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书安这一高兴,又想到了兰香阁的那位玉节姑娘,心说嗯,我跟玉节姑娘相处这几个月,总觉着这彼此之间都有好感,莫不如就这几日,我给玉节赎个身?
那位说,这房大脑袋还有这心思呢,你看看,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老房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老房这人样子糟践了点儿,但是房书安那文韬武略,老话说郎才女貌,你这男人得有才华,得有能耐,老房就这点来说,那绝不含糊。
而且啊,老房还想着,嗯,我得给玉节一个惊喜。因此他是偷偷摸摸派人把这兰香阁的班主,也就是老鸨子吧,给招了来,私下里就说想给这玉节赎身。
班主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吆,房老爷果然慧眼识人呐,这玉节跟了房老爷,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嘿嘿嘿。
噫嗯,行行行,甭废话,我说你就开个价吧。
嗯,这班主半老徐娘,久闯江湖,这要起价来可谓心狠手辣,绝不含糊,她也知道房书安这类人,那绝不缺钱,因此一张口,要纹银一万两。
老房一听,崩儿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我说你个老娘们,寻常青楼卖唱女子,等闲价格不过三五百两,那就称得上是天价了,你怎么敢要一万两,这摆明了是要戏耍本官,这还了得?房书安啪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多钱?
老鸨子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万两。
咝嘿,老房这气儿大了,但是这老鸨子可不白给,但凡做这种生意,你不把这官面上给摸个明白,你做得起来吗你,这老鸨子早都派出人手四处打探,她知道这位房老爷虽然称不上清如水明如镜,但那算得上是个本分人,自打来在隰州地面,治贪官惩恶霸,那是一位难得的好官。有道是柿子要捡软的捏,既然房老爷有所好,那么老娘为何不狠狠敲他一笔呢?
想到此处,这老鸨咯儿咯儿一乐,诶呀,我说房老爷,您这名声在外啊,当初皇上赏赐您白银三万两,这区区一万对您又算得了什么呢?有道是千金难买心头好,是不是呢,这玉节啊,人样子好,琴弹得也好,还能读书认字儿,您给她赎了身,那可是一位难得的贤内助啊。
房书安闻听是吃惊非小啊,心说这老娘们真有两把刷子,连皇上赏赐我这事儿都摸清楚了,虽然惊讶,但是当时是据理力争,俩人儿就这么你来我往掰扯不断,谈到最后,讲定了价格,九千九百两成交,把老房给气的呀。
那么接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房取出银票,老鸨拿出玉节卖身的契约,彼此交换,这事算完。
等忙完了,老房把手一背,换了身平民装束,光身一人儿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来在兰香阁,可沿途之上路过一家绸缎店,往里头一瞧,有个女子正在里面看来看去,看那样似乎在挑选一些绸缎布料,可老房越看越觉着这背影有些眼熟,噢,没错儿,这不玉节吗?
房书安就稍微压低了声音叫了出来,噫嗯,是玉节姑娘吗?
绸缎庄内那姑娘听着一回头,老房一瞧,果然是玉节,当时惊叫到,啊,是房老爷。说着轻移莲步,迈出门来要给老房行礼。
房书安用双手相搀,诶,玉节姑娘,这私下里何必多礼?说着呀,房大头微微一笑,噫嗯,我说玉节呀,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噢?房老爷,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嘿嘿嘿,玉节,你且听我道来,是这么这么回事,这么这么回事。
那我说怎么回事,前者咱们说了,正是房书安替这玉节赎身的事儿,再说这玉节不听则可,闻听此言,当时呆住了,是杏眼圆睁,柳眉高挑,满脸的震惊之色,咝,啊?房,房老爷,此话当真?
诶?本官言出法随,焉有骗你的道理?
房书安眼瞅着玉节脸上的那肉崩儿崩儿直蹦,眼圈一红,眼泪儿下来了,当时趴地上,砰砰给老房磕响头,是边磕边哭:原以为此生此世身陷风尘,再难脱逃。不想蒙房老爷仗义疏财,相救奴家,呜呜呜,小奴何以为报啊。
房书安虽然看着佳人落泪,哭的是梨花带雨,但是他知道,这是喜中悲,因此老房心里那个美,正打算说点什么,可这时就见玉节扭项回头,朝着绸缎庄里头看了一眼,似乎还喊了声,慈郎。
老房一时没听太清楚,当时满脸带笑还问呢,噫嗯,玉节啊,什么慈郎?
这话音未落,就见绸缎庄内噔噔噔跑出一个年轻俊秀的后生,老房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就见此人撩衣服扑通跪倒在地,冲着大脑壳儿也是嘣嘣嘣磕响头,一边磕一边就说:啊呀,谢谢房老爷,谢谢房老爷,谢谢房老爷救了玉节,谢谢房老爷成全我们。
咝?啊呀,隔了好半晌,老房这才回过这劲儿来,这,这这这,老房到了现在,顿时就觉着是气炸连肝肺,锉碎口中牙,脑筋蹦起多高,那血就涌到脑门子上了。
可地上趴着的这俩人儿,也瞧出不对来了,当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是说话也不对,不说也不对,跪那儿不知道怎么好了。
您各位约摸着也听出来了,人这玉节啊,虽然是一青楼女子,但是早有相好的了,方才俩人儿正一起逛这绸缎铺呢,可怜房书安一片痴情,错付于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见老房一双母狗眼,泪珠晃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玉节,这位公子,本官今日成全你们,这太好了,嗯,去吧,啊,赶紧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去吧。
说完了这话,老房一转身,头也不回,迈大步,噔噔蹬蹬,就回在隰州府衙。
刚进府衙大门,迎面这要命鬼黄荣江,追命鬼黄荣海刚好出来,一眼瞅着老房脸色铁青,那眼珠子瞪得跟铜铃相似,俩人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一把拦着老房:咝,大人,您这颜色不正啊,这,发生何事啊?
