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业缠日月
第597章业缠日月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其光微妙,无不普照。
虚无一物的青冥中,凭空多出一座佛寺山门,巍峨庄严,气象恢弘,更有佛陀虚影宝相庄严,淡淡的佛光化分五色,烁现青黄赤白,而在每色佛光中,隐隐约约有着无量化佛。
甚至在山门之前,左右各有楹联:
及生时夺命,皆是诸恶鬼。
至正觉菩提,当坐吉祥座。
漫天的佛韵,所见无垢清净,所闻赞颂佛德,所触皆是三昧。绚丽金花灼灼若星,漫天幻现,仿佛无量明花于虚空中绽放,在春秋中沉浮,于生灭中静观。
长长台阶从山门铺陈而下,跨过遥远的距离,出现在金倌染的面前。有青苔遍布的石阶,也有腐朽不堪的木梯,更有玉阶晶莹剔透,令人不忍踏足其中,甚至有善信膜拜于地,以孱弱的血肉之躯搭起了通向至高至真的阶梯……
一团光影出现在台阶的尽头,流光溢彩,宛若神圣不可侵犯,淡淡的佛吟好似烟海生波,涟漪似地扩散开来。
若清觉尼脑后生出三轮佛光,似有超脱孽海轮回的善功,若有通往极乐佛国的智慧。
“日月明王,若是能行到贫尼的面前,贫尼愿意以性命了结因果,若是不得超脱,还请入我传业寺,日月明王的尊位非你莫属。”觉尼双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礼,旋即慈悲地看了金倌染一眼,目光中有着清澈至极的诚意。
金倌染眸子中的森冷杀意已然灼灼燃烧,这传业寺果然底蕴不俗,居然能于日月明光中惑她心神,看似一段阶梯,却是对道力和道心的考验。
没有半分着急,好似闲看山水入画,金倌染淡然盯着那对楹联看了一会,似在参悟其中的禅机。
过了良久,金倌染微笑着摇摇头,嘴角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嗤笑,却见她左边的眸子中生出灼灼明光,右边的眸子则显出幽幽月华,径直踏上了那道长长的台阶。
台阶的尽头是不带悲喜的观照,是持久而关注的凝视,如风中流连的落花,如水中倒映的烛焰,似如露如电幻中影,似浑浑一梦旧佛韵。
宛如入无人无相之境,金倌染静静上行了十数阶,高高在上的佛寺似乎又近了不少,抬头看去,金碧辉煌的佛寺仿佛真实无虚,佛塔生光,似有大乘菩提,似有智慧圆满,愈发庄严肃穆,映得此身轻,映得此心幻,让人难辨空与色,令人难解道与形。
又前行了几步,金倌染终是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木阶上没有青苔,也没有落叶,但本身却是腐烂朽毁,摇摇欲坠。
仿佛被扫地的僧侣刻意遗忘了。
就在金倌染停步的一瞬间,磅礴沛然的大力猛地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虚空中响起沉沉而复杂的声响,似婴儿咿呀,似成`人妄语,似老者嘟囔,交织纠缠,似一道锁链牢牢拴住了人的心念。
无数的人影出现,一个个踏上了腐朽的木阶,然后便惨呼着跌落到下方的无底深渊中。
金倌染神情一怔,旋即柔柔地笑了笑,业力纠缠之中,一切都是如此地无力么。
行`事挫折多,繁华萧鼓尽,炽心五阴盛,终是空与无。
人心如烛,观风过之焰动,见蜜泪之蹉跎,熟视绛花多,不觉流珠走,空照宵深色丽,艳掩尘,难破蜡炬成灰,泪始干。
“日月明王,业海无边,回头是岸。”若清觉尼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之意,却似孕育雷霆霹雳,有惑乱阴阳之能。
“装神弄鬼!”金倌染轻轻抬起螓首,眸子中闪烁着金银二色,语气中满是嘲弄。
诚然,拷问道心和道力是最纯粹的比拼,自家虽然入道时间尚浅,但并不是就惧怕这种比拼,恰恰相反,这等问心的手段,自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东界天的浮生和鄙命两位天子,皆以命数来映照日月,不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金倌染轻轻打了个弹指,漫天的佛韵之中,却是生出了莫测的变化。
最先映入若清觉尼眼帘的,是金日与银月同时从金曦之主的肩头升腾而起,将道体似有些单薄的灵慧女修,映衬得宛若神人,刹那间光明大放,天地中一片辉煌。
“日月丽世景,天光照不平,有人对我说过,日月是天地中最公平的妙相,照向修士,也照向凡人,照向与世为善,也照向穷凶极恶。但日月其实并不公平,因为日月照在了一个不算公平的天地中。”
金倌染眸子中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所以,那人拿神魔入世的因果,提了一个很为难却又很容易的条件,请我若是愿意,予这天地中一点公平!哪怕一点!”
日月之下,金倌染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冷冽无比,
“业力染身,难逃干戈血洗,人心如烛,不若天地皆光!”
轰!
