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城中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平息。
江陵城内的吴军,该逃走的逃走,该被抓的也被抓了。
李平安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这一阵子不是在路上行军,就是打仗,也该休息休息了。
“等这边事了了,咱们就启程北上。说实话,虽然和曹操也算交手了数次,可我连他的面还没见过呢。”
李平安兴致勃勃的畅想即将到来的旅行。
擦了药,又过去了大半天,如今他的身体也差不多好转了些,起码不那么疼了。
李秀宁坐在一旁笑道:“你当曹操是你家邻居?身为魏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咱们试试呗!到时候随机应变!”李平安无所谓的摆摆手。
经历过这么多事,如今的他很是自信。
区区曹操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外面有士卒来报,有个文士来探望李平安。
“文士?谁啊?”李平安有些疑惑,“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杨仪的声音传来:“在下着实未曾料到,将军竟有如此勇力!”
杨仪一脸惊叹的走入房中。
“见过夫人。”杨仪对着二人行礼。
李秀宁回礼,点点头,转身进入内室。
李平安伸手想拦,不过在杨仪面前,这些古人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穿堂过屋妻子不避,那是至交才有的待遇。
李平安自问,和杨仪还没好到那个份上。
“先生坐。”半躺在榻上,李平安无奈的笑了笑,“在下身体不适,还请先生恕我失礼了。”
杨仪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将军言重了。我杨仪今天才算是大开眼界,关将军之谋李将军之勇,都让在下大开眼界!”
现在,这个人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在关羽的操作下,不仅江陵保住了,还拿下了襄阳,顺带还俘虏了江东的新任大都督。
整个战场的主动权又全数回到关羽手中了。
杨仪这个人,虽然傲气刻薄,但对于远超自己的人,他还是很佩服的。
在诸葛亮还活着的时候,他除了和魏延不和,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有在诸葛亮死后,他才彻底膨胀。
自认为才能只在诸葛亮之下的他,对蒋琬继位愤愤不平,这才引发了他之后的悲剧。
如今,关羽一系列在他看来完全是胡闹的操作,却神奇的达成了空前的成功,他如何不佩服?
“将军之勇,远超昔日的吕布,那冲阵之举,恐怕不日就要名扬天下了!”杨仪继续吹捧道。
李平安有些不适应:“先生还是别叫我将军了,我在军中并无官职,顶多算个顾问而已。”
“顾问?这是什么职位?”杨仪闹不明白了,“先生如此有勇有谋,汉中王竟不能任用?”
李平安的一番话,成功的让杨仪以为刘备不能任用贤能。
“不是!”李平安赶紧解释,“这事有些复杂,不过先生若是入蜀,定会受到重用!我保证!”
杨仪有些迷惑的点了点头。
李平安立刻转移话题:“先生此次登门,所为何事?”
杨仪解释道:“此时城中骚乱虽已平息,但关将军和马先生还是脱不开身,只能是我这清闲之人受托来探望一下你了。在下亦是粗通些医理,或能派上些用场。”
事实上,在古代,基本上文人都会有一定的中医素养。
正好关羽他们都在忙碌,听说杨仪会点医术,关羽就打发他来看看李平安。
到了这个地步,关羽也不担心他会逃走泄密了。
“我没什么大碍。”李平安表示自己没事,“不过另外一个人倒是需要先生看看。”
李平安想起了吕蒙。
自从被自己擒下之后,虽然也喂了药了,可至今还没醒来。
找来的那个医师也束手无策。
杨仪听李平安转述后,当下也不废话,跟着李平安就向吕蒙那里走去。
很快,二人来到关押吕蒙的地方。
“将军!”门口的士兵喊了一声。
对于这些小兵,李平安也懒得去浪费口舌,给他们解释自己不是将军了。
“那人醒了吗?”李平安问道。
“没有。”
李平安点点头:“辛苦几位兄弟了,还是要多加警惕,万不可逃了此人。”
说罢,李平安回头对杨仪招手:“就看先生的了。”
杨仪跟着李平安进入房内,屋内满是草药的苦味。
吕蒙身着单衣,躺在床上。
“先生,请吧。”李平安坐在一旁,让杨仪上前诊病。
以手搭脉,杨仪开始了诊断。
片刻之后,他眉头紧皱,不停的思索:“怪哉!怪哉!此人不该未醒啊?”
