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没说陆鸿儒的名字，但除了他没有人敢，也没人有理由这么干。

　　怪不得要弄一出翻译文件的事出来，陆鸿儒并不是要在翻译出错上挖坑，而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包括前天爆出宁霏的事，也是为了让他们分心。

　　让他们以为他的手段在那些地方，从而忽略了标底会被透露出去。

　　估计陆鸿儒被台风困在港城，也是故意的。多好的不在场证据，完全撇清了关系，证明标书内容外泄与他无关。

　　四十岁的老狐狸，商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真是小看他了。

　　陆景行细声安慰：“别担心，有些地方我们还是略胜一筹的。”

　　史总碰了下陆景行的腿，眼睛往对面瞟：“有人似乎比你更沉不住气。”

　　苏染顺着史总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是排在第三顺位述标的获达集团，几个负责人攒头议论，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甚至愤怒的表情。

　　该不会他们的标书内容也类似？

　　台上讲标的人意气风发，洋洋洒洒讲完，还不忘扫一眼台下。必胜的表情毫不掩饰。

　　轮到获达集团的人述标，显然没有之前候场时那么自信满满。

　　他们展示的文件格式很新颖，但突出的几个产品亮点，其中一半与陆氏相似，同样的标底比陆氏正好低了0.1%。

　　苏染心里轻呵三声。陆鸿儒不嫌事大，把标书卖了两家。

　　李经理再次过来请示：“陆总，怎么办？现在改述标文件还来得及。大不了事后我们再和TL的人沟通，是标书标错。”

　　陆景行低声斥责：“就算丢标，陆氏也会不违规作假。”

　　李经理悻怏怏退回去，几个项目负责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叹气。

　　史总低笑：“陆总太能干，让你二哥怎么办？内斗，还不是让外人占便宜。”

　　陆景行挑起眉头：“陆鸿儒也找过您？”

　　史总向后仰了仰身子：“我可什么都没说。年龄大了只喜欢看热闹，可不想蹚浑水。”

　　到了陆氏述标，李经理皱着眉头正准备起身上台，陆景行轻轻摆手示意他坐下。

　　李经理不解：“陆总，咱们要弃标？”

　　陆景行没回声，只是淡淡看向前方。

　　李经理不敢再问，听话地坐好。

　　中途就消失的杜仲出现在台上，开始述标。

　　不让原定的李经理讲标，临时替换成杜仲。苏染望着陆景行立体的侧颜，他这么淡定从容，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案，还是早就有了准备？

　　述标文件第一页没有变化，第二页还是与定稿会的内容一致。

　　苏染有点怀疑自己刚刚的期望是错的。

　　翻到第三页，内容开始有了变化，从货品的细节参数，到数量和供货时间保障，全都与之前的内容不一样。

　　最大亮点是陆氏承诺在TL总部所在地区，建立自己的库房和售后维护点。提供全面的后期保障。

　　标底价格也比原定的低了0.1%。

　　相同的价格，更优的产品，更好的服务。货比三家，论谁都会选陆氏。

　　评审团TL的几位负责人全都满意地点头。

　　陆景行侧过头淡淡笑着看苏染：“满意吗？”

　　苏染轻挑眼皮：“还成。”

　　如果他提前和她说了实话，没让她七上八下地担心，那回答会是“很棒”。

　　五家企业的述标结束。开始投标人答辩。

　　TL方每家都象征性提了两个问题。陆氏这里一连问了五六个细节的合作问题。

　　眼看着TL意属陆氏。获达集团的投标负责不干了，直接站起来当众投诉：“我们严重怀疑陆氏集团针对我们的讲解内容，临时修改了述标文件。”

　　荣利制造的人应和：“对，我们要求对比陆氏标书与述标PPT的内容！”

　　杜仲冷冷冰冰反问：“两位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临时改标？难道你们之前看到过我们的标书内容？”

　　获达集团顿了一下，立刻反驳：“当然没有，但你们的标底正好比我们低了和我们一样，这样太凑巧了吧！”

