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诚惶诚恐地将保管箱连着海水捧到佛像旁边。精神力透入,快速一扫,立刻大喜:
是佛手!
都是佛手!
这里面,一根根长条状的,枝枝叉叉,纵横交错的,不用问,全是佛手!
他终于找到佛像的部件了!
身边,佛像也悄然表达了喜悦。每一只佛手的断裂之处,都在灿灿发光,那属于灵性的光辉甚至外溢到肉眼可见。
以顾玉林为首,几个特事局的人员大为惊讶,绕着佛像转了一圈,又转一圈,拍了照又用仪器测量。
便携式的灵性测量仪贴上去,就看见那数字哗啦哗啦,不停上涨。速度虽然不快,却涨得很稳,一秒钟涨几个数字,再一秒钟涨几个数字……
“还真给你找着了?”
“都在这里了吗?”
“有没有在下面的?要再下去捞一次吗?”
几个特事局人员,连同老海龟老海龟的夫人,七嘴八舌,不停询问。沈乐微微摇头:
“不知道,我问问它……”
“问谁?”
沈乐已经盘膝坐定,微微闭眼。精神力勾动佛像,和旁边箱子里的佛手共鸣,在心底默默想着:
“你们自己配对一下啊……佛手断裂处,和旁边的佛手,自己来个连连看……少了谁赶紧说,不要返航了才发现,又要跑过来捞!”
佛像和佛手上的鸣动都安静了一下。须臾,亮光灭去,归于幽暗。然后,一个断口亮起,一只佛手亮起;
再一个断口亮起,再一只佛手亮起……
“停停停停停!”
沈乐赶紧喊停它们。你们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像跑马灯一样的,我怎么记得哪个断口有佛手了,哪个断口没有!
“重新来!从左到右,从下到上,按照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来!”他在冥想中沟通着佛像,精神力一个一个,点过那些断口:
“次序不许乱!不许跳!我喊停的时候,一定要停下来!”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沈乐面庞,打了个旋,又重归寂静。
那风厚重又清爽,带着崇山峻岭的巍峨,又带着草木的清香,甚至还有一点来自关外的风沙味道。
掠过沈乐面庞的时候却是轻柔的,好像是碰了碰,又好像是在肩上按了一下,伴随一声无奈的叹息:
“真拿你没办法……”
然后,在沈乐精神力的扫描范围中,佛像上的那些断口,终于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
每亮一个,箱子里面,必定有一支佛手跟着亮起。沈乐微闭双眼,用精神力扫描着佛手的形状长度,努力和佛像对照:
这根差不多匹配……
这根也差不多……
这根也是……
很好,完美!
佛像上面,每一个断口,都有一支佛手和它对应,每个都不重复,而那些佛手,甚至基本上算是完整。
当然,也确实有裂开的,有砸断的,有佛手和法器分离手指和手掌分离的。
好在肉烂在锅里,分离的部分,目测都掉在箱子里,回去慢慢拼就是了……
“怎么样?”
“怎么样?”
几个人,两只海龟,眼睁睁地看着佛像上的断口亮了一圈,而后归于安静。沈乐睁开眼睛,带着满意的微笑站起身:
“没问题,搞定了。嗯……算了,不用再捞别的了,这个箱子差不多就够用,返航吧!”
他回了工作室,然后一头扎进去,继续闭关,表示除非有专家老师过来鉴定佛像,否则谁都别来打扰他。
特事局局长松了口气,终于有比较多的时间,可以帮这位专家安排一切:
天老爷,要在短短三五天内,搞定护照+申根签证+出国参展+文物鉴定,哪怕他们是强力部门,也真的做不到。
国内的事儿他们能催,申根签什么的,别的国家又不可能配合他们!
走公务签证外交签证之类的通道,反而容易打草惊蛇的好嘛?
现在好了,沈乐一头扎进工作室,他们终于可以放慢速度,追求质量了。
希望他多花点儿时间,最好花上三个月半年的,然后再想起来找我们。要不然,仓促给他找个理由出国,实在太难了!
沈乐还真没空去想出国的事儿。他全副精神,都放到了海底打捞出来的物件身上:
解开海藻和海带,排空海水,充满氮气。拍照,拍照,死命拍照,在旁边架录像设备……
从海里打捞出来的东西,最好不要第一时间见空气。
浸在海水里,埋在淤泥里的时候,这些物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各式各样的厌氧菌在努力工作。
万一直接拆箱,厌氧菌还没死干净,好氧的细菌又哐哐工作起来,给东西再添一波腐蚀,那就万死莫赎了……
君不见,沉船博物馆里,那些从海里捞起来的沉船部件,都是连船带海水,在外面直接打包装箱,整体吊起来,整体送进博物馆的!