哈哈哈哈,二位哥哥不必多问。我房书安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说完了,老房一把推开二人,自顾自绕过大堂,到了后院的厢房,进了房内,老房气呼呼一屁股坐凳子上,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气儿喝了个底掉。
可房书安俩磕头的大哥不放心,都知道准时出了什么差头儿,因此也没跟房书安打招呼,推门就进了老房的内屋,围着老房一边一个各自落座,这老大黄荣江就说,老三,咱们兄弟当初一个头磕下去,同生共死,那么到底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得跟哥哥说一声啊。要喝酒,我们哥俩陪着你喝。
老房长叹一声,唉,大哥二哥,你们听我道来。
紧接着老房就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本房书安并不愿意说,但是方才一壶酒下肚,这酒入愁肠,这舌头就大了,叭叭叭这一说,这黄荣江黄荣海哥俩一听,当时也气个够呛,老二黄荣海说,老三,我说你,你这怎么回事儿,你付了钱,那娘们就是你的,要不你就应当收回这笔钱。我说你干的这都什么事儿。哼哼哼,要我说啊,这女人呐,都会装相骗人,就前些日许府那个什么项小蝶,我瞅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句话,不要紧,看似平平无奇,可突然就在房书安的脑海中轰隆一声,好似响了个炸雷:啊呀,不好。房书安突然就大叫了一声。
这一下把旁边俩人儿给吓个不轻,黄荣江赶忙就问,老三,我说你这一惊一乍,又怎么了?
这时再看房书安,跟方才不一样了,刚才是气的,现在是两条腿在那儿直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就抖个不停。俩眼瞪得跟铜铃相似,大脑壳儿在那儿直晃荡:不妙啊,不妙啊,他娘的不妙啊。
老三,你倒是说呀。
房书安闻言,一把抓住追命鬼黄荣海:噫嗯,二哥,你一言点醒我梦中人呐。
黄荣海瞅着房书安这样儿,也直犯怵:诶,我说老三,你别吓哥哥,你到底儿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啊呀,大哥二哥,我房书安呐,上了当了。
咝,啊?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倒是快说啊。
哼哼哼哼哼,正是二哥你方才所说的项小蝶,也就是如今的许小蝶,原本我以为这小蝶姑娘是一柔弱女子,是上天开了个玩笑,把老许家的万贯家业给了她,可如今看来,未必然啊,这他妈里边有文章啊。
房书安这一句话,可不得了,把两位磕头的大哥又给吓个不轻,都瞪大了眼睛瞅着房书安,听他是怎样一个下文分解。
就听老房继续说,哎,我房书安眼里一向不揉沙子,这么多年来咱们兄弟见多识广,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一回,咱兄弟恐怕是着了贼寇的烟泡鬼吹灯啊。大哥二哥,我这不刚被玉节给坑了吗?再听到二哥说这项小蝶,我忽然就想到,当初我在许府断案,审断这遗产争夺一案,从头到尾,这项小蝶处处都是破绽,可跟这玉节一样,我他妈被这项小蝶楚楚动人的外表给蒙蔽了,这才犯下大错。
啊?这两位一听,都是大吃一惊:老三,你是说那项小蝶夺得许家的遗产,是有预谋的,而咱们都被她给骗了,咝,不能吧?
哈哈哈哈哈,大哥二哥,哎,你们想,一者这老许头许开山就说再对子女不满,能不能说把全部的家业都给了一个外人,虎毒不食子啊。再者,在二姑娘许娇拿出伪造的遗书时,我当时不知情,马上就要把这家业断给她,结果偏巧这么个时候,从外边闯进一人,揭破了许娇勾结奸夫图谋家产的丑事,如果这不是有人蓄意安排,怎么能这么巧。那么这许娇的奸夫是被谁非刑拷打,逼着他在关键时候出头露面,指证许娇的呢?甭问,一定是那项小蝶的同党啊。第三,为何偏偏项小蝶抱着那沓经书要下去的时候,这许娇的奸夫就一跃而起,撞到了项小蝶,从而把她手中的经书撞翻在地,怎么又那么巧,那最后一份所谓的遗嘱,就散落在大庭广众之下,偏偏被我瞧见了呢?哼哼哼,如果说一个巧合是巧合,那么多个巧合连在一起,那就是破绽。是他妈破绽呐,我他妈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我,就跟玉节一样,我被这项小蝶给骗了呀。
房书安说到这儿啊,哭起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加着方才那壶酒劲儿发作,是越哭越厉害,呜呜呜,呜呜呜。
黄荣江黄荣海则是容颜更变,心说哎呀,倘若当真如此,那么这项小蝶看似一个弱女子,但是她身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靠山。
可这时候呢天就渐渐黑下来了,就到了掌灯时分,再说这房书安正哭着的呢,可了不得,忽然就听屋外廊檐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呀,大头鬼,你也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