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馆顶楼。
周述刚冒个头出现在顶楼,易荀就望了过来,周述低头对着下面追上来站在楼梯上的李箐,将右手食指压在唇上,眼神示意李箐在下面一层等他。
李箐皱着眉,指了指四楼地板,然后看向楼梯下面,最后对着周述做了抹脖子的动作,才缓慢地松开抓着周述裤脚的手。
周述比了个“OK”的手势,李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等周述回头时,易荀慵懒地靠在书柜上,一双桃花眼,发丝乌黑铺地,他正歪头看着他。
易荀身周杂乱的放着书,竹简,与每次来都差不多。
周述过去,凑到易荀身边,将何子鉴拜托他请他向易荀借几本书的事说给易荀听。
周述说完,易荀收起了膝上书,扔进书堆,对着周述道:“你也知道五楼的书不可外借,怎么还答应帮小何借书?”
周述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五楼的书不可外借,但是您不一样,您可以将五楼的书带出。”
易荀从书堆里又拿出一本书,翻了翻道:“能借我也不帮你,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他需要书,你让他亲自来找我,我也不难为他,我知道他没资格上五楼,我帮他担着。”
易荀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书,他翻看的极快,一会儿一页,偶隔一会儿会停下来细细地看一页。
“那就多谢了。”周述边站起边道,一拱手说:“徐长老那弟子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易荀头不抬,嗯了一声。
周述早料到书带不出来,不过能得到易荀的担保,也没差,反正何子鉴能看到他想看的书不就行了?
他刚下楼,四层的李箐马上抬头看他,他指了指楼梯口,口型道:“我们下去吧。”
周述刚和李箐到达议事堂,周述就被告知宗主下令,他们各大殿的首席弟子重要弟子未能做到好的表率,拿性命开玩笑,各自于自家殿内阁内禁闭一月,以至反思。
本以为会是殿里做决定,没想到这事都惊动宗主了。
在座的殿主和阁老相继安慰了他几句,周述客套的回了几句。
表示自己会好好反思的。
周述在李箐“扭送”下回自己家院子,就此开始了一个月的禁闭。
何子鉴来看他,他将易荀的意思转达给何子鉴,何子鉴听后对周述再三感谢。
其实做到这种程度何子鉴自己就能做成,易荀对何子鉴还是有些好感,不知何子鉴为何托他去说,难道是在衡量他拜托易荀的重量?
至于纪时上学安全的事,周述考虑之后决定给纪时贴几道符在身上,这时慕容熙跳出来说自己不是吃白食的人,自告奋勇地要去护送纪时去上学,于是周述给慕容熙身上也贴了几道符。
他在院子里翻之前借的书,一是想把已会的法术修的再精进点,而是翻看之前觉得没什么用还没学的内容,查着现在用的着或者觉得未来用的着的法术,先看看学学为未来打个底。
关禁闭的第五天,何子鉴带来一个消息,宗主因为他们五个胡来,下令祈山庄的参与弟子,也就是他们五个于各自住所禁闭反思一年半。
桥豆麻袋,你刚刚说什么?
