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存在人类认知外的事情,才会诱使不断意外的发生。
而现在,谭黎听到了钟如问出去的那句话,陷入进了深深地震惊中。
她的实验里,所有被复制出来的实验体,这是第一个对自我认知产生质疑的生物体,她又害怕又激动,她知道老师是自己的福星,可同样老师即使已经离世,也是自己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监控室里没有其他人,谭黎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之后,便悄悄关闭了罗言衷芯片的监听频道,后面的话她不想任何人知道。
罗言衷同样震惊住了,他盯着钟如久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钟如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无奈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谭黎已经跑了过来。
“老师,你...”
“小黎,你都听到了吧,我所想的就是事实吧。”
钟如的笑很温柔,她不夹杂任何负面情绪的提问,让谭黎的记忆回到了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老师时,她说话的语气也是这般,很轻很温柔。
“我没有想到,生物体会产生身份认知障碍...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谭黎盯着钟如,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小黎,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研究什么,但是你记住,只要是有思考能力的生物体,并且还是继承自我意识的生物体,就总会有我这种情况的出现。
可能我也只是个例,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小黎,我觉得你现在选择的路好像已经脱离了我们当初在走的。”
钟如依旧平静,在肯定自己的身份之后,她突然有些担心谭黎,她并不知道谭黎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以这种状况出现,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真正的钟如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
她不应该存在,无论是什么形式。
“老师,你知道吗,你离世之后,我遇到了有同样想法的朋友,我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老师这样的人生命这么短暂,大把大把没有贡献甚至在啃食社会的蛀虫却活得风生水起。
人类为什么不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死?老师,我想完成你的愿望,我希望像您这样的人,都可以活得久一点。”
谭黎的眼眶红了,罗言衷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疯狂,一种走火入魔的疯狂。
“可是我们在做的只是做出可供人体更换的器官啊...我们没有权力去创造新的生命。”钟如显然没想到谭黎的想法已经如此极端,她也想不透为什么自己的学生在几年过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我是人吗?我想我是的,我可以思考,可以和你对话,可以继承我生前的部分记忆。可我觉得我算不上是人,因为真正的我已经死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谭黎,从决定踏进实验室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把生命献给了这一场场的实验,明明我们是最需要尊重自然的人。”
钟如说着,又突然觉得好奇怪,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些话。
没办法下定义的身份,陌生的身体,熟悉却变了样子的身边人。
罗言衷看着面前的场景,突然发觉钟如已经说出了那些自己想要用来利用谭黎的话,他这时候来个顺水推舟...岂不是水到渠成。
“谭教授,我觉得你的这个实验成果用在合法的领域里,对社会肯定有很大的益处,而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剥夺其他人的生命,人类可以选择成为救世的英雄,但人类不可能成为救世主。”
“所以呢,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我认定我在做的是对的事,我已经把我的一切献给了这个计划,因为这个实验,我差点过劳死,被送到急诊室里三次。老师,制造器官和直接换人本来就是同一件事,你们不觉得你们说的话太虚伪了吗?任何大的历史转折都会伴随牺牲。”
谭黎显然被刺激到了,说话的音量都大了不少。罗言衷看着她的激烈反应,反而平静了下来,冷静发问:
“那你们嘴里的坏人全都被替换了之后呢?按照你们的想法,下一步呢?如果你们只想替换所谓的坏人,那安致唐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也要被你们杀害?
说起来也好笑,谭教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心理年龄还是学龄前?”
罗言衷承认,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掺杂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可谭黎的愤怒就是动摇的标志,他需要在这上面再加上一把火。
“我..我只负责实验,坏人...坏人当然有客观评估,每一个送到我手里的人都有危险等级评估,坏人替换之后,剩下的人我们计划生产他们的复制体,在他们自然老去之后,替换他们...”谭黎说到后面有些底气不足。
“自欺欺人要有个限度吧,谭教授,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别再借着你老师的名义,为你的所作所为买单了。
如果我不是钟如的儿子,你们制造出我的复制体之后,我还能不能活下去,你比谁都清楚。”
罗言衷就这样死死地盯着谭黎,直到她的脸上浮现出无力的表情,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比起彭远之,谭黎本身就不是一个那么坚定的人,她做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钟如,可真的把钟如“复活”了之后,看着大段记忆不复存在的老师,她也怀疑过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曾经所有的坚定都来源于钟如,可现在这个钟如的替代品都在质疑她做的事情,那钟如呢?老师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也觉得她做的这一切都很荒唐。
谭黎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看着面前的母子俩,突然觉得恍如隔世,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刚进入钟如实验室的学生,那个在搞砸了几次试验后,低着头等待老师训斥的谭黎。
她这些年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