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个外行,碰到自己搞不定的项目,也许就躺平了。
沈乐幸好还有点人脉,果断点开微信通讯录,找到一位考进故宫博物院的师姐,把疑惑一讲:
“师姐大人,求帮我找哪位大佬问一下呗?拜托啦(抱拳)(抱拳)(鞠躬)(鞠躬)(小猫打滚)”
大晚上的,他也没有指望师姐能很快回复。然而手机轻轻震动,师姐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这都不用问大佬,我就能回答你你不会在下面铺点东西?”
行……行吧。就是说,在下面铺一张大毯子不,毯子不行,毯子表面太粗糙,漆皮掉进缝隙里捡不起来。
铺很多很多张报纸,或者铺一张塑料布,在上面小心拆解。
然后,把那些碎裂的漆皮,一小块一小块捡起来,一张一张软化,贴回去……
沈乐长长叹气。完蛋了,这个工作,工作量突然又多了巨大的一块,感觉一年也做不完了!
沈乐给自己换上工作服,手套,鞋套,发套,务必让身上的碎屑尽量别掉下来。
然后,在工作台前的空地上铺好地毯,地毯上面,铺一张光滑的结实的塑料膜。沈乐喘了口气,招呼小木偶:
“小伶,来帮个忙,把柜子搬上来!”
【我也来!】
墨斗嗖的一声,从隔壁房间探出了铅坠。
小木偶伸出十几条丝线,千丝万缕,缠住玩偶柜右边两条腿外带柜子右边来回转折的楼梯;
墨斗伸出长长的墨线,把玩偶柜上上下下,来回缠绕了两圈。
两个小家伙一起发力,同时嗡的一声,房间里灯光齐齐闪烁,银白色的光团在空中飘飞。
沈乐还没怎么用力,就看到那个玩偶柜,轻轻地歪歪扭扭地飘了起来,往塑料膜上面移动……
好好,小油灯你也插了一手,直接搞磁悬浮了是吧?
用电磁力影响那些五金件,让它们带着柜子,能够悬浮起来是吧?
不,你们稍微等等,柜子要翻倒了!
沈乐瞬间生出一种“养娃还是有用”的满足感。小墨斗也罢了,每天勤勤恳恳工作,从来没有一分钟懈怠;
小油灯这个天天吞吃他的电费,把他的电灯搞到忽闪忽闪,只在关键时刻出手打妖怪的孩子,也会帮忙干活了!
他快步上前,轻轻搭手扶正玩具柜,把它挪到塑料膜中央放下。
咔嚓咔嚓拍照,努力拍照,务必把柜子表面,那些残碎的漆皮位置,一片一片全都拍下来,方便之后按照形状贴回去;
然后,拿起各种工具,仔仔细细,小心拆解:
首先是玩偶柜右边的楼梯。从上到下,从外到里,能拧螺丝的,把螺丝小心拧出来,感觉有点锈了拧不动的,滴一滴润滑油再拧;
用铆钉钉住的,那就没办法了,打磨机走起,把铆钉头部磨平,然后用锤子从另一边敲出来;
用钉子钉的,只能上钳子或者拔钉器,把它们从木头里拔出来……
每拧一下,每敲一下,柜子都剧烈震动,窸窸窣窣掉一堆渣。沈乐脸颊抽搐,心疼不已:
“你们悠着点啊……你们少掉点渣,我回头贴起来很麻烦的!”
小木偶站在旁边,几十根丝线舞动成一个巨大的触手怪,接了这边接那边,努力想要把这些碎渣按回去。
奈何漆皮碎片太多,她的丝线太少,点对点地按,根本按不住。到后来,她索性纵身跳到柜子顶上,丝线纵横交错,在柜子表面“织”成一张网;
墨斗焦急地挥舞着铅坠,墨线嗖嗖嗖嗖,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沈乐不得不喝止它:
“郑墨你忙你的去!别甩墨线,当心把柜子弄脏了!”
墨斗哀伤地垂下铅坠,十八米长的墨线飕飕回缩,缠绕在线轮上,铅坠无力地耷拉在地面。
好一会儿,伸出铅坠,在吊顶预留的钩子上一缠,嗖的一声,回隔壁干活去了。
只有小油灯不太死心。银白色的光团上上下下,不停飘动,好几次试图贴到柜子上,都被沈乐挥手赶开:
“你别乱动!电流一爆,万一连到金属件上,再把我电一下就完了!”
【不会的……】
小油灯委屈地晃动着光团。好一会儿,噼啪一响,光团炸开,散成星星点点极小极小的电光。沈乐大惊:
“你要做什么?!”
你别把柜子炸了啊!
然后,他看见地面上一小片一小片,那些散碎落下的漆皮,悄然升起。
升起一点,落下一点,再升起一点,再落下一点,仿佛一个不熟练的操控者,在操纵着它们上升。
沈乐看得目瞪口呆。他凑近两步,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就看到一小片漆皮轻轻移动,明明没有任何粘结剂,却还是粘到他指尖
“……不是,小油灯,你学会操纵静电啦?!”
这是静电吸附啊!