周述还未开口问,何子鉴见周述疑惑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他道:“你还不知道吗?之前那个判决是殿内长老怕你记恨才谎称是宗主下的令。”
周述面色复杂。
欺负人了啊……
禁闭一转眼从一个月摇身变成了十八个月。
关禁闭的第十七天,周述腰间的红色傀儡术突然复现,周述心惊,手撑着线,眉头紧皱。
阮文易怕是出事了。
关禁闭的第十九天,何子鉴又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阮文易醒了。
周述放下心来。
紧接着就听何子鉴又道:
“阮文易说一个身着嫁衣的非人女子救了他,而那个女子不仅是救了他,还让他看见了祈山庄的始末。”
祈山庄原本不叫祈山庄,后来改名为祈山庄是因为村子里出现了一位祈姓山神。
但那位山神并不是神而是一个人,只是因为他住在山上,又常为村庄无偿驱邪除祟,故而祈山庄的村民都视他作山神。
山神长久地住在山上,见证着祈山庄一代一代人的更替,忽然有一天山神不下山了。
人们发现他不下山时,他已经三年半多不曾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村民们开始急了,慌了,上山去找山神,没有人知道祈姓山神住在哪里,他们将村子周边的大山翻遍都没有找到祈姓山神,山上有避雨亭,有香火庙,还有不少残垣断壁,可就是不见能住人的房屋。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久到村民们都以为山神抛弃了他们甚至逐渐地忘记了曾经有一位温柔善良的神居住在山上守护着他们。
山神却突然又出现了。
他如多年前一样穿着一身素色长袍,风吹袍角飘带,似神仙。
他不是从山上下来的,他是从村庄入口,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晃人眼睛的姑娘。
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的洁白无瑕,精致地像个瓷娃娃,光洁地像落入人间的仙女,笑起来如花如月,声音如潺如铃。
她紧紧地跟在山神身边,一双眼睛如山间小鹿,清澈纯净,懵懵懂懂,骨碌碌地看着身边的陌生人,陌生的环境,她看着那些与她说话问好的人,小心翼翼地回道:“你好。”
那日后,姑娘跟着祈姓山神一起走进了山中。
后来,姑娘说,她与山神住在一处。
有好奇的村民询问起山神的住处,他们说当年山神消失,他们翻遍了大山也没有找到山神的住所。
姑娘摇摇头,看向山神。
山神笑了笑道:“我们住的其实与你们无甚差别。”
姑娘长的招人喜欢,再加上她对周边的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不像山神那般不常出现在村民的视野中,村民都觉得姑娘十分亲切。
他们都觉得山神将姑娘带回山中当女儿养,未来姑娘也会成为神仙。
姑娘不像山神,每次都从山路上下来,她总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有时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在树上,有时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在土里,有时人们发现不了姑娘,姑娘忽然出声,她在那人身后。
人们越发的觉得姑娘似神仙。
他们说,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神出鬼没。
姑娘一天天长大,越发明眸皓齿,身段美丽,随着姑娘日渐长龄,山神下山次数越来越少,就这样又送走了一代人。
姑娘来时还是幼童,如今已经享儿孙之福的村民们,告诉他们的后代,姑娘是一位神仙。
新生的村民,对姑娘崇仰恭敬。
姑娘后来下山的次数也少了。
“然后呢?”周述问:“为什么不下山了?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先听我继续讲”
姑娘下山次数也越来越少,因为
她发现了祈姓山神的秘密。
虽然山神的身体一直不若普通修士那般健康,但近日山神的唇越来越白,眉眼间越发地似积有阴郁病气。
一日,山神独立在木房外的山崖前,那一刻他在姑娘眼里像极了无骨柳絮风中飘摇。
姑娘心跳如鼓,她不明白为什么,山神明明没有继续向前走的趋势,她却莫名地感到山神即将离她而去。
这一刻,她忽然否定了自己之前以为的,山神几乎不下山,却总会站在或坐在屋外大槐树下,看祈山庄的农民劳作,小孩嬉闹,日升日落。
她是因为认识的人逐渐衰老,新来的人奉她为神,落差太大,她难过,心里空落落的。
她即使在山上,不与凡人接触,只是在槐树下在山神常在的位置,以极佳的视角看祈山庄的众生百态,看久了也会难过。
山神却从不难过。
她从未见过他难过。
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如水一般。
不下山。
他和她不是一样的原因。
姑娘不知道山神是因为什么,想了一段时间,她想不出来,便主动问山神,山神笑了笑,随手掐出许多朵金色雪花,为讨姑娘的欢心,更是为转移姑娘的注意力。
金色雪花悬浮在山神指尖,他指尖轻轻往前推送,金色雪花便飘向祈山庄边界,与那里的众多金色雪花汇合,融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姑娘笑道:“你为什么要用漂亮的金色雪花将祈山庄包围起来啊?”
山神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他揉了揉姑娘头顶的秀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姑娘缠着山神想现在知道,缠的紧了,山神便进了屋,独留姑娘一人在屋外。
姑娘不懂为何,她去敲门,山神不开门,也不说话。
姑娘心里闷的难受,便忍着哽咽道:“哥哥,你若是不给我开门,我便要弃你而去了。”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哥哥?”
山神依旧不出声,屋内静悄悄的。
姑娘下山了,她离开了祈山庄。
她想,等山神抛弃她,不如她现在就抛弃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