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哪里来的?”
这两名修行者胸闷至极,但情知今夜已然讨不到好,当下也不多言,迅速往后方的阴影里掠去。
方才穿过一条街巷,突然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车厢之中,有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摸向其中一名修行者的脖子。
这名修行者丝毫没有察觉,但他身旁那名修行者身上却突然响起了奇异而清越的钟鸣声。
“小心!”
这两人身上真气狂涌,都是如有青色的发光藤蔓疯狂滋生。
那双手也不和这两人的护体真气硬碰,悄然收了回去。
“如此多的高手?”
这两名修行者身影未停,呼吸之间已经和这辆马车拉开数丈,若是在平时,这两名修行者必定要折回去打碎那车厢看看内里躲藏的是什么样的修行者,但眼下是在幽州,两人又直觉那人的修为极高,根本不敢造次。
“那是什么东西,居然能示警?”
马车车厢之中的徐七面色也阴晴不定。
这两名黑衣修行者的真气修为都在七品中上的水准,原本他若是能够偷袭成功,解决了其中一人,那另外一个人单打独斗他倒是也不惧。
但两人明明未发现他隐匿此处,在他出手暗算时,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却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自动发音。
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知道顾十五或是胡老三知道不知道。
……
“又出事了?”
五皇子才跟着顾留白刚刚掠到若离坊的一座赌坊的楼顶朝着王若虚尖叫连连的方位望去,结果突然就听到了流矢破空带起的尖锐嘶鸣声。
“惊风箭?”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金吾卫的惊风箭?那种号称惊得修行者要中风的李氏御箭?”裴云蕖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刺激!”
“什么声响?”
五皇子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还有什么巨兽在撞墙?”
撞墙?
裴云蕖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的洛阳土包子美少年。
该不会又是这个倒霉蛋?
接着她竖起耳朵听着夜风中隐约传来的尖叫声,又忍不住笑了,“好像真的是王若虚,这人倒是也能惹事啊。”
“红杏?”
五皇子喊了一声,发现周围并无段红杏的回应,他便明白段红杏肯定听到惊风箭的声音就过去一探究竟了。
“不过去看看?”
裴云蕖心痒难耐,却发现顾留白一开始似乎有过去的想法,但很快止住了身影。
“周驴儿和佛宗的人在了。”
顾留白平静道:“周驴儿带着王若虚往我们这来了。”
“?”裴云蕖瞪大眼睛朝着发出撞墙声的方位看,看了老大一会,果然看到周驴儿背着王若虚蹦跶过来了。
“二小姐,十五哥!”
远远看见顾留白和裴云蕖,周驴儿就很高兴的挥手。
“……!”王若虚看着屋顶上三个人看着自己的样子,就羞愧欲死,只想遮住自己的脸。
但他双手抱着那盆东西,却又生怕丢了。
五皇子一看这百闻不如一见的洛阳修行界第一帅,就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客气,过来就过来了,还一盆年花过来当见面礼?”
王若虚倒是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是真正的长安李氏老五,但他知道这人能够和裴云蕖顾凝溪并排站着在这里看戏,就绝非寻常人物。
既然已经见到了正主,他也有种解脱之感,直接将那盆东西往面前一举,道:“这盆子就是那绿眸要的天铁。”
“这盆子就是十五哥要的天铁?”周驴儿也不傻,跳到屋顶上就将王若虚放了下来。
“哈哈,某人要花一笔大钱了,果然是一份大礼。”裴云蕖原本觉得王若虚好笑,现在转头看着五皇子,觉得五皇子好笑。
五皇子也顿时尴尬了,没想到看戏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食人将这天铁送了过来?”顾留白伸手接过那盆盆栽,伸指一弹,弹掉了一片石皮,果然看到内里露出了幽幽的墨绿色。
他心中自然欣喜,蓄谋已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但想到方才的惊风箭,他还是马上问道:“是谁在追杀你?”
“不知道。”
王若虚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只觉得那半边肩膀恐怕也骨裂了,他想想就欲哭无泪,怎么走到哪都会被一帮子人围堵追杀,“人数不少,露面的就有二十多个,里面最少两个七品修行者,而且带头的口气极大,一围住那个院子,就说杀光里面的所有人,砸烂里面多有的东西,恐怕他们已经得知了确切线索,知道天铁在那个马帮的货物里头,而且做了伪装。”
五皇子皱着眉头看向顾留白,“这天铁除了能打造兵刃,有那么重要么?”
