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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点点靠近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4201 2024-08-12 08:50

  感觉好像是被银枪捅了一样,老天爷终于舍得下雨了,且一下就是好几天,让整个大河两岸为之通透,虽然有些晚了。

  黄池就在内黄县西,离着并不远。从城头望去,碧波万顷,荡漾无比。

  湖中隐现些许沙洲,似乎在告诉人们这个湖泊并不全是深水区,浅滩非常多,行船时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便是刘粲曾经打猎过的地方?”邵勋看着湖畔茂密的水草,问道。

  “回明公,刘粲驻兵魏县时,曾来此行猎三日。”坞堡主黄统毕恭毕敬地回道。

  其子黄涛站在后面,时不时偷瞄邵勋一眼,似乎想看清这个威震北地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高平之战那会,我一直猜测刘粲位于何处。若早知他在黄池,直接就杀过来了,高平都不会去。”邵勋笑道。

  因为不知道刘粲在哪里,所以去高平搞了靳准。这厮现在在匈奴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应该已被排除出权力高层。

  关键时刻一次惨败,在竞争者众多的情况下,影响极其深远。靳准再想上位,只能靠奇招了。

  今日邵勋同样来到黄池射猎,受邀者多为附近的坞堡帅庄园主们。

  猎了半日,所获不是很多,有些人甚至空手而回。

  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他们真的不会射猎。

  乱世之中的坞堡帅庄园主们,有的是聚集流民,自成坞堡,这些人一般有点勇力。

  但还有很多是靠世世代代的家生子奴仆部曲庄客自保,说白了,这些人靠的是社会传统惯性以及价值观所形成的“规矩”来控制众人,他们可就不一定弓马娴熟了,即便这会正处于乱世。

  对于前者,邵勋给予绢帛赏赐。

  对于后者,尽量拉着他们多说会话,毕竟他们家中应该还是有弓马娴熟的子侄辈的。

  庾琛跟在他后边。

  与邵勋相比,他说的话更多,毕竟曾镇守汲郡多年,在汲魏河内顿丘四郡有相当的影响力。眼前不少人,他甚至见过不止一次,以前坚守汲郡,也有赖于这些人提供粮草器械乃至兵员,关系自不一般。

  出任司隶校尉后,他主抓招抚工作,也是从这些人身上打开缺口。不然的话,你以为大军一至,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人家纳头便拜么?没那么简单的。

  一切都有前提的。在这件事上,庾琛有大功,邵勋很清楚,也很承他的情。同时也感慨,身边有能用的帮手,到底有多么重要。

  一直以来都是他带别人飞,其实他也很想被别人带着飞啊。

  “咚咚咚……”黄池湖面上响起了密集的鼓角之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了过去。

  一艘艘船只停泊在深水处,船工们忙忙碌碌,仔细检查着各类物资。

  内黄并不是终点,甚至只是河北大战的一個起点。

  待枋头南北二城积存的资粮一点点运过来后,邵勋就将以此为后勤转运节点,向西进入洹水,直趋安阳。

  他不信到了那里,石勒还不出现。

  淇水两岸的城池已经粗具规模了。

  城池的名字也很俗,就叫石桥北城石桥南城,南距朝歌县三四十里,北离荡阴县四十多里。

  城池接近完工时,李重将羊聃部万人调了过来,屯于北城内外。

  梁肃部万人屯于南城内外。

  至于朝歌,则交由新近赶过来的五千洛南丁壮戍守,这也是邵勋交给他的唯一一支援军。

  仔细盘算了下,他指挥的这支西路军计有黑矟军三千南阳兵万人关西兵万人洛南丁壮五千义从军两千,共三万步骑。

  真正有点战斗力的其实就黑矟军义从军这两支部队。

  羊聃部有两千人比较耐战,主要是南阳豪族的精锐部曲,有铁铠,器械比较精良,平日里训练很勤,其他人不过尔尔。

  关西兵其实就是宛城世兵,真正能打也就一千多人罢了。

  所以一直以来,李重采取的都是步步为营的策略,先稳固粮道,积存物资,每到一个关键节点,严格按照战前部署筑城,确保有可供大军两月以上所需的物资,然后再图北上,寻找敌军厮杀。

  正因为此,羊聃私下里给李重取了个绰号“杖翁”,讽刺他像老头一样胆小如鼠行动迟缓。

  今天是六月十六日,不知道“杖翁”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着,居然让北城守军遣一部北上,充作先锋,往荡阴方向前进。

  羊聃直接点了那两千精锐部曲,带上两千庄客,以及配属给他的五百骑兵,携战车北上,当天就走了二十余里,在一处名叫“长沙沟”的地方扎营此处离荡阴也就二十里出头的样子了。

  傍晚时分,四千先锋环车为营,在野地里夜宿。

  羊聃爬上了一棵树,瞭望四周。

  吃完饭的时候,在外围窥伺的匈奴骑兵稍稍有些多,让他略微收起了点骄狂之意,担心遇到匈奴大队人马,产生巨大的伤亡。

  他先看向南边,那是他们的来路,一片平静。

  然后又看向西边,还是一片平静。

  北边和东边有烟尘升起,还不少,北边稍多,东边稍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是大股骑兵闹出的动静,起码在五千骑以上,这让他有些担心

  果然!

