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运气不错,至少命还在。
可人是救出来了,工头也赶到了,立马将杜治国给围了起来。
“砸伤了人,你跑不了!”
“老崔上有老下有小,你太缺德了!”
“赔命!”
那还能有好?
张远见状也并未开溜,而是赶紧将导演王新明给找来,让其解决。
这事好办也不好办。
关键的关键,得看进医院这位是生是死。
若是生,那一切好说,无非赔钱多少。
若是死了,那便麻烦了。
在华夏,任何大事不死人便是小事,任何小事只要死人便是大事。
高唬在剧组开车撞上灯光师,就因为对方伤重不治,便判一缓一,原本一路顺风的事业差点毁于一旦。
现在杜老师面临的也是此等难题。
“导演,你说说,你的演员伤了我们的人,该怎么办!”工头义愤填膺,边说边挑动手下工人。
“对,给我们个交代!”
“否则你们这戏就别拍了!”
王新明满脸黑线,脑门上都是虚汗。
姥姥的!
停机大半年就让我差点昏过去,现在刚进组,还没开机呢就出了这档子事,莫非咱这剧组不吉利?
“先把这老小子抓去派出所,关他几年!”工头突然发难道。
“不至于,不至于,大家好商量。”王导赶紧安抚,可这种时候哪是三言两语能平息的。
“反正你们演员砌的墙压伤了我们的人,必须给个交代!”工头大喝道。
可就在此时,一道幽幽的男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那倒未必。”
这倒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转过头去。
只见一位俊秀青年正蹲在地上,指尖还不停摩挲着一些灰白之物。
此人,当然是张远啦!
“你说什么!”工头瞬间暴怒:“莫不是还想抵赖!”
导演王新明瞥了眼张远,心中哀叹。
这时候你小子裹什么乱啊,不正好给人家闹事的借口吗?
“先不说别的,我觉得,这墙会倒,应该不光是杜治国老师的责任。”说罢,张远起身,朝着一旁的另一堵砖墙抬腿便是一脚。
只听到哗啦一声!
半扇墙壁应声倒地,成为了一地碎砖。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张远提过一旁的蛇皮袋,将其中的粉末尽数倒在地上,随后开口道。
“你们用的水泥有问题。”
“你瞎说什么。”工头眼神闪烁的回道,气势比刚才弱了不少。
“王导你看,一般真水泥,颜色灰白,手感细腻。”
“可他们用的水泥颜色发暗不说,还微微偏绿,应该是矿渣含量过高,里边又很多金属元素。”
王导不清楚张远为啥会对水泥这么了解,但作为老江湖,他当即明白了张远的用意。
这时候得分清责任,己方全责和半责,处理方式有本质区别!
“啊对,这你们怎么解释!”王导赶忙反问。
“一般水泥的初凝时间在45分钟左右,一旦开始初凝,墙体便逐渐坚固,岂是我一脚就能踹塌的?”
当然,张远也是虚着说,他这一脚势大力沉,将力量用到了极致,莫说这墙本来就有问题,就算没问题也够呛。
只是他抓住了对方的心理!
工头心虚,就是因为用了便宜材料。
人家的想法很简单。
这是拍戏的场景,又不用住人,能扛过几个月就行,我多贪点人家也瞧不出来。
“一般常用的水泥有325和425两种。”张远淡定的说到。
“425一般用于浇筑结构,325则用来贴瓷砖,砌墙。”
“可我看,你这水泥怕是连325都达不到吧。”
工头面色一青,立马狡辩到:“水泥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可人总是被你们砌的墙给压到了,对不对!”
“对!”他身后的工人立马应和道。
“先不着急,除了水泥的问题外,你们的施工也有问题。”
别的事他不熟,工地上的事他可门清啊!
