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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坚定守住(月票加更7)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4042 2024-08-12 08:50

  天子比邵勋更早知道轘辕关失守的噩耗,而且他知道得更多。

  比如,禁军右军万余人正往轘辕关进发,过偃师县才走了不到一天,毫无防备的他们就遇到了突然出现的贼军骑兵,随后则是铺天盖地的步军,仓促接战之后,不敌,败退而走。

  贼军趁势追杀,斩获甚众。

  收到消息的洛阳立刻关闭城门,京师为之大震。

  二十七日夜,天子于太极殿召司徒王衍左卫将军何伦右卫将军裴廓左军将军王秉骁骑将军王瑚太傅府司马王斌凉州幕府督护北宫纯以及几位心腹重臣入宫问对至于右军么,右军已经溃散了啊,残兵还没来得及联络上……

  这几人中,王衍是禁军统帅;何伦裴廓王秉王瑚是禁军大将。

  王斌是司马越的直系代表,从豫州带了五千甲士入援京师,其部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当然何伦王秉也是司马越的铁杆;裴廓只能说是半个司马越的人;王瑚则中立,谈不上倾向谁,虽然他曾经投靠过司马越。

  北宫纯则是凉州张轨派来助拳的客军。

  这些人加在一起,差不多就代表着如今洛阳的主要武装力量了。

  “陛下,贼军虽众,但不可能全数扑往京师,而今至偃师者,不过其先锋悍贼数千步骑罢了。紧随其后者,也就三四万人,不如禁军人多势众。”王衍第一个发言,只听他说道:“而我又有洛阳坚城,有人心所向,贼至洛阳,为王气所压,心惊胆战,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必无忧也。”

  “司徒所言当真?”天子司马炽心下稍安,但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王弥破许昌之时,他有些惊怒交加,更有些害怕。

  随后,在臣子们仔细分析利弊之下,他的信心陡然暴增,觉得此战必赢,没有任何悬念,因此一度插手排兵布阵,让王衍有些不满。

  轘辕关失守,右军上万人在行军途中被击溃后,他的信心突然间跌落谷底,觉得这仗要输了,国都要陷了。

  大起大落,属实是不通兵事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的常见心态。

  他们很容易过分乐观,一旦战场情况与他们的认知不符,又会滑落到另一个极端,过分悲观。

  让他们保持在脚踏实地的中间态,其实并不容易。

  “陛下,贼众若来,出城与其决战即可。”王衍深吸一口气,道:“老夫在进宫前,已卖掉了牛车,誓与贼众死战。即便战事不利,大厦将倾,也会护得陛下周全,驾幸长安。”

  “王卿……”司马炽有些感动。

  他但知道王衍私心极重,为自家子侄及党羽谋求好处,并非纯臣。但没想到,关键时刻,王衍还是愿意护着朝廷护着主君的。

  他对王衍的认识更深了一步。

  何伦王秉北宫纯等人也看了王衍一眼。

  败报传来的时候,主动卖掉牛车,这個表态十分关键。考虑到他天下名士的身份,确实有很大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仅此一点,王衍就超过了许多人。

  “陛下,臣方才想了想,其实轘辕关破了又能如何?”王衍说道:“禁军居洛阳,贼众来此,我倚城而战,与其相持。南路都督鲁阳侯邵勋在汝水三日四战,皆获全胜,而今已提兵北上,至阳翟县境,携新胜之师拊贼后背。如此前后夹击,王弥焉有不败之理?”

  不得不说,王衍的“话疗”还是很有功力的,一下子就把天子的心给定住了。

  天子的心一定,不再搞什么骚操作,这仗就好打了。

  “王卿言之有理。”天子稳了稳心神,道:“速遣使至阳翟,着邵勋昼夜兼程,轻兵疾进,夹击贼军。”

  中书舍人当场拟旨,没有丝毫耽搁。

  王衍心中暗叹,天子还是太着急了一些。

  不过问题不大,以邵勋的跋扈劲,他不一定会完全遵从诏命昼夜兼程轻兵疾进,因为那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防卫洛阳之方略,朕悉委于王卿。”司马炽又说道:“调用何部,任用何人,一言可决。”

  “臣遵旨。”王衍立刻起身,应道。

  “北宫卿……”司马炽似乎才想起了凉州督护北宫纯,又道:“君有精骑数千,屡破鲜卑,当为世之勇将。贼众大至之时,当奋勇厮杀,建立殊勋。”

  “臣遵旨。”北宫纯暗道早该轮到我说话了。

  王弥贼众,在他看来也就那样。

  两军阵列野战之时,先用禁军步卒与其厮杀,动摇其阵脚,令其慌乱。接着他亲自挑选骁勇善战之凉州老卒百余人,人马具装,找准机会冲一波,轻骑再紧随其后,如此或有胜机。

  当然,说到底还是要禁军的配合。

  王弥贼众虽然是流寇,但依然有精锐。

  直接带五千骑冲阵,可能要吃大亏,他还没自大到这种程度。

  这几日他观察过禁军,战力固然不太行,但也不至于比王弥贼众还要差。

  这一仗,赢面很大,不知道大家都在慌个什么劲。

  何伦王秉裴廓王瑚等人互相看了几眼,明白这是关键一战,不能再混了。

  回去之后,定要找来将校们说清楚,贪墨军需欺男霸女奴役士兵之类的小毛病,都可以容忍,但接下来的洛阳保卫战一定要卖力,否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打胜了,一切都好说。

