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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把他留下!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4012 2024-08-12 08:50

  八月最后一天,攻城战还在继续,而且愈发急促惨烈了,仿佛要把人打光一样。

  野外已经抓不到丁壮了。

  能攻破的堡壁,已经尽数攻破。

  攻不破的,人家也送了一些钱粮丁壮过来,再索要就不合适了,人家也会反抗。

  王弥手头还有两万四千余人,其中万人乃“老兵”,从大阳带过来的。剩下万余人都是弘农丁壮,对王弥来说,他们就是消耗品。

  数日攻城战,得精壮三千,今日又得千人。此四千众,现在也被王弥看作老兵了,算是自己人。

  这些人暂时还打不了什么大仗,得像熬鹰一样熬一熬,令其归心。然后再带着他们享受点好处,比如奸淫掳掠什么的,或者赏赐几番财物,才能真正成为自己人。

  王弥派了一千老兵,带着这些“老兵”经浢津渡口及浮桥过河。

  浢津,位于弘农县西北三里,与陕县旁边的茅津一样,乃大河津渡之要西边还有个潼津,后来移到河东境内,名“风陵渡”。

  弘农与河东之间,就这三处最方便渡河。

  邵勋占了茅津,刘聪王弥占着浢津,西边的潼津没人管。

  刘聪王弥现在如果退却,可经浢津过河。

  从此向北,能抵达后世的芮城,然后过中条山陉道,抵达涑水流域今运城永济一带。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就此过河撤走?

  王弥有点纠结,既想就此过河,返回河东,待汇合大军之后,再重新夺回大阳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同时,王弥也想现在就东进,收复陕县,将邵贼堵在大阳。

  就算最终没能留下他,让邵贼向东经轵关陉窜入河内,至少也能留下一部分,让他吃个教训。

  我单独是对付不了你,但天子正在集结大军,数万骑将你包围,你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与王弥相比,刘聪则更想把邵贼留住。

  仗打到现在,他已经有点上头了。

  垣延先是诈降,把他气得七窍生烟。随后,又派人挑着他的兜盔战衣,四处宣扬,更让他热血上涌。如今邵勋又北攻大阳,破王桑,大大打了他的脸。

  如此种种,你告诉我怎么忍?

  他知道,刘曜刘景已经在平阳河东召集兵马,各部落之兵纷纷汇集而来,现已有三四万骑。

  大司空呼延翼则在聚集步卒,以能征善战之禁军虎贲左右卫羽林左右卫骁骑越骑射声强弩等军为骨干,辅以部落兵汉军,现在也有了七八万人。

  这些人压上去,邵勋必无幸理。但问题是,这样打赢了,与他刘聪有什么关系?

  他想现在就赢,凭借他手中的七千余骑兵,以及王弥的两万多步兵。这样打赢了,才能一雪前耻。不然的话,心中总是不太舒服。

  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垣延此贼,暂先放他一马,留步骑万人监视就行了。

  若他敢出城,那求之不得,正好将他剩下的那两三千人给围歼了。

  若他不敢出城,也不过就多活月余罢了。

  想明白之后,他立刻给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不知道家里秋播了没有。”七里隘山道,章古坐在山塬上,紧紧盯着塬下幽深的驿道。

  他的家人早就搬到了梁县,在乡下耕作田地。

  今年的大旱,对农业的摧残是相当彻底的。

  果树菜畦牧场这些来钱的快的玩意被一扫而空。

  若非五月收获了冬小麦,粮食也会颗粒无收。

  入秋后下了几场雨,但并没有所谓的“秋雨连绵”之势,整体还是略少的。

  按照计划,如果可行的话,九月初就要秋播,最迟也不能拖过九月十五。

  希望能如愿吧。

  弘农的土塬地形对章古来说比较新鲜。

  没有山那么高,但陡峭多了。

  有的塬壁,甚至是直上直下的,形成了很多深谷。

  今日,就让这些山谷成为敌人的葬身之地吧。

  “幢主,贼骑还有三十里。”有斥候匆匆上塬,禀报道。

  “再探。”章古下令道。

  “诺。”

  斥候离去后,章古有些不放心,在塬上各处伏兵点转悠着,做最后的确认。

  西塬上有五百兵,并不是都聚在一处,事实上分成了好几部分。

  一边检查,章古一边回忆起了那天段雄的话:“一千人伏于两边塬上,敌兵大至之时,你数着人头,待走过十队(五百人)后,立刻弓弩齐发。放箭之时,西塬先射,边射边喊,贼众必然想要躲避,将背后让给东塬。余幢主听到西塬的呼喊之后,再带人放箭,杀伤必众。”