【当然啦!又不难!我只要分出一点点力量,一点点点力量就可以了!】
银白光团快速飞舞着,像是在庆祝,又像是在炫耀。沈乐勾起嘴角,隔着几米远,虚空摸了摸油灯本体:
“嗯,你好棒!”
得到夸奖的小油灯干得更卖力。终于,漆皮们一个不落地升了起来,像是一团小小的虫子,在空中盘旋两下,飞向柜子。
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拼图一般往柜子上贴。贴两下,地方不够了,重来;再贴两下,形状还是不对,再重来……
“不,等等,你先把它们放到桌上去我给你找张纸。”沈乐赶紧指导它。
已经掉下来的碎片,不急着贴上去,关键是还没掉下来的那些。咱们要抓主要矛盾啊!
他拿了个托盘,铺上一张白纸,指导着小油灯把漆皮们安放在上面每一片都直接落在纸上,尽量不要相互叠压。
然后,再返回柜子前面,指导小油灯:
“来,你把你的力量,渗透到那些开裂卷曲翘起的漆皮,和柜子木头之间。
只用一丁点儿力量,确保碎片就算震下来了,也不会离开柜子,不会移位!!”
【交给我!!!】
银白光团信心十足地闪烁了一下。
有它保证,沈乐干起活来,那就放心得多了。他拧开一根根螺丝,把一层一层楼梯之间接合的,用来固定的钢丝解下;
再拧开螺丝,把“电梯”取下,只留“天花板”上,用以运行“电梯”的时钟;
然后,再一个一个拔出钉子,把用来固定承托“楼梯”的立柱取下:
“小伶!帮个忙,固定住楼梯,在我拆掉所有钉子之前,让它不要掉下来!”
【好嘞!】
小木偶欢欢喜喜,清清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啪嗒啪嗒,从柜子左边跑到右边,往下一趴,丝线千丝万缕,悠悠闲闲垂落下来。
有个人打下手真是太好了不管这个打下手的是不是人。
沈乐感慨着,手上的动作更流畅了几份,很快,就把整个楼梯轻轻托起,拆了下来。
“嗯,现在看起来,柜子本体需要修的部分不多。”沈乐绕着拆得只剩主体,里面空空荡荡的玩具柜转了几圈,满意点头:
“左边裂了条缝,不大;顶板有点歪了;右边少了一块五金件;柜脚有磕碰的痕迹,可能泡过水,还有点儿烂了……”
沈乐可以肯定,对玩偶柜本体的修复,相对简单。不用把它拆成零件,调整一下就行。
嗯,比如说裂缝和顶板,这都只用木工胶就能修复
等等,我木工胶呢?
鱼鳔胶已经摊在碗里,静静地凝固成一团,完全不能用了。
再说,就算没有冷掉,剩下的这点儿鱼鳔胶,也不够修复这柜子的……
行吧,下单吧,还有一大堆原材料和工具要下单,要等它们慢慢过来呢……
好在,等待原材料和工具过来的时间,对沈乐来说,完全不存在“无聊”两个字。沈乐忙得团团乱转:
每一件微缩家具,每一件微缩器皿,每一个玩偶,玩偶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要拍照,多角度拍照,留下记录。
每一种材质都要仔细观察,研究用什么材料修补怎么修补,从哪儿弄到相似的材料
比如说,有几件微缩家具,似乎是用杉木做的,而他从山村老房子那里拖回来的杉木,正好可以利用?
修补文物,修补老物件,能用老木料,就不用新木料,能用老的五金件,就不用新的五金件。
五金件主要是考虑质感,几百年风霜岁月留下来的斑驳痕迹,是任何现代的做旧手段,所不能完美复制的,它能自然地与老物件融为一体;
而老木料,主要考虑的不是外观,而是材质。
和文物上的木料,同样经历了多年风雨,经历了多年热胀冷缩的形变。它内部的应力,已经释放到极致,它的膨胀系数,和文物近乎完全贴合
这时候,把它修整出形状,镶进待修复的文物当中,它就可以完美地和老物件原本的材质结合。
要膨胀,一起膨胀,要收缩,一起收缩。双方步调一致,就不会产生那种,当中忽然多了条缝的事儿……
除此之外,沈乐还要考虑考虑,怎么把漆皮贴回去。说实话,他们古建筑修复的,不太做这种精细娇贵的活计:
一根柱子三四米高,一座大殿十七八根柱子,每根漆皮翘起来了,都要一片一片贴回去?!
那他们啥都别做了,光忙着贴漆皮就算了!
那是个精细活儿!
据说前几届的师兄师姐,有几位做课题去了山西,和另外一个研究组,做大足石刻修复的在同一片场地。
然后,那个研究组,其中有一小组人,是做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的。
好家伙,就为那个造像的金箔该怎么贴,从08年做第一次本体试验,到13年做第三次本体试验,觉得差不多可以用,足足折腾了五年。
至于折腾完以后,按照既定方案往上贴,那又是一个漫漫长途。
基本上,从本体试验之前的前期工作,到修复完成,能够熬走n届研究生。
或者,一个本科生从考上大学,折腾到博士毕业,差不多将将能够修好。
特别有价值的造像,这样修复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整体建筑这样干活,大家都别干了!!!
所以……贴漆皮我是真的不会啊……能不能求个会贴的大佬来帮忙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