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龟缩头不迭。
不但缩头,它甚至卷起一大股海浪,把自己卷进了大海当中,远远飘出去几百米。
等了好一会儿,眼看沈乐没有追击的意思,他才从波浪当中探出半个脑袋。瓮声瓮气,把自己要说的话,用海风卷到沈乐耳边:
“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打我?”
“你身上有奇怪的东西!”沈乐上前两步,摸出一个镊子,把削下来的东西举到眼前来看。
嗯,第一眼看上去,像个贝壳,而且是长得歪七扭八十分难看的贝壳。外面七扭八扭的一圈,里面伸出来一对菱形的尖壳;
尖壳打开,居然还是活的,还有粉红粉白的肉伸出来。但是,即便贝壳肉看着水灵灵的,或许很好吃,也不能挽救整个贝壳的颜值:
特别是被沈乐削下来的部分,那不是一个贝壳,而是一群歪七扭八的圆形簇在一起,看着颇有仰望星空的感觉
比这毛骨悚然了十倍好嘛!
这破玩意儿,别问里面的肉能不能吃,有人把那些贝壳撬开,请他吃他也不会去吃!
“哦,这是藤壶。”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一个是站在沈乐附近,快步赶过来的特事局人员,另一个是慢慢爬上来的雌海龟。
沈乐嘶地抽了口气,检索了一下记忆,坚定摇头:
“不,这不是藤壶或者说,不止是藤壶。它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很脏的,很不舒服的东西!”
是那种脏东西引起了他的警戒,让他想也不想,就给老海龟来了一家伙。
当然,并不是要伤害老海龟,只是打掉了它身上,让自己感到难受,感到警戒的一些东西。
现在看来,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他的出手,是有道理的……
“老东西!你去哪儿滚过了!”
雌海龟扭头冲着海里大喊。老海龟慢慢爬上来:
“我没去哪儿啊……我就在附近转了一圈,捡了点珍珠……哦,都在这里了。”
他抖了一抖身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袋子,扔到海滩上。
海藻叶片湿漉漉地淌着水,里面滚出来一小把珍珠,五颜六色,有浑圆的,有水滴形的,也有凹凸不平的。
沈乐看都不看,只散开精神力,从老海龟的龟壳上扫过:
“你站着别动!”
精神力如绳,如网,如刀,贴着龟壳,细细密密地扫过去。
沈乐第一次感觉到了练绣花的好处,他的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抽到丝线那么细,绷到像风筝线那么紧!
一根风筝线横在路中间,骑摩托车的人全力冲过的时候,是可以把脑袋直接割掉的!
当然,沈乐是不至于割掉老海龟的脑袋。但是,精神力贴着龟壳扫过,居然真的扫掉了一片又一片的甲壳:
“你身上怎么粘了这么多藤壶!上次见面,还没感觉到你身上这么脏啊!”
“它身上本来就有这些东西的。”雌海龟慢悠悠地爬过来,慢悠悠转过身,将尾巴对着海岛中心。
沈乐飞快瞥过去一眼,只见她的龟壳后缘,尾巴上,也密密麻麻粘了一大堆藤壶,看得人牙酸:
“这玩意儿一直都有,很难弄掉。哎,我说,你来都来了,就帮我清理一下呗?”
怎么支使到我头上了……特事局人员苦笑一声,左右张望。
见沈乐专心致志对付雄海龟,腾不出手来,他也只能跑回去找了铲子小刀和锤子,回来勤勤恳恳干活儿:
“砰!砰!砰!哎你别躲啊!”
“什么别躲!你铲到我的肉了!铲子方向能不能注意一点!”
特事局人员满头大汗。都说帮海龟铲藤壶有多么解压……感情是看的人解压,不是我干活的人解压啊!
他把铲刀抵在龟壳和藤壶甲壳的连接处,刀口向外,奋力往外推。一下,两下,推不动,用锤子敲铲柄。
敲的力量小了,藤壶还是撬不动,敲的力量大了,老海龟惨叫……叫什么叫啊!
谁让你自己的尾巴上长这种东西啊!
再看沈乐,轻轻松松地走过去,轻轻松松地盯着老海龟看,汗也不出一滴,手也不用动一下。
就这样,老海龟的龟壳上,尾巴上,前肢后肢,不停地有东西飞起,沙沙沙沙,在沙滩上落成一片。
这是何等强悍的力量!
光靠精神力,或者光靠法术,效率就能比他的锤子和铲刀效率都高!
唉,要不然怎么人家是编外专家,他是个拿死工资的呢……
特事局人员吭哧吭哧,叮叮当当,挥动锤子和铲刀干了一个小时,也只清理掉雌海龟甲壳上的一半附着物。
沈乐却已经清理完所有贝壳,绕着老海龟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嗯……感觉你身上的脏东西都没有了。所以,果然是沾染上去的吗?”