顾留白明白他的意思,哪怕有个五万贯的委托,在此时的幽州,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人抢夺东西,也必定上达天听。这块天铁对他来说独一无二,极为紧要,是因为这块天铁的特性符合他将来的修行,符合龙婆的传法,但对于别的修行者而言,恐怕也没有那么重要。
裴云蕖也明白五皇子的意思,但她却是马上有些同情的看着五皇子,道:“这天铁对于修行者而言恐怕的确没那么重要,不过要是能够栽赃嫁祸弄死一名皇子,那就很重要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五皇子背心出了冷汗。
“先生救我一救!”
他马上就对身旁顾留白行了一礼,“玄甲的事情明早上父皇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到了明天半夜父皇就会知道,他在气头上,说不定就会觉得在这里用惊风箭的人就是我。”
裴云蕖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低声对着五皇子说道,“你原本就在法会上用重金悬赏那块天铁,到时候若是真查起来,没有其它的线索,那你就恐怕被按实了罪名。”
五皇子浑身冰凉,若真是那样,他有嘴都说不清了。
“你先写传信给寂台阁,说这件事你冤死了,他们肯定也会压一压,可以为你赢得一些时间。”顾留白看了一眼五皇子,道:“只是我觉得既然极有可能是针对你而发动,要从今夜夜袭的修行者身上获得足够证明你清白的线索希望渺茫。你尽快给我个方向,是谁最有可能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五皇子苦笑起来,他一时沉默不语。
顾留白看了他一眼,道:“只是猜测即可,将所有有可能对付你的人,全部说出来。”
“随便猜测都行,不需要证据?”五皇子微微一怔,顾留白连虎躯都没有一震,但他已经感觉到有一种霸气在从顾留白身上散发出来。
顾留白点了点头,“对付人要什么证据,自证陷阱最愚蠢。”
裴云蕖顿时想到了谢晚,顾十五要弄人的确不讲什么证据,说谢晚是堕落观修士,他就是堕落观修士。
先抹黑了再说。
对方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或者没做过那件事情,就会乱了手脚,比如现在聪明绝顶的五皇子就是。
“太子当然有可能对付我,他可能会觉得若是其他皇子都死光了,他至少能够过得轻松点,不会让我父皇老是会往换个太子的方面想。”五皇子愁眉苦脸的说了这几句,突然觉得顾留白可能不需要他说得这么细致,于是他接下来异常简单干脆的说道,“老三老四,还有老六都很有可能。”
顾留白也异常简单干脆道:“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他们在这边有什么人,有什么根基,你用最快的速度写个单子给我,把疑似的都写上。”
“好!”
五皇子瞬间懂了顾留白的心思,他惊喜万分的说道,“那人手会不会不够,要不要让红杏他们也归你调遣?”
“不必了,如果你的人被人抓了痛脚,说不定倒是真将你牵扯进去了。你让你的人都在你身边呆着,别到时候你直接给人刺了。”顾留白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还有心情,你帮我将这块天铁交给遮幕法会,然后终止悬赏,你再将这块天铁拿出来。我让胡老三跟着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你将这天铁直接交给他便是。”
五皇子的脸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家人们,这生意谁懂。
自己悬赏这天铁,结果有人借着这天铁的事情想要整死他。
现在天铁在手,他还要自己送去遮幕法会接收,然后自己再花五万块把它再拿到手中。
神级败家子都没这么做生意的。
但他自我安慰能力也是一流,好歹破财消灾,至少悬赏这天铁时想着的就是借此和顾留白搭上关系,现在好歹自己的那个金蟾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为了保住项上人头,他用最快的速度交给了顾留白一份清单,别说疑似了,就连稍微有点嫌疑的都写在了上头。
“这是…五殿下?”
王若虚也是有些内线消息的,他听到这里,终于猜出了五皇子的身份。
看着裴云蕖点头,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堂堂洛阳第一美少年,为何见到这些重要人物的时候,总是如此的不堪落魄时。
丢死人!
……
又是极为刺激的一夜啊!