其他技能都是薅来的,唯独这工地上的各项技能算是两世天赋,扎实的很。
“王导你看,刚才砸到人的碎砖墙下,还有不少装水泥和碎石的袋子。”
“杜老师,您开始砌墙的时候,这些袋子没在吧?”张远转头问道。
杜治国想了想,用力摇摇头。
“那就是了,这帮工人将大量重物堆在了杜老师砌的墙后。”
“原本内外应力差就大,可两方人,一边在堆货,一边在砌墙,倒也刚好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但王导您看,刚才被压伤的工人,明显在搬运这些蛇皮袋。”
“原本的相对稳定的应力因为一侧重物移开而彻底失去平衡,这就是为啥墙面会倒向搬运工人侧,而非杜治国老师这侧。”
王导听完不明觉厉,他不懂工程学和建筑学知识,但明白一条。
张远说的对!
“这帮工人违规施工,违规堆放,往正在建设中的砖墙边堆东西,这还有规矩吗,有王法吗?”
“若是运气不好,被砸到的就是杜治国老师了。”
“人家杜老师可是知名演员,砸伤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张远叉腰大喝道,一通操作,反客为主。
工头都被他给说懵了。
怎么一转头变成我们的责任了?
他看向身旁的小队长,队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这小子说的一点没错……”
人嘛,堆东西本能爱找阴凉处,杜治国老师砌的墙壁背后不正是阴凉处嘛。
工头心中大惊,哪来的小子,懂得那么多?
其实莫说他们本就有破绽,就算没有破绽,以张远的实力也能给他们找出各种刁钻的漏洞来。
没这点本事,能压住工地上那帮老油条?
“材料有问题,工作规范也有问题,你们竟然还敢说话那么大声。”张远双手叉腰,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来,没抽,而是夹到了耳朵上。
整个人的气质立马从帅气小生变为了监理大哥。
“也就我们王导人性好,遇到事情后不挑你们的毛病,先商量救人看病的事。”说罢,他朝着王新明撇了撇嘴,示意他可以商量赔偿的事了。
“对,我作为剧组领导,还是以救死扶伤为主,你们的问题,之后再说。”
王新明转头看了眼满脸“匪气”的张远,心说这年轻人竟然几句话就将形式给翻转了过来。
在他开口之前,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中。
可他这么一通搅合,两边的权力至少五五开,那便有的谈了。
别看只差这点气势和主动权,到了谈判赔偿时,便可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差价。
杜治国老师也颇为惊讶。
刚才所有工人把他给围住,还一副要吃人,恨不得将他活剐了的模样。
可现在张远说话,工人们便大多安静了下了,也没人揪着自己不放了。
【收到来自王新明的感谢,酒量+1,导演基础+1!】
【收到来自杜治国的感谢,台词基础+2,表演技巧+1!】
之后,王导拉着工头去医院探望伤者,同时扯皮赔偿的事。
而杜治国则拉着张远来到一旁,再次表示感谢。
“嚯,刚才要是没你,我觉得那帮家伙都能给我下了油锅。”
两人抽着烟闲聊,杜老师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可惜啊,我本想着为了演戏练习一下,看来还是水平不精。”
虽然张远将责任推到了对方头上,可杜老师还是有逼数的,自己砌的那玩意的确不咋地。
“出了着档子事,那帮工人现在看我就跟仇人似得,看来学砌墙是学不成了。”杜老师有些遗憾说到,愁思伴随着吐出的眼圈消散在空气中。
“不行的话,我可以教你啊。”张远笑着回道。
“你?”杜治国抬眼上下打量。
面前这年轻人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皮肤也细嫩,看着不像是干过苦活的样子,更不像是熟练工。
老江湖自认为识人有一套。
可他看不透的是,张远这皮囊下,有一颗十多年老工地狗的沧桑内心。
自带天赋可不是吹出来的。
“您不信?”张远笑着掐灭了烟头:“要不我们赌一把,一条玉溪,怎么样?”