“那肯定啊!”老海龟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脑袋:
“我怎么也是海里的大妖,这种脏东西,但凡我不想,怎么可能伤到我!”
“但是你管不了你身上的藤壶?”
“这个,那个,这个东西落下来的时候,其实很小的嘛,我也不能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把它排开……”老海龟扭扭捏捏:
“而且,它在我身上,也不全是坏处……”
一则,海里元气上升,有成妖的海龟,自然也有成妖的藤壶;
再则,藤壶这玩意儿扎在背上,那些虎鲸什么的,远远看一眼,也就不会来咬他了;
最后,成了妖的藤壶,也是会随着他一起吐纳的!一起聚集天地元气的!
即便他偷个懒,藤壶也是会矜矜业业,日夜不停地吐纳元气,而且,藤壶聚集过来的元气,他还能抢到大份儿……
“现在倒霉了吧?现在知道不能偷懒了吧?”雌海龟趴在海滩上,一边享受人类的服务,一边嘲笑老公:
“你看看你,偷一点懒,这些家伙就给你弄脏东西在身上!
要不是沈先生发现了,给你清理干净,等你自己感觉到不对,天晓得已经倒霉成什么样子了!”
老海龟被她训得哼哼唧唧,一声也不敢吭。沈乐绕着他走了三五圈,忽然眼神一凝:
“你趴好了!别动!”
“嗷!嗷嗷!嗷嗷嗷!你在干什么!疼啊!沈先生你是要剥我的皮嘛!!!”
沈乐完全不想搭理他。他把精神力展开到极限,深入老海龟的皮肤褶皱当中,柔韧的皮肤下面,甲壳下面:
它身上的脏东西太多了!
不止是刚刚铲掉的那些藤壶,在皮肤上,在皮肤里面,还埋藏着好多脏东西!
星星点点的,扭曲蠕动的,活的!
活的!
精神力如丝如缕,如针如刀,戳进皮肤当中,再叨住那些让他感觉不舒服的东西,一根一根扯出来,拽出来!
不把这些东西杀干净了,老海龟身上沾染了这么多脏东西,在海域内来回游动,从长江入海口最繁忙的航道,到珠江入海口最繁忙的航道
万一它哪一天黑化了,这样一只海中大妖黑化起来,大型轮船可能不怕,渔船,小艇,巡逻艇,渔民和航标,可受不了它的折腾!
更不用说,老海龟习惯的栖息地之一,就在那个海边的沉船博物馆附近,那里,有一群修复人员,有他的师长和同行……
老海龟趴在沙滩上,从脑袋到尾巴尖,一抖一抖。
疼倒不是特别疼,以他的体量,一根针在肉里挑刺,还不至于疼得要死要活;
但是,沈乐光是站在他旁边,那种尖锐的压力,就让他时时刻刻都想突破生理极限,把脑袋和四肢全都缩到壳里去。
这才多久没见,沈乐的力量,怎么强了这么多?
这种把藤壶从他壳上削下来的力量,出其不意,能把他脑袋都削掉啊!
他老老实实趴着,身边细碎的,小小的虫子,如同砂砾般不停洒下。好半天,沈乐长吁口气:
“基本上好了。你再等一下,我给你彻底除一下阴气”
他伸手捏一捏口袋里的灯珠。没有开口,只在心底默默呼唤:
“青灯!”
【来了!】
银光闪耀,飘到面前,又悄然分散成电网。随着沈乐的指挥,往老海龟兜头罩下,从脑袋到尾巴尖,从背甲到腹甲,整个儿过了一圈:
【好啦!搞定了!哎呀,它身上好脏啊!】
好多肮脏的阴气!
它耗费了好多电流,才把那些脏东西搞掉的!
两只大海龟身上走一圈,小海龟身上走一圈,驱除干净它们身上的脏东西。
沈乐这才有空问起,老海龟到底在哪里沾染了阴晦,老家伙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肯回答:
“就在附近……东海的一个小岛上,有些奇怪的东西……我想找些好点的东西,给孩子付学费,看到里面很奇怪,就进去了……”
雌海龟一头冲了过去,怒骂,冲撞,掀起水浪劈头盖脸地拍。
开头几句还说的是人话,很快就变成长一声短一声的嚎叫,沈乐只听出了“让孩子沾上脏东西,我和你没完……”
“别打,别打!”
老海龟在沙滩上团团乱转,努力将后背甲壳朝向老婆,随便她殴打。一边还扔了个东西出来:
“你看,这是我在那个岛上找到的……是不是很特别!沈先生,这东西送给你,你说句话啊!”
沈乐眼神骤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