李平安看他那表情,估计八成还是没戏。
“这吕蒙不会被我一脚踹成植物人了吧?”他心中有了些猜测。
有些坐立不安的李平安左顾右盼,这人要是真成了植物人,那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在下学艺不精,这病症着实古怪,吕蒙确实有病在身,乃是急火攻心之症。只是此病,倒也不会导致人昏迷不醒,他如今这般,我着实无力救治。”
杨仪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先生,你是说他确实不该昏迷到现在?”李平安再次确认了下。
见杨仪点头,李平安心中闪过一个猜疑:“会不会这货就是装的?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来的路上他也看到了,除了门口的两个守卫,两侧窗户旁的士卒很是散漫,心不在焉的。
这也难怪,看守一个昏迷的人,就算李平安再怎么强调,人类的惰性本能还是会占上风的。
从怀中掏出一个绿油油的瓶子,李平安递给了杨仪。
“先生,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药物,你将它涂在此人的眼皮之上试试。”李平安开口道。
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风油精,在荆州这地方打仗,地处水系发达之地,蚊虫遍地。
李平安为了卫生,也为了防止生病,特地带上了许多药物。
毕竟古代的卫生条件,确实不能指望。
杨仪伸手接过来,开盖闻了闻,一股清凉之气直冲脑门。
“嗯,薄荷之味!只不过有些浓郁了。”杨仪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灵不灵,可闻着也没什么坏处,李平安又让他试一试,杨仪也就上手了。
刚刚涂上去,还没等一会,吕蒙的眼皮子就不住的翻动,泪水直流。
“欸?此人醒了!”杨仪赶紧站起来,“果然是神药!”
“什么神药啊!”李平安将风油精收了起来,“这货压根就是在装昏迷!”
“汝给我用了什么!竟如此难忍!”吕蒙眼看败露,也不装了,坐起身来不住的揉搓眼睛。
“别上手了,揉到眼睛里,你就更难受了!”李平安冷笑道。
“来人!”吩咐了一声,李平安叫人进来,“给咱们这位大都督上点家伙!别让他跑了!”
士卒们听命进来,手铐脚镣全给吕蒙配上了。
李平安见还算妥当,转身就要离开:“大都督就好好装病吧!告辞!”
“慢着!此战兵败,吾心服口服,只是还请将军让我败个明白,我军到底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吕蒙叫住了李平安。
李平安笑了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说完,他要起身离开。
一旁的杨仪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在下也是一知半解,还想请先生解惑。”
李平安看了看他,考虑到日后此人也算是蜀汉的一员,他也就同意了。
“看在杨先生的面子上,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
重新坐了下来,李平安看着吕蒙那通红的双眼,有些忍不住想笑。
“嗯咳!”干咳了一声后,李平安开口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二位可曾听过?”
他们俩当然没听过,这句话最早出现在元代的杂剧《西厢记》中,俩三国时代的人如何知道?
不过二人也都是机敏之人,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我与陆伯言的那些恭维之词,反倒弄巧成拙了?”吕蒙红着眼睛,脸色有些发白的问道。
李平安心中暗道:“那倒也不是,历史上,陆逊上位倒也骗过了二爷。”
当然,这话自然不能告诉吕蒙。
点了点头,李平安继续解释道:“你们用力过猛了,那陆逊也是世家出身,即便为人谦虚,可写出那等谄媚之语,也是有些太过了。”
“那城墙又是怎么回事?汝等便是凭借此,方才敢放我军入城的吧?”吕蒙追问道。
“那是自然,虽然冒险,但关将军执意要给你们个教训,主动背盟,在什么时候都没有好下场!”李平安嘲讽道。
“背盟?刘备强占我主的南郡,我军此举不过是为了夺回本应属于江东的土地!”吕蒙高声辩解道。
李平安摆摆手:“算了吧,这一套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绕进去了。之前孙刘湘水划界,伯父可是主动给了你们两个郡,后面又支援你们兵器用来对抗曹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吕蒙无话可说了。
过了片刻他又冷笑道:“不过尔等也得意不了太久!关羽心高气傲,虽仅以千人便败了我,可他太贪了!竟然连襄阳都妄图占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平安打断了他,“不就是城墙毁了,我军人少,也顶不住你们的反扑吗。”
“知道又如何!我军各部如今皆在南郡,数天之内便会赶来。若是尔等觉得可以以我为质的话,那就太过愚钝了!”吕蒙嘲讽道。
杨仪此时在一旁插话:“大都督此言差矣,我今日来时,已经看过城墙了,此时工匠们正在修复,工程已然过半了。”
“仓促修城,我军一击便可破城!”