“行啊。”杜治国只当他在开玩笑。
傍晚,张远找人拉来了一车砖头和几袋水泥。
他松了松手臂肩膀,拿起抹灰刀随手一滑,便将一袋正经水泥给倒了出来,随后拍拍打打,堆成一座“小山”后,在中间挖出一个凹槽。
再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顿顿顿的倒上小半桶后,又铲其几锹黄沙倒入其中,随后抬起铲子来回搅拌,经过几次“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过程后,张远用抹灰刀铲起一坨水泥,让其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自然坠落,观察水泥的状态。
是否过厚,过稀,有没有气泡。
这会儿,他的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人。
白天刚出过事,晚上又有剧组的人砌墙玩,不光工人们来凑热闹,想看笑话,剧组的人也非常意外,心说张远胆子真大!
尤其是工人们,心想你们演员赚的是多,可我们的活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哪是看几眼就能干的。
可当他们看到张远调制水泥时那无比熟练的动作,以及最后的成品后,几位工人咽了咽口水,而后对视一眼。
“这是自己人?”
管不了他们,张远掏出一个铅锤,找了根细绳绑上,随后挂在早就准备好的架子上,这样一来,一条由地心引力造就的绝对垂直参考线便形成了。
这还没完,他拎出两快砖头,将一根细绳的两头绑在砖头上,随后绷紧。
这样一来,一条相对地面水平的横向参考线便也出现了。
“卧槽!”剧组的人看不明白,可工人们无比惊奇这位年轻人的操作。
简洁,高效,稳准狠,恐怕自己来干都没这么利索。
“就是这小子之前把工头说懵了?”
“对对对,就是他。”
周围人正说着呢,张远便已经拿起了一块砖头,铲起一坨水泥,抹到砖块上,而后便放到了那两根细线的交叉处,随后用手轻轻一拍,确保牢固。
之后便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很快,他便码好了第一层。
随后他将那绑着横线的砖头下各自又垫了一块砖,将线抬高,这才开始干第二层。
“讲究!”一旁的老工人竖起大拇哥:“水平线跟着砖头走,没有偷懒。”
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张远手起砖落,动作极快,叼着烟眯着眼,那状态和老瓦工毫无区别。
一落,一刮,一铲,动作及其熟练.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舒唱与何美田等人也来了。
何小姐都看傻了。
咱们剧组的男一号是从工地上找来的?
而舒唱则完全不同,她的想法是……
“远哥就算砌砖都帅!”
不过一个多小时,一小面半人高的窄墙便初具规模,张远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一旁的杜治国。
此时的杜老师仿佛下巴脱臼一般,张嘴呆望。
自己之前砌的墙和他一比,简直就是攀岩用的,不光歪斜,还老有不规则的突出。
几位工人拉帮结派的跑到墙体侧面,拿眼一瞧。
横平竖直,稳当的像是机器模子浇出来的。
“你们看,这墙面上的砖头,没有一丝多余的水泥,干干净净。”
“你们瞧那缝隙,厚度一模一样,一点空鼓气泡都没有。”
“这还不算呢,你看那小子身上,砌了一面墙,衣服上愣是一个泥点子都没有!”
几位工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这是位高手!
“就这水平,一天得150吧?”一位工人面带惊色。
“我看不止,得200。”
“我看得300一天。”
一位工人一拍巴掌,随后痛呼道:“完嘞,演员都开始抢我们生意嘞!”
而张远则走到杜老师面前,朝他比了个一。
“杜老师,记得咱俩得约定,一条玉溪。”
杜治国咽了咽口水,眼中依旧带着惊愕之色。
好家伙!
我演的是位砌墙大师。
可这小子是真“砌墙大师”啊!
想到下午自己还在人家面前大言不惭,说自己看看就会,顿时老脸一红。
“好小子,一条烟我保准给。”
“那我保准你学会!”张远笑着回应道。
但就在此时,他觉得自己肩膀一沉,有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回身一看,是几位皮肤黑黝黝的糙汉子工人。
“你们?”
“您这手艺,能传我们吗?”几位工人憨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