进了博物馆以后,绝大部分部件,还是沉在水里,沉在海水里。需要研究,需要养护,再从海水里捞起来……
所以沈乐兢兢业业,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刚把箱子拆开,还没把佛手们请出来,老师已经杀到。
特事局左右也要请专家给文物定级,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就从沈乐母校请人。
本校做宗教考古博物馆学文化遗产保护方向的几位教授,联袂赶了过来,直冲沈乐的工作室:
“这是你最新修复完的佛像?这是你捞出来的佛手?你觉得这些是一套的,要把它们拼到一起?”
“是的,李教授。”沈乐站得规规矩矩,毕恭毕敬。
三位教授,一位给他上过课,一位参加过他的毕业论文评审。第三位年纪最大的,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上课用的教材,就是这位大佬写的……
“你的论据是什么?”
年纪最大的李教授扫了一遍佛像,微微皱眉,劈头就问。沈乐张了张嘴,一时不好回答:
我要是直说“这是佛像自己指引方向自己告诉我的,”教授会不会气晕过去?
我挨一顿骂没什么,左右也习惯了,我也不是主攻宗教考古和造像修复这一块的。
但是,李教授年纪大了,已经退休返聘了。这要是一生气,来个心脑血管疾病什么的,就……就只能依靠治疗法术了……
他期期艾艾,左看右看。边上,韦教授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遍佛像上的贴金,又观察了一遍彩绘。
越看越严肃,越看脸色越难看,终于直起身来,直接问沈乐:
“你贴金箔的时候,新旧金箔拼接的原则是什么?协色全色的思路是什么?”
“呃……”
我说不是我贴的,是佛龛里的头发们贴的,按照她们的心意和佛像的喜好贴的您信吗?
算了,韦教授虽然只有四十几岁,但是前两年仿佛听说,他进过一次医院?
还是不要作死了,再作死下去,治疗量不够了……
连续两个问题执戟沉沙,轮到张教授,就干脆不向他发问了。看一遍佛像的形制,再扭头看看箱子里的佛手们,转身向后。
目光到处,工作台尽头,挤挤挨挨站着的学生们,刷的紧张立正。张教授略过了那些其他方向的学生,直接点出他的直系学生:
“戴寿军,这个佛像缺损手臂的补全设计,你做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收集完了资料!”戴寿军上前一步,飞快递出一个u盘。资料在电脑上打开,他熟练地拖动着鼠标,滔滔不绝:
“根据这尊佛像身上,彩绘金箔部分的年代鉴定,以及它的造型特征,我们判断,它的成型时间应该在明代中期……”
“明代中期,造像的主要艺术特征是,仪轨开始淡化,走向人间化生活化的造像之路,展示艺术家的个人才华……”
“这尊佛像,根据残存断面判断,总共应该有32只手。我们收集了各种佛手的造型……”
张教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张张图片,听着自家学生的汇报。
收集这么多资料,整理出几千只佛手,不同的姿态和形制,也算他下了苦功。虽然,最吃重的工作,其实是沈乐完成的:
他派(人)扫描了全国的千手观音像……
“温汝梅,你的设计呢?”
另一个女学生快步上前,递出u盘。文件一点开,五个不同的三维立体佛像,虚空旋转:
“我们在所有的佛手当中,筛选造型功能法器,圈定了大约一百种可能的形制。
再根据佛手的位置,以及断裂的长短,构建了五个可能的方案,正在继续打磨……”
她挨个放大这些佛像,让它们360度旋转,迎接导师的检阅。张教授一边看,一边点头:
“这个方案做得不错,但是手臂的分布不太均匀,有点不和谐……
这个方案,左下方这条手臂,和原有的这条手臂,功能上有些重复……
这个方案……”
挨个儿点评过,张教授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学生,于造像设计方面很有灵气,也下足了苦功。奈何,碰上了一个不讲理的项目:
“沈乐,你怎么看?”
沈乐:“……”
教授您这个问题,好似一群专家补全断臂维纳斯,你们做了一堆方案写了一堆论文,我拿出了原配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