吕蒙自然是不相信,几天的时间内能修出什么坚城来。
李平安笑了笑:“那就请拭目以待吧!”
见他消停了,李平安这才起身离开。
“你姓甚名谁?可否报名!”吕蒙最后问了一句。
“李平安!区区无名之人,大都督肯定不知道。”
说罢,李平安彻底踏出了门外。
“过来!”他叫过周围看管的士兵,“这人不老实,之前装昏迷,就是想逃走。从现在起,你们必须有人时刻盯着他,不许让他离开尔等的视线。”
见他们重视起来了,李平安这才带着杨仪离开。
“先生在江陵还未有住处吧?这天色已晚,不妨在我这里找个空房间住下,反正房屋宽敞,就是没下人伺候。”李平安提议道。
杨仪点了点头,而后追问道:“此前与吕蒙所说,城墙是我军主动损毁的,不知是何物竟有此等威力?”
“先生还是别打听那么多了,等到你去了成都,自然一切都明白了!”李平安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会儿杨仪还没彻底投效,那些机密自然不能告诉他。
杨仪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在下莽撞了。”
李平安帮杨仪找了个空房间安置,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忙碌过后的江陵城内总算是安定了许多。
这边刚刚吃过早饭,关羽派来的人就到了,说是请杨先生去议事。
李平安休息了一晚上,身体也大大好转了,闻言也和李秀宁一起跟着去了。
顺便把吕蒙正式交给关羽,现在应该能抽出来人手看押他了。
来到府衙处,李平安见到了忙碌后的关羽和马良。
关羽还好,身为武人还算是精力充沛。
可马良忙碌了一夜,脸上的疲惫都快溢出来了。
“季常先生这是一夜没睡?”李平安上前问道。
“先生无碍了?”马良询问了李平安的身体,然后解释道,“各处降卒要登记在册,城内有些执迷不悟的士人要处理,哪里还有空休息。”
“关伯父也是?”李平安问道。
马良回复道:“我等都没去休息,君侯如何肯去?不过好在就剩最后这一点事,忙完之后,便能去安歇了。”
说着,马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汝身体无大碍了?”关羽出声询问李平安。
李平安上前回道:“有劳伯父挂念了,已经无碍了。”
“不可大意,江陵倒也可保万全,最好回去你们那个地方再找医师看看。”关羽叮嘱了一句。
很显然,李平安的表现,已经成功让关羽认可了他。
李平安点头致谢,然后命人将吕蒙带了上来。
“现在城中也已骚乱渐渐平息,此人便交予伯父。”
关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吕蒙,心中却感慨万千。
若不是李平安的存在,两年后,就该是他们二人反过来面对面了。
吕蒙被束缚着来到堂上,长身而立,闭目不言。
“已成阶下囚了,还这般装腔作势!”身旁的士兵呵斥道,“还不下跪!”
说着朝着吕蒙的膝盖窝踢去。
“罢了!此人也算是名将,别折辱他了,下去吧!”关羽出声帮助吕蒙挽回了颜面。
吕蒙冷笑一声:“若是关将军指望在下归降的话,那就免开尊口吧!”
李平安抬头看了下关羽的神态,看不出来什么,他不免有些担心。
走上前去,李平安悄声说道:“伯父若要报复此人,倒也不难。只是他已身染沉疴,没几年寿命了,若能拿来与孙权那厮谈判,方能利益最大化。”
关羽闻言轻笑了一声,回复道:“我虽配不上那武圣之称,可也不会为一己之私,做短视之举。”
听了关羽的回答,李平安这才放心,回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将此人带到一旁,我稍后再问。”关羽吩咐了一声,就不再看吕蒙了。
然后,不断有士卒带着吴军被俘将领前来。
有愿降者留下,不愿降者,择日斩首。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吕蒙这样的价值的。
很快,最后一人被带了上来,李秀宁昨日擒获的马忠。
“马忠......”关羽看了看他。
此刻关羽已经释怀了原本的历史了,若是此人肯降,他倒也不会报复。
关羽开口问道:“汝可愿降?”