明光弥漫,撕裂妖云佛天,通彻青冥地下,直似要倾覆乾坤六合。
似有天摇地撼,似有人道见证,日月光辉交错而下,将那腐烂的,将那朽毁的,灼了个干干净净。
恢宏的祭祀圣音缥缥缈缈,似是跨越了时间空间,仿佛贯穿了过去未来,礼赞日月,刃求公平。
金曦之主盈盈笑笑,仿佛飘逸出尘的仙子,飘然踏上那空无一物的阶梯,继续向上走去,去取不义僧尼的性命。
在金日与银月照耀的路途上,令人目眩神迷的女修不急不缓地走着,面容平静,光华越过她的肩头,淡淡洒在了天地中,似乎正在行明世暖界之事,也似乎正享受着净浊消毒之趣。
就仿佛一位日月明王,正礼佛世尊,正演法照世,今得破佛伐业轮,亦如最妙优昙花。
轰!
仿佛受到日月之性的压制,也仿佛恐惧于呈在煌煌天光之下,数十个台阶当即脱离了业佛之性的束缚,缓缓地消散于无形。
“明王?呵呵!何谓明,破愚暗之智慧光明,你传业寺见不得人的地方,便由我来照破。”
金倌染轻轻拂了拂耳边的青丝,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今日都要将传业寺连根拔起,否则再难找到如此适合的机会。灵慧女修淡淡注视着又近了一些的佛寺山门,眼角眉梢皆是冷冷杀意,款款向上的步伐中,有着一股见山开山,遇海破海的绝强意志。
“很好,你果然是我寺的日月明王,如此已然再清楚不过了。有佛光普照之意,也有众生普度之心,可惜当年未有机缘渡伱回寺,倒是让命昙宗得了日月之主……”
若清觉尼微微颔首,方才所见所闻不由得令她多出一抹懊悔,更是有些惊醒自责,这等人物居然真出自外放俗家弟子的家族,若是今日能过这道关碍,当要将所有外放它域的俗家弟子盘点一番才是,免得出了佛子明王还不自知,白白让其它宗门得了便宜。
至于能不能降服金倌染,若清觉尼倒觉得颇有把握,毕竟还有一道杀手锏在手上,当是能迫得这日月明王就范。
“既然觉尼以腐朽之性,人心之烛来陷我,那我也要问问觉尼,及生时夺命,皆是诸恶鬼,至正觉菩提,当坐吉祥座……你传业寺在北疆为妖作伥,献祭了无数婴灵,岂不是本为恐怖形相的恶鬼,伪作佛众,假为沙门,入于僧中,言种种邪说,行万般恶行。”金倌染再度踏上一阶,眼中的慧目神光,一金一银,足以惊慑心魂,虚空中仿佛流转着丝丝冷芒。
“童子受胎,世间有四大毒蛇,也有六尘恶贼。
天地中本就没有完美之事,在神通显世之世,若无修行资质,便如命`根即断,再是那先天有缺,留在世间宛若置身火宅,观之苦切,亦生大悲痛,令其解脱也是善举。”
若清觉尼看着金倌染一步步逼近,面容上并无半分惧意,淡淡笑道,“借我传业寺之手,前身业障,皆得消灭,否则待其长大,必然痛苦一生,也拖累父母一世,这是我传业寺的慈悲。”
“荒谬,既然是神通之世,若是真慈悲,便是残破之身也可有法救之,甚至一刀杀了将之了断,我也信你本心。”
金倌染淡淡笑意,眸子中的杀意却是愈发明艳,“用这些婴孩以飨妖族,还敢声称是慈悲?!”
她又向上踏了几阶,不过四面八方佛韵带来的沉沉压力却是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可怖的程度。
无论妖圣天女,明凰,又或是无间佛母,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若清觉尼展示出的佛韵已然凝为了实质,青冥中那宏伟的佛寺更是愈发巍峨,似有禀禀神威,不容侵犯。漫天佛光将整个青冥映得金光灿灿,似乎已然化为了现世佛国一般。
不对!这业佛之性怕是有问题,若清觉尼真有这等甚深修为,传业寺早就更进一步了。
诸圣都看出了不对,不过这是生死之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人能插手其中。
欲争得前路,想不赴空山,无论道力还是道心,甚至心机手段都不能弱了半分,以己身之强碎敌身之弱,才能破劫而出。
无论是若清觉尼,又或是金倌染,在这生死之战中,本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唯一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令对方身死当场,又或是迷失道途。
金倌染赫然又款款向上几步,走到了离若清觉尼不远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拦在她身前的,却是无数婴孩托举着的台阶。稚`嫩的小手吃力地抬着,那一张张天真小`脸上,或是咯咯笑着,或是哇哇大哭,或是眨着好奇的眼睛四处打量,又或是打着哈欠,瞌睡连连的样子……
若清觉尼的声音变得温和,却又有些飘渺,“日月明王,你知道为何我有把握渡你入寺么?”