裴云蕖和顾留白疾风般在黑漆漆的街巷中穿行时,心里说不出的美滋滋。
何以刺激,唯有十五。
她已经猜出了顾留白要做什么。
必然就是毫不讲道理的满城逮人和抄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五皇子清单上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翻个底朝天。
刚刚才对付了谢晚,兴奋劲还没过,结果又来这样一票大的!
听着顾留白让周驴儿喊陈屠过来碰头,顺便让所有的护法金刚过来集合,她就顿时明白顾十五是又要用这帮子护法僧去做免费劳力。
“这些人特征太明显了些。”她忍不住轻声问顾留白,“让他们动手,会不会太嚣张了些,毕竟接下来长安洛阳应该很快就知道佛子归来,直接就会和你联系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长安洛阳的这些佛宗护法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做这种事情的肯定是无头菩萨庙的人啊。”顾留白回答得义正言辞,黑暗之中,他面容坚毅,一脸正气,宛若正义化身。
“……!”
裴云蕖无语。
这人真腹黑啊。
之前无头菩萨庙的事情幽州方面压着不报,邹家和华氏将消息压得死死的,那些参加猎鹿的世家早已知晓其中厉害,都是守口如瓶,这次对付了谢晚之后,按照顾十五和邹氏的算计,本身就是要将无头菩萨庙这些修行者图谋玄甲和事关黄门功法的事情抛出去,至少可以让长安的那些朝中大员借题发挥。
今夜再将这些个无法无天的事情栽赃在无头菩萨庙的头上,这影响必然弄得更大。
五皇子名单上这些个人,不管和栽赃五皇子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他们至少都有长安的靠山,被这些“无头菩萨庙”的修士一搞,他们肯定会闹腾。
旁人差遣这些护法僧根本不可能,但对于周驴儿而言却太过简单。
周驴儿只是按照顾留白的说法,异常简单的对神觉等人说了几句话,“五皇子和我交情很深,而且他是个好人,将大利佛宗。咱们一定要保住他。”
“善哉善哉!”神觉等一众护法金刚顿时浑身干劲,对顾留白接下来的安排言听计从。
“又牵扯到皇权党争了,这才在幽州啊!暗运一块天铁就搞出这么大事情?”陈屠看着裴云蕖招呼手下分发给这些护法僧地图,并让他们带着明养等人,好好学习无头菩萨庙之前的行事做派,他浑身都是湿哒哒的。
“你是什么急事来着?”顾留白在陈屠面前就习惯性的装逼,他甩了甩头,淡然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陈屠也习惯了看他装逼,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飞快的将自己审出的事情,以及邹老夫人所说的金家和那两间学院的事情和顾留白说了说。
“正巧用得着,倒是要打搅老夫人休息了。”
顾留白掏出城门卫的地图看了看,道:“你去找一下邹老夫人,让那两个书院的人都到松溪书院集合,今天夜里要做些学问。”
陈屠掉头就走。
顾留白却想到了什么冲着他喊了两句,“今夜蓝姨和徐七哥估计也没时间和晏长寿他们捉迷藏,你让晏长寿他们也不要闲着,也赶来松溪书院。”
“跟着你做事,马都要累死。”陈屠鄙视的说了一句。
“马累死太容易了,人就没那么容易累死,反正你这些天羊肉也没少吃。”顾留白笑着回应。
马用多了的确容易废。
但按照他的经验,人用得越多,见识得越多就越厉害。
尤其是那种大场面的事情,很多人经历过一次两次,就能飞速成长。
这些幽州世家子弟只是经过黑户寨一役就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行境界不能盯着身边的这些人比。
经过了玄甲大战之后,这些人今后哪怕看到上百玄甲冲杀过来,也不至于一下子吓丢了魂。
其实无头菩萨庙这桩事情之后,晏长寿和秦澜这些幽州世家子弟共同经历过生死,交情原本就已经和平时不一样。
哪怕容秀和江紫嫣段艾见面时,总忍不住一口一个婊婊,但真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和江紫嫣段艾肯定和亲姐妹似的。
而且说来也巧,华琳仪生怕走漏消息,用捆字诀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幽州,这些时日这些世家子弟吃住都在一块,俨然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修行地一样。
这些人修行的勤勉程度,无形之中比之前不知道强了多少。
“让我们去松溪书院?”