  北边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义从军幢主庾维快马奔回,大声道:“荡阴方向驰来敌骑,众不下三千。”

  “才三千骑,你们就打不过了?”羊聃跳下树,不怀好意地问道。

  尼玛!庾维差点破口大骂,考虑到他现在配属羊聃指挥,生生忍住了,只冷哼一声,带着骑兵进到了车阵之内。

  羊聃冷笑一声,开始给部将分派命令。

  辅兵们喊着号子,把强弩搬到辎重车上,然后装箭矢。

  近战步兵开始披甲执盾捉刀。

  弓手们聚集在一起,分成数部,准备轮番上阵。

  烟尘慢慢接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火把火盆被引燃,照亮了小半个营地没有火光不行,指挥不便,火光太强了也不行,容易成为靶子。

  羊聃披上了两层重甲,在亲兵大盾的护卫下,遥遥看向远处,心中满是兴奋。

  支屈六夔安二人远远下了马,观察晋军营地。

  “邵贼的骑兵是越来越多了。”夔安一边看,一边感叹道:“不过数千先锋而已,居然也配了几百骑。”

  “这些骑兵战力一般,不如以前的能打。”支屈六说这话时底气略微有点不足,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以前的那是洛阳禁军。”夔安笑了笑,说道:“不过经历了几轮大战,老底子差不多死光了,现在的人也不太行了。”

  支屈六暗暗点头。

  没有谁一直能打,没有谁一直强盛。

  自晋国诸王混战以来,他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个世道比的就是谁能扛。

  段部鲜卑早早参加混战,前后死了万把人,后来在长安被邵勋斩了五千,再被慕容鲜卑宇文鲜卑追杀,最近又与拓跋鲜卑以及他们大战,可谓衰弱到了极点。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与王浚闹翻之后,屈服于大胡了。

  目前看来,拓跋鲜卑也是个自己找死的货。

  与王浚打,与段部鲜卑打,更是与平阳朝廷连年混战,支屈六都不知道他们死了多少人了,猜测绝对不可能少于一万,甚至更多。

  这可是部落里最善战的一万精壮,就这么慢慢消耗掉了,至于后续能不能补充上来,还很难说。

  如果没有邵勋插手的话,支屈六觉得大胡是有可能后来居上,把这些鲜卑全部逐出中原,乃至让他们成为附庸的不需要别的,就学邵勋的手段,年年和你打,春夏打,秋冬也打,看谁先受不了。

  “呜”牛角声响起,带有草原特有的苍凉感。

  数百骑冲了出去,围着车阵开始转圈,时不时偷冷子放出一箭。

  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让他们不用成为步兵活生生的移动靶子。

  转着转着,有人大起胆子,开始靠得更近,飞快射出一箭后,立即拨转马首,向远方奔去。

  车阵内响起了弩机巨大的“嗡嗡”声。

  粗大的弩矢带着死亡的尖啸,破空而出。大部分落空了,但仍有少数射中人马,造成了很大的动静。

  步弓射出的箭矢也飞了出来,散射在茫茫夜空之下。

  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发出瘆人的惨叫。

  “这股晋人不如银枪军。”夔安静静看了许久,有些高兴地说道。

  支屈六心中一动,问道:“要不要把他们留下?”

  “大胡还在筹粮呢,步军大队尚未回返邺城。”夔安摇了摇头,旋又说道:“不过,桃豹手里倒有不少人马,或可请来。”

  支屈六一听,立刻说道:“桃豹那人,我素知之。他自诩智将,不会同意的。”

  “那没办法了。”夔安让人击钲退兵,随口说道:“我等皆要奉其号令,如之奈何。”

  支屈六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远处驰来数骑,被亲兵拦下后,方知是邺城的信使。

  “怎么说?”夔安问道。

  “桃府君有令,尔等即刻东行内黄,袭扰晋军,务必迟滞其进军速度,不得有误。”信使说完,将一封命令书递交到夔安手上。

  “东边发生了什么?”夔安低声问道。

  信使犹豫了一下,亦低声说道:“邵贼聚舟师于黄池之上,大会郡县豪族,响应者甚众。”

  夔安了然。

  邵贼主力既已至黄池,荡阴就已经没有坚守的必要了,安阳才是下一个重点。

  如果安阳不保,那么趁早准备邺城保卫战吧,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邵贼不和你玩花活,他就这么直挺挺地过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想法。

  对这样的人,要么硬碰硬,要么想想其他办法。

  双方进行主力决战,这是邵贼想要的。

  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大胡和他决战。

  夔安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觉得形势不是很好,该怎么消解邵贼的决战意图呢?而且得快!

  晋人的西路军先锋已经快摸到荡阴了,东路军则在黄池集结。

  每过一日,他们都在接近邺城。

  夔安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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