  打败了,吃饭的锅就被砸了。

  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贼众先锋至偃师的消息很快在京城扩散了开来,士民人心惶惶。

  若非城门关闭,只允许运输粮肉果蔬以及清理垃圾的车辆进出的话,这会洛阳已经产生规模不小的出逃潮了。

  曹馥镇定自若地坐在自家后院内,亲手给花花草草洒水,然后挥毫泼墨,练了一会字。

  洛阳曹家其实没多少人,子孙们大多在外地为官,留在京中的唯有嫡长孙曹胤(这个名字……)一人。

  “阿翁真决定了么?”曹胤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他身材不高不低,但较为壮实,此刻腰悬弓,手握刀,看起来颇有几分模样。

  事实上他是练过多年武艺的,从小就练,只不过长大后,耽于享乐,没有坚持下去。

  今年以来,局势日益混乱,曹胤又重拾荒废数年的武艺,慢慢练了几个月老实说,有点痛苦,但又不得不练。

  “阿翁年纪大了,人又懒,走不了多远。再加上还喜爱洛阳的诸般享受用度,实在难以割舍。”曹馥神态自若地数落着自己的种种缺点,笑道:“所以缑氏县就不错,待贼军退避之后,你就募人建坞吧。”

  一次又一次动乱,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该想想办法了,如果不愿离开洛阳的话,那就去郊县建坞堡,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好。”曹胤没有任何犹豫,道。

  别人不清楚曹氏家底,他还是了解的。住在洛阳周边的曹氏宗族子弟不少,南阳陈留邺城亦有。

  这次选在缑氏县建坞,也是由曹馥出面,集合宗族子弟之力,搞一个大的。

  然后,宗族子弟完全可以带着家人僮仆部曲搬进去,家财粮食牲畜有多少算多少,全都转移过去。

  这样的宗族骨干子弟军,在保卫自家产业时,还是愿意卖力的。

  听闻司隶校尉糜晃也让其子糜直辞了东海王府掾,打算在洛阳周边觅地建坞。

  舍不得官位,离不开洛阳,那么就要做好万全之计。

  “全忠到哪了?”曹馥舒服地坐到了一张躺椅上,问道。

  躺椅是邵勋送的,曹大爷甚是喜爱,赞不绝口,每天都要躺。

  “应该刚过阳翟,还没到阳关聚。”曹胤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一战,他在汝水那一片算是打出名气了。就连襄城百姓逃亡,也首选他的防区。王癞子张氏兄弟等贼匪,皆为其所破。听闻禹山坞那边还逼退了王弥之弟王桑的大军,颍川襄城等郡的士人豪强,就算再看不起他,这会也要攀攀交情了。”

  “是啊,全忠知进退,有分寸,懂得分润好处。这样的人,如果是士族出身,早就一飞冲天了。而今花了六年时间慢慢爬上来,哈哈,也不算慢了。”曹馥畅快地笑着,说道:“战事结束之后,遣人去邵府拜访一下。如果他想襄城太守这个位置,帮帮忙。”

  曹胤一怔,道:“邵勋当不上襄城太守吧?”

  “他是当不上,但他身边有人能当上。”曹馥说道:“况且,我看他也不想当太守。”

  曹胤若有所悟。

  当了太守,可就要卸下军职,离开禁军了。

  对邵勋而言,一个郡守的价值远远没有禁军将领重要。

  后者可以让他在洛阳发挥影响力,为各方所拉拢。没了这个职务,他就很难在朝廷那里弄好处了,后面再被调离襄城,也没人会为他说话。

  “京中还有什么消息?”曹馥轻轻摇晃着躺椅,问道。

  “大多是谣言,还有不少骂太傅的,偶有几个有关并州的消息,有人说刘渊攻克平阳河东二郡后,要么去关中,要么打洛阳。”曹胤说道。

  “刘元海不太愿意去关中,可能会打一打,但不会长期占据。”曹馥说道。

  “为何?”

  “你可知流落南阳的关中百姓?”

  “知道。”

  “当地官员屡次催促这些百姓返乡,甚至要发给路费,都没人愿走。”曹馥轻笑一声,道:“关中什么样子,没人比这些流民更清楚了。他们死都不愿回关中,你觉得刘元海愿意去么?打一打,收拢点财货部落人丁就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曹胤点头道:“那就是要南下洛阳了。”

  曹馥不置可否,反问道:“就没人念叨鲁阳侯吗?他以前可是洛阳的大救星啊。”

  “真有不少人提到。”曹胤说起这事时,颇有些羡慕嫉妒的感觉:“有人说王弥能比张方还厉害么?不如请鲁阳侯回来当北军中候,统领禁军击破王弥。”

  “哈哈。”曹馥笑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假寐,再没说什么。

  曹胤行了一礼,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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