消息传到驿馆之时,这些人一个都还没睡,都在修行,他们所有人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那就是今晚又有大事了。
……
潜心书院和松溪书院都是一个性质的书院,都是民办,选才不论家境,只看能否通过院试。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真正的寒门,虽苦读但最终大多无法踏入仕途,哪怕表现出色,一般都是作为官宦之家的幕僚,或是成为某些富商的掌柜,还有一些则成为私塾的老师,或者在一些官家的资助下,编修些县史整理些古籍等等诸如此类的学问。
松溪书院和潜心书院相比就是规模大上不少。
有一个大的讲学堂足以容纳两个书院的学生。
裴云蕖和顾留白到达松溪书院之前,邹家已经派人通传过了,松溪书院的数名师长已经在书院门口等待。
待裴云蕖和顾留白到了讲学堂不久,邹家的数辆马车到了,邹老夫人亲自赶到了学院。
两个学院的学生这时才到了小半,这些学生都家境贫寒,都是靠步行,所以来得比较慢,此时这些已经到场的人看着那名老夫人,顿时都是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们自然知道这名老夫人是何等的分量,在这应该休憩的时候特意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惊天大事发生。
邹老夫人到达之后,从驿馆出发的那些幽州世家子弟也都赶到了。
这些世家子弟进入讲学堂,和他们一样规规矩矩在客座坐下之后,这些书院学生心中震惊的情绪到达了顶点。
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华琳仪。
这是幽州的天子骄子,之前已经赶赴长安学习,平日里她应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但今日她坐在那里,却是谦逊到了极点。
甚至不时的流露出和他们一样的些许不安的神色。
顾留白和邹老夫人轻声说过今夜会发生的事情之后,邹老夫人只是笑眯眯的在顾留白的耳畔说了几句,然后让人备了椅子旁听,顾留白便示意裴云蕖开始。
裴云蕖原本坐在邹老夫人旁边的时候,落在书院这些学生的眼中,也就是一名穿着男装的清丽少女,但她此时一站出来,所有人只觉得英气逼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气势一下子逼迫过来。
裴云蕖极其自然,在哪我都是主角的气场全开,一开口便是振聋发聩,“我,裴云蕖。”
这些学生平时极有修养,但听到裴云蕖三字,整个讲学堂里顿时响起一阵低声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黑沙瓦一役,裴家这位二小姐,足以青史留名!
这两所书院学的都是儒家之道,对于他们而言,青史留名,便是此生最高成就。
家世显赫之徒未必能够引得他们的尊敬,但裴云蕖这种人,却是让他们由心的尊敬。
“他叫顾凝溪,邹老夫人为你们两所书院特请的师长,自今日开始,他会给你们授课。”
裴云蕖就这么说了几句,便退后坐了下来。
顾留白微微一笑,看着学堂里所有人,道,“今日之课题,叫做拯救五皇子.”
一片更大的倒抽冷气声和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就连华琳仪等人都吓了一跳。
顾留白却是继续微笑道:“先到的先听,等会不断进来的,坐到你们身边,你们便将今日之课题说予他们听。今日之课是实践课,我们拟真一名皇子被人诬陷在城中使用禁器,杀人越货。接下来会有许多相干与不相干的东西和线索送到学堂之中,你们要将之归纳整理,理清头绪,找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皇权争斗?
只是拟真?
能够进入邹老夫人推崇的这两所书院学习的学生自然不是傻子,他们心中一个咯噔之后顿时雪亮。
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瞬间带着热血涌上他们的脑门。
像他们这种书院的学生,一生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参与这样大事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读的是圣贤书。
是非曲直,自然要辨个清楚。
“自当全力以赴!”
当下便有许多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响起之后,倒是有一缕飘忽不定的声音传入顾留白的耳廓,“我和追击王若虚的两名修行者碰过面,那两个人都是七品,其中一个人身上有一件很奇特的东西,我偷袭出手,那人身上就发出清越的钟鸣声,我和蓝玉凤说过了,她说那应该是清气钟,也是前朝的御器,独一无二的,只有一个。她让我和你说一说,应该也是个有用的线索。”
“大隋的清气钟?”
