好。
和曹彰真刀真枪的对上,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战阵比武,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刀枪往来间谁能保证一定能收住手?
刚刚曹彰如此说话,看起来就是要动真格的了,到时候曹彰能下手不留情,李平安可能吗?
万一有个不测,那都不好说。
“多谢诸位的好意了。”李平安拱手谢过,“只是公子诚心相邀,我又如何能不迎战?”
说完,李平安迈步前去了校场。
在万众瞩目中,二人跨马相对。
曹彰“善意”的提醒道:“此战生死不论,你若是手中兵刃不趁手,迟早去换了,也免得我胜之不武。”
他见李平安摆弄着手中的长枪,好似有些不太熟悉,这才如此说。
其实李平安也确实不太熟悉,这杆枪太轻了,他拎着没有分量。
可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用的了。
面对曹彰的提醒,李平安摆正姿态:“兵器是有些不太趁手,我是练长槊的,枪这玩意太短又轻。不过应付一场演武也还过得去,不劳公子费心。”
“好小子!”曹彰呵呵冷笑。
他完全认为,李平安就是在胡吹大气。
“既然如此,待会儿可别后悔!”
李平安没回答,只是面带笑容,在马上欠了欠身子。
这会儿二人要动真格的消息也报到了曹操这里,曹操却浑不在意:“让他们打,旁边看顾着便是,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楼下校场的场地边,数十名医师已经严阵以待了。
不远处的另一座高楼之上,李秀宁表情平淡的看着楼下的比斗。
对于胜负,她心中已有了答案,自然波澜不惊。
“下面子文对面之人便是妹妹的夫君吧?”甄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夫人?”李秀宁回头看到来人,准备站起身来。
“不必,不必。”甄氏赶紧拦住了她,呵呵笑道,“我也是从百忙之中抽出身来,来妹妹这躲一躲清净。”
这些男子的厮杀之事,楼上的妇人本就不感兴趣。
所以李秀宁这边能看到楼下的位子,周围的人也就没那么多。
身后侍女拿来坐垫,甄氏开口问道:“我突然来此,妹妹不会见怪吧?”
李秀宁摇了摇头:“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有赖夫人照顾,妾感激不尽。”
甄氏跪坐下来,柔柔一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坐定之后,甄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曹操派人来传信,让她去问问李秀宁的身世,可莫名其妙的,她怎么扯到那个话题上去?
甄氏颇感为难。
看到楼下二人已经开始比斗了,甄氏犹豫了下还是先从李平安那里入手吧。
“子文素来勇冠三军,妹妹可担心你的夫君?”
李秀宁淡淡一笑:“此战曹彰公子必败无疑。”
“哦?”这下甄氏有些惊奇了,曹彰的勇武之名她可是多次听说的。
连她的丈夫曹丕也屡次提及,自然做不得假。
李平安就算有些名声,李秀宁又如何敢这般断定?
不待甄氏发问,李秀宁便指着楼下的比武口若悬河的开始给甄氏讲解。
两人之间,这一招是什么目的,那一式又是何意。
因为是马战,战马交错之间才会有兵刃碰撞,故此李秀宁的解说倒也能跟得上速度。
甄氏原本不感兴趣的,可听着李秀宁的讲解,渐渐地,她竟然觉得自己能看懂了。
“妹妹果然是奇女子!”甄氏不由得感慨道。
李秀宁谦虚的摆摆手:“夫人过奖了。”
正好这个时候,楼下也分出了胜负。
“铛”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曹彰双手发麻,握不住手中的兵刃,手中长枪脱手而出。
李平安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如何?公子可要再来?”
事已至此,曹彰要是再来,那才是丢了大脸。
他倒也坦荡:“技不如人,何颜再来。”
说完,曹彰一改之前的恶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平安。
“一人之勇,只可为一人之敌,为将者当做万人敌,演武结束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曹彰催动马匹,干脆的离开了校场。
看着长身而立,站在校场中的李平安,李秀宁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甄氏看准时机,不无羡慕的说道:“李参军年轻有为,妹妹真是找了桩好姻缘啊。”
“哪里,哪里。”李秀宁笑着回道。
“我听闻李参军是陇右人,难道妹妹也是陇右之人吗?”
甄氏生硬的转移话题的技巧,令李秀宁一下子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她开始查自己的底了?
回头看去,甄氏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颇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楼下。
李秀宁心中有些谨慎:“我倒不是陇右之人,幼时天下大乱,我自小跟着父母飘零四方,也说不上是哪的人了。”
“那令尊令堂呢?祖籍仙乡何处?姓甚名谁?”甄氏又发问了。
问完,她好像也觉得不太对于是又补了一句:“若是有信,我倒也可以求夫君帮着寻上一寻。”
就算甄氏找补了一句,可这下也太突兀了,李秀宁心中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