  到底是禁军出身的人,真的会打仗。

  上头下令埋伏,章古就带人埋伏,但怎么埋伏才能达到最好的杀伤效果,他却不甚了了了。

  这种小细节小窍门,谁没事会告诉你?若非经历过,怎么学得到?怕是只能自己慢慢摸索,慢慢总结。

  而段雄教的方法,其实就是流传在禁军中的经验,是一种军事传承。

  传承一断,经验可能就没了,然后新人们再从头学起,摸索总结。

  所以,流民军一旦得到有经验的军官士兵加入,战斗力会得到飞速提升,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章古又回到了出发前的位置,嘱咐士兵们吃些食水,维持体力。

  过了一会后,斥候来报,还有二十里。

  再过一会,十里五里……

  马蹄声渐渐大了起来,还很密集。

  章古神色一振,趴在塬上悄悄看着。

  慢慢地,敌军出现在了眼帘里。

  最前方是十余骑,这是敌方斥候游骑,一人三马。

  急行军之下,大队人马很难慢慢等待斥候仔细搜索,两边的土塬更不可能派人来仔细查看当然,有的将领谨慎,宁可来不及赶到目的地,坐视友军陷入危难,也要先保证自己安全,这样的人会停下来等個一天半天,确保安全后再走,刘聪显然等不及。

  游骑快速通过,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伏兵没有任何反应,任其自去。

  “嘚嘚”马蹄声再起,这次是两百余骑,同样一人三马,伏兵又任其自去。

  就在章古等得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骑兵。

  一人双马之下,四千余骑显得气势逼人。

  章古瞪大眼睛看着。

  因为地势渐渐收拢,人马太多,敌骑渐渐放慢了速度,呈纵队前行。

  简而言之,由原先无边无际的“大海”,变成了向前奔涌的“洪流”。

  洪流气势磅礴,一往无前。

  马儿体魄矫健,奔驰之时鬃毛飞扬,硕大的马蹄蹬着泥地,发出动人心魄的震颤。

  马背上的人骑术卓绝,意态闲适地操控着马儿,人马结合得非常好。

  老实说,章古觉得他们的骑术比禁军骑兵强,比府兵里那些号称会骑战的半吊子强出不知道多少。

  策马奔驰,弯弓搭箭,反复骚扰,一般的步兵真扛不住。

  不过,今天爷爷要干死伱们啦!

  章古心中默默数着,等差不多过了五百骑后,让人竖起大旗,然后发一声喊,将箭射了出去。

  “杀!”跟在他身后的两百人仿佛得到了信号一般,纷纷掣出弓弩,向塬下射去。

  不会射箭的则举着大石头,奋力砸下。

  驿道上顿时人仰马翻。

  匈奴人又惊又怒,有人下意识找地方躲避,有人则狂摧马匹,向前疾冲。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东塬上也竖起了旗帜,杀声大起。

  数十名弓弩手痛快地射杀着惊慌失措的匈奴人,一边杀,一边大声鼓噪这是在传递信号。

  “冲!不要停!”刘汉平北将军刘灵大吼一声,带着亲兵向前奔跑。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跟上他的将旗。

  隘道遇伏,但敌兵人数并不多。从箭矢的密度来看,撑死了一两百人罢了,还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继续往前,顶着伤亡冲过这一段就好了。

  至于前边是不是有敌人,管不了那许多。敢挡我的路,老子与你拼了!

  匈奴骑兵继续向前。

  没想到才走二三里,两边山塬上又射来大蓬箭矢,间或还夹杂着一些落石。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艹!

  刘灵一边挥舞着骑枪,遮挡左右射来的箭矢,一边破口大骂。

  前后左右到处是破空声,他身上已经插了两支箭,马也中了一支,差点把他掀翻。

  他扭头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大队人马虽然狼狈,仍然跟在后面,听声音数百骑总是有的。

  两侧山塬上的敌兵人数和之前差不多,一两百人的样子。这让他稍稍安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射箭和用弩的,继续冲,冲过这一阵就好了!

  呃,就这样冲了大约三里路,

  刘灵身上又多了支箭,马儿也倒地了。

  匆忙之中,他换了一匹空马,让亲兵打好将旗,大声喊叫,招呼后面人紧紧跟上。

  箭矢破空声渐渐远去,惨叫声也渐渐绝迹。

  前方猛地一亮,道路豁然开朗。

  “冲出来了!”刘灵松了口气。

  他勒住马匹,回身望去,跟着他一起冲出隘道的大概只有三四百人。

  隘道内依然有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以及马儿痛苦的嘶鸣声。

  慢慢地,又有二三百骑冲了出来。

  “收容人马。”刘灵立刻下令。

  也就是在他下令的同一时间,东边的原野上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刘灵扭头望去,呆在了那里。

  高大神骏的战马粗长威武的马槊人马俱披重铠,这不是具装甲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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