顾留白猛皱眉头。
他知道这件东西。
于是他直接开口说道,“授课开始,今日第一个信息,有至少近三十名修行者突然出现,围杀幽州城中一支商队,那院落之中至少有近十人,但这些修行者毫无顾忌,要将之全部杀光,商队之中有一名修行者逃脱,这些修行者之中,有两名七品修行者追击,期间他们的部下动用了御器惊风箭,恰好五皇子又在幽州城,那便很容易让人误解,是这五皇子的部下私藏有这惊风箭。接着这两名七品修行者追击之中,被人发现身上有清气钟,这清气钟是前朝皇帝的御用器,平时挂在寝宫床前,只要有修行者靠近,动用真气,这清气钟就会发出示警的鸣声,只是大隋朝灭亡之后,这清气钟不知所踪。”
他方才说完,两个学院便已然各自有人领头行动起来。
“琛兄,你带人去我院藏书阁,将有关隋朝皇宫以及修行者的书籍全部整理,带过来。清安兄,你派人在沿途合适距离等候,这边若需要我院的东西,尽快传递,再带过来。”
“江兄,你将研究大隋古籍以及对我朝御器流通有研究的人,全部聚集在一处。”
“洪善,你负责带人记录规整……”
转瞬之间,两院学生开始奔忙,讲学堂里的书桌被按需拼凑,两院学生的一些首脑人物开始对接,整合人手。
裴云蕖看着这个讲学堂宛如直接变成了一个枢密院,她心中对身旁那名慈祥和蔼的老夫人生出极大的敬意,认真道:“老夫人您在这两个书院可是费心了。”
邹老夫人微笑道:“这些人可以不被用,但书院不可以让他们没有本事,真正要用的时候,他们要立时派得上用场。只要天上掉得下来云蕖和凝溪这样的人物,他们亦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段酌微平时最为低调,最为沉默寡言,然而此时的景象带给他足够的触动。
他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到了松溪学院一名指挥者的面前,轻声道:“你们可以用我们的车马,这样会快一些。”
“好。”
这名指挥者面色黝黑,极为沉稳的对他躬身致谢。
他十指上全是裂口,手上还带着竹屑,显见在赶来之前,他还在忙着制作和编织竹器。
“我叫贺海心。”
“我叫段酌微。我查阅东西的速度还可以,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邹老夫人看着这些年轻人,她有那么一刹那有些恍惚,她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两个儿子也站在这些人群里面在忙碌。
她看到了两个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凝视,回过头来朝着她笑了笑。
她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只是眼睛略微有些模糊。
前半生,她为培养出了这两个儿子而骄傲。
而她的后半生,她为办成了这两座书院而骄傲。
现在,她的重孙子又回来了。
她又等来了可以托付邹嘉南和这两座书院的人。
她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
幽州行军司马周愈在幽州是有名的才子,在长安都富有诗名。
行军司马是幽州节度使的最主要主要佐属之一,凡军之攻,战之备,列于器械者,辨其贤良。凡军之材,食之用,颁于卒乘者,均其赐予。
不只是参与谋议,还要协统戎务,军械军饷,都要协助管理。
事实上各州域的军备,军械的使用状况和协调,基本都属于行军司马来管。
这是实权。
所以周愈虽是文官入职,但在幽州军方,也是响当当的前三号人物。
只是周愈出了名的地方,是家有悍妻。
他家中之妻梁氏是凉州前都督家中长女,自幼习武,脸盘子长得可以,就是练武练得臀大腿粗,连手臂上都是疙瘩肉。
周愈又不懂修行,现在年过四十,他家中这妻子只不过刚过三十,练武之人精力又旺盛,略微一折腾,周愈整个人便散架了似的,别说腰疼,就连两块股骨里面都泛着酸劲。
这一月来个五六次他都经受不住,所以便总是接着军务事逃避,如此两三年下来,他家中这妻子总以为他变心,是不是脾气暴躁,就恨不得将他霸王硬上弓。
周愈辩解也辩解不来,总不能承认自己已经年迈不成。
一来二去,他在这悍妻面前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除了那房中事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家中别的事情,那都是忍气吞声,都是妻子说啥就是啥。
这两日周愈是真的忙,那几个军械库都是他管的,出了这么大事情,就那些流程之中的私甲,要想说得过去,他都要再造不少文书。
但这一忙,就正好忘记了今晚是约定好的阴阳调和的日子。
夜都已深,结果还等不到这周郎,梁氏独自一人气势汹汹的提着一根竹板就推门进了他的书房。
房门一开,凉风一激,这周愈一个激灵,顿时回过了神来。
再抬头看着梁氏气得双眼滚圆的样子,周愈顿时双膝一软,直接叫出了声来,“夫人我错了。”
梁氏不住冷笑,手中的竹板在空中抽动,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错哪了?”
周愈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忘了这月缴的日子。”
梁氏用力挤了挤眼睛,想要挤出点泪花,但却又挤不出来,正着恼间,周愈看着她挤眉弄眼装可怜的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敢嬉皮笑脸!”梁氏恼羞成怒,踏步上前,就要将周愈直接提溜回房。
周愈情知今夜腰痛难免,他长叹一声,“夫人,这玩意真的这么有意思么?”
“好你个周生!我初入你门时,我推都不推不开你,你夜夜索欢,连褥子都被你弄得泥泞不堪,幽州早春阴湿,晒都晒不干,我让你休息几日你都不肯休息,还说什么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你睡着了手都不老实,现在可好!我就这么讨你厌了吗?”梁氏回忆往昔,眼睛里倒是真有些湿了,“你若是不要我,索性便休了我,两条腿的男人难道我还找不着么?我就找些壮实的,也和你年轻时一样的,找我夜夜索欢,到时候气死你!”
“你这…”周愈连忙起身,他倒是也回忆起了当年自己的雄风。当说不说,虽说自己战力不济,梁氏也不复当年青春可人的花容月貌,但她的身段,她的肥臀,那还是相当的可以。
结果他刚刚站起,却发现梁氏的身后不远处走过来两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僧人。
那两个僧人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正经模样的僧人。
“夫人,你这?”
周愈瞬间呆住了,大家之前都是说说而已,难不成你玩真的?
“我?”
梁氏一眼看见那两个一看就不是正经路数的威猛僧人,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们到底什么人?”
“善哉!”
两名僧人一脸真诚的笑意,左首一人道:“夫人可能听闻过无头菩萨庙?”
“什么?”
周愈和梁氏顿时骇然,下一刹那,周愈厉声大叫,“快来人,贼人入院!”
梁氏见两名僧人走上前来,顿时一声大叫,手中竹板如剑直插左首那名僧人的眼睛,右脚提起,直踢向另外那名僧人的裆部。
轰!
左首那名僧人一拳轰出,直接将梁氏手中竹板打得粉碎,强大的气劲将她直接轰退,她这一脚自然落空。
右首那名僧人微微蹙眉,突然又挤眉弄眼的一笑,样子在她和周愈看来极为淫邪。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廓,“我瞧夫人也是风韵犹存。”
“啊!”
这梁氏原本嫁人之后就没有和人动过手,此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她哪里还有战意,吓得直接跳在了周愈的身后瑟瑟发抖。
周愈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想着的只是能够和梁氏一起干干净净的死去。
左首那名僧人却是又出声道:“善哉!既然这位周生对尊夫人毫无兴趣,不如我们…”
周愈眼睛都差点瞪裂了,“你们两个畜生,休想!”
梁氏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你才是畜生,你平时不用,这倒好…”
周愈又气又急,右首那名僧人却是出声道:“不过若是你能交出和太子暗中勾连的证据,我们倒是可以放过尊夫人。”
“我哪来的和太子勾连!”周愈大叫
梁氏狂哭,“好你这个周生,你就想看我被他们轮番侮辱,你好换个年轻貌美的是嘛?”
周愈几乎要吐血,“我真和太子没关系,我只是和三..”
两个僧人互望了一眼,面色都怪异起来,“原来你勾连的是三皇子。”
……
夜色之中,华沧溟风中凌乱。
整个幽州城似乎变成了匪窝!
到处有示警声响起。
按照最新军情,无头菩萨庙似乎有大量同党在幽州城作乱。
难道是无头菩萨庙的党羽知晓了无头菩萨庙被灭的消息,过来报仇来了?
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而来。
华琳仪身着红衣,在夜色之中如火焰飞来。
“还是自家妹子知道疼人,知道我忙不过来,赶来帮忙来了。”
他心中一暖,躁狂微消。
华琳仪距离他还有数丈,就从马背上飘身下