　　杜仲明显且张扬地一声嗤笑：“获达与荣利的述标内容相似度接近30%，标底也几乎完全一致。我还有理由怀疑你们串标呢。”

　　荣利制造：“一派胡言，我们两家向来不和。”

　　杜仲冷笑：“请用数据说话。”

　　获达集团：“货品参数都是按照TL要求设置的，相似很正常。你们是不敢核对吧？故意把矛头往我们身上转移。”

　　TL的招标总负责人摆摆手，看着台下的陆景行问：“公开核对，陆总同意吗？”

　　陆景行扭头看苏染，勾唇笑问：“你来定。”

　　苏染微微仰起头，声音清丽，姿态大方：“陆总做事向来光明磊落，陆总带领的团队亦是如此。只要TL同意，我们当然不会反对。”

　　TL招标总负责人招手，让秘书送上来密封的标书。

　　各公司都派了代表过去一下核对。桌边围了一圈人。

　　陆景行低笑：“表现不错。”

　　苏染斜眼看他：“哼。”

　　他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却一句话也没提醒过她，连半点暗示都没有，害她担心。

　　陆景行暗暗轻拽她的衣角，被她掐了下手背。

　　足足一刻钟，获达集团和荣利制造的人把关键内容和标书封印提交时间反复核对了三遍，才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座位。

　　招标方退席商量结果。

　　屋子里开始细细碎碎的低声议论。

　　苏染坐得累了，站起溜达了几步。

　　陆景行跟过去：“又生气了？”

　　苏染：“不敢。陆总是做大事的人，不用在乎我的情绪。”

　　陆景行垂头靠近她脸颊，抿唇宠溺地笑：“还记得你昨天怎么说宁霏吗？这样才能记忆深刻，以后轮到你自己面对类似的事情，会下意识三思后行，而不会轻易慌张出错。”

　　苏染看他小得意的神情，眯眼白他：“陆导师真不愧是指路明灯。一座石头灯塔，又冷又硬，注孤生。”

　　“也确实有点私心，”陆景行贴到她耳畔，对着她鬓角的发丝吹了口气，“我喜欢你生气时的叫声，比开心时的还动听。”

　　发丝随着他的气息轻飘，搔在脸颊上微痒。苏染瞪了他一眼。

　　一个小时后，TL负责人出来宣告结果。陆氏集团毫无疑问地被选中。杜仲当场代表陆氏与TL签订了合作意向书。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所有参标的公司都过来恭喜获胜的竞争对手。

　　史总安抚了一下自己公司陪跑的人，待人散的差不多，走到陆景行身边，似笑不笑地恭维：“陆总厉害啊。”

　　陆景行微微向前探了身，表情谦虚。

　　声音似在低语，但边上几个不远不近的人却将将能听到：“我也没想到二哥会用这种方法暗中帮我。”

　　史总挑起眉峰，瞬间明白了陆景行的意思。

　　他不喜欢斗，但喜欢看别人家斗争，无论内斗还是外斗。

　　史总不嫌事大的附和：“我就说嘛，哪有用几十亿的利润开玩笑的。原来他是……”

　　史总故意停顿一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整，重重拍了两下陆景行的肩膀，用虽然压低但很有穿透力的声音继续帮他挖坑，“你是老实孩子，少跟你二哥学这些。”

　　陆景行轻笑：“如果我事先知道，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苏染心里重重呵了一声。不止把自己的嫌疑洗干净，还借机倒打一耙。将陆鸿儒卖标书害他，说成是陆鸿儒故意送假标书给对家，帮他。

　　就算那两家不完全信，疑心总是会产生。吵个架，绝个交，总是有的。

　　苏染红唇轻起：“怪不得二陆总让您不用担心，只在货品质量和业务上用心就好。”

　　陆景行：“毕竟是兄长，他看着我长大，虽然方法不好，但对家人的真情，总是感人的。”

　　获达集团和荣利制造的人，竖着耳朵听着三个人一唱一和。暗暗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