马忠不答,反而问道:“不知我家潘将军何在?”
虽然前面潘璋的部曲被打散后,马忠就没再见过他,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潘璋只是受伤了呢?
但很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
马良回复道:“昨日我军清扫战场时,发现了潘璋的尸体,他已战死了。”
马忠呆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败军之将,只求速死。”
“倒是个忠义之人,那就成全了你。”关羽点点头。
一声令下,马忠就被推了下去。
很快,士卒来报,此人已被斩首。
关羽此时叫了吕蒙出来,一旁刚刚选择了投降的吴军将领都有些瑟缩。
“大都督......”
吕蒙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些人,他也无法怒斥于他们,毕竟是自己带他们步入绝境的。
叹息一声,吕蒙最后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尔等,好自为之吧!”
随后他看向关羽:“汝有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了!”
关羽不答,起身带领众人走出了府衙,包括那些刚刚归降的将领。
众多降将面面相觑,不知是要干嘛。
但也只能跟上。
不多时,关羽带着他们来到了昨日的战场。
此地,除了刺鼻的血腥味,原本堆满尸体的战场上,已经清扫干净了。
很快,众人发现了一个最大的改变,昨日被炸开的城墙缺口,如今已经快修复完了
仅仅过去了一夜的时间,一片灰色的墙体已经伫立起来。
虽然和周围的城墙有些格格不入,但被封上的城墙还是给人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
“这怎么可能!”带着镣铐的吕蒙十分吃惊。
他挣扎着,想要靠近看看。
关羽点头示意,让看管的士兵放开他。
吕蒙不管不顾的冲到城墙边上,片刻之后他才哈哈大笑。
“关羽啊!关羽!我还以为你有何良策?此等用石砖堆砌的城墙,根本不堪一击!汝这是技穷了!”
可当李平安领着他,来到一旁的水泥模板旁边,并给他介绍了建筑的特性后。
吕蒙沉默了。
与之相反的,听懂的吴军降将,此刻安心了许多,终于不用担心吴军再打回来了。
关羽缓步上前:“如何?都督降是不降?”
“我说了,若是劝降,免开尊口!”吕蒙回怼道。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关羽还是很可惜。
挥挥手,关羽说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回头看看众人,这一趟倒也没算白跑,起码算是稳住了这些刚刚投降的吴军将领心态。
虽然还是不可信,但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也可以交给这些人负责。
此刻城内的人手,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诸事暂且告一段落,忙碌到现在还没安歇的关羽也有些撑不住了。
叫过李平安来,关羽拜托道:“现在城内堪用之人着实不多,府衙诸事还要有劳你了。”
“伯父尽管去休息便是。”李平安点点头。
关羽又看向杨仪:“先生此时可愿为我军效力?”
“仪昔日坐井观天,今日方知天下真豪杰在何处,如何敢不效命?”杨仪抱拳说道。
“那就委屈先生暂任功曹一职,待荆州事毕,我送先生入蜀与兄长相见。兄长盼大才,可是望眼欲穿。”
“敢不奉命。”杨仪接受了关羽的安排。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李平安和李秀宁在府衙帮助关羽处理政务,杨仪也在一旁帮忙。
......
就在江陵稳定下来的时候,吴军战败,吕蒙被擒的消息也在整个南郡扩散开了。
顿时各处的吴军乱做一团,好几个城池,有忠于刘备关羽的势力干脆直接赶走了吴军。
吕蒙被擒后,吴军群龙无首,自然免不了陷入混乱。
此时,吴军在江陵各地分散,最远的甚至已经占据了西面的秭归。
准备堵住蜀中和荆州之间的联系。
得到消息最快的则是与江陵近在咫尺的公安。
作为刘备之前的大本营,此地还是相当不稳定的,主将孙皎根本不敢擅自发兵。
他担心自己前脚出兵,后脚公安就丢了。
好在这个时候,孙权已经来到了前线,他得到江陵已下的消息后,已经动身来到了陆口。
孙皎赶忙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报告孙权,让他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