“传业寺,这等做法当真是不要面皮了!”金倌染冷冷出声,不过她的脚步却是始终没有踏上台阶。
“非如此,不能迫得你放下输赢,这关系着未来的佛尊,也关系着北疆的祥和之道,更关系着天地中所有佛脉的气运。
便是有所反噬,我一力担之。”
若清觉尼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眸子中有着灼灼,也有着滂沱,仿佛有飞花如烟,好似没有计较生死更难。
这也代表一位觉尼放开所有的觉悟,无惧苦海行帆,无惧血海覆翻。
若清觉尼神目炯炯,眼看着那道不堪一击的台阶挡在金曦之主身前,以及四周越来越磅礴的佛性。
哪怕这股力量已然超过了她的掌控,不过没有关系,眼前的日月明王会先一步屈服。
“这是北疆所有传业寺掌控中的婴孩,皆是勾连在业力佛性中,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日月明王,你若是踏上去,便是踩死了他们,若是再拖延的话,这些婴孩同样是死,只需你此战认输,这些婴儿便能保得住性命。
我自知这手段令人不齿,不过,为了更光明的未来,我不得不行这卑鄙之事。
总要有人行在光明处,就如你,总要有人行阴暗之事,就如我。
这是贫尼,传业寺若清,愿意使出的手段,无悔,日月明王,请赐教!”
若清觉尼的眸子中绽放出决然的光,毫不退缩地和金倌染对视,妖师将此事交到了传业寺,也把对金曦之主的分析送了过来。
“有日月之性,有不染之心,也有妇人之仁。”这是妖师对金曦之主的评价。
几位觉尼一番推算,却是将勾连北域婴儿的气运当作了最后的安排。
当然,在最开始的布置中,只需慢慢勾连金曦之主的因果,根本不会用到这一步。
不过计划不及变化,因果勾连仓促发动,无间寺直接便杀到了传业寺,所以若清觉尼主动担下了这事的反噬。
“日月明王,我传业寺没有任何恶意,无论是业力尊者,又或是你,到了我传业寺后,神通当会更见灵异,而有了祥和气运的庇护,便是在这渊劫之中,也不会有陨落的风险。”
若清觉尼的声音显得苦口婆心,倾力劝解着,“你是明王,虽有忿怒,却是心有慈悲,你会放弃这些婴儿么?不会的。”
金倌染幽幽叹息,惨然一笑,
“一轮心意转金波,世事又多磨,日月问天地,被看穿,欺人奈何?”
说话间,灵慧女修于心间暗叹,这才明白为何自家大哥要分出数个幻身来布局天地,哪怕为此耗尽更多的心力,不就是为了避开这种被大势所胁,被小人所欺的局面么。
“也许,我以后会后悔,甚至会道心崩溃,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先宰了你比较好,传业寺所有人等,我也会一个不留,尽数诛绝!”
金曦之主猛然出声,下个瞬间,踏碎婴阶!
金日银月显化于佛寺之前,生了嗔恨,惹了无明,恼了明王,忿了日月。
“我今日染大恶业,也不求解脱,只为斩断过去,亦为开光明未来。”金倌染冷冷看着若清觉尼,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灵慧的面容上有着一丝淡淡决然。
若清觉尼的面容上充满了错愕,望着踏在佛寺山门前的金倌染殷红的血迹正在她的脚下缓缓散开,迅速染红了佛寺的地面。
而正是因为金倌染悍然踏碎了婴阶,浩瀚的佛性当即向着若清觉尼倒灌而来,虚幻的佛寺上空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
怎么可能?!若清觉尼口中吐出灵血,元神道体已然是受了重伤,跌坐在佛寺的门前,面容上已然没有了丝毫血色,甚至眸子中的神采也变得黯淡了下来。
“日月明王,你怎么敢,你怎么会?”
觉尼恍惚地开口,不能置信地看着金倌染,“你本该妥协的,不管对你来说,还是对北疆来说,你只要退一步,就会成就圆满。”
在任何的推演中,三位觉尼都没有推演出金曦之主会这么决绝的可能,这可是一域婴儿的生死,若是真做了此事,以金曦之主的性子,道心终会有崩溃的一天。
相当于同归于尽的局面,相当于两败俱伤的惨烈,关键是,还没有任何好处,无论如何,没有人会这么选。
灵慧女修强撑着身子,望着跌坐在地,万念俱灰的觉尼,面容上淡淡一笑。
自己身为日月之主,自然该有担当,不把这传业寺连根拔起,北疆所有的婴儿永远是对方手中的筹码,今日踏碎婴阶,便是斩断了过去的因果,解了北疆生之一道的枷锁。
便是有滔天罪孽,便是道心因此破碎,也是自己愿意选择的道路。
金倌染眸子中一冷,眼下却是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若清觉尼。
赤炽的日,冷森的月,落下交错的光华,电光火石间,以锐不可挡之势,将若清觉尼绞作了齑粉。
“日月明王,值得么?”
这是传业寺若清觉尼最后的话,幽幽飘散在青冥之中,让一众大能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金倌染转过身来,点点晶莹同样滑落于青冥,伴随着虚幻佛寺的缓缓崩塌。
“值得!”
金倌染努力冲彻雷妖廷各位大能笑了笑,“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了,我终不是日月明王,我只会是金曦之主。”
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苦涩,也有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去来皆如一,真性当湛然,便是风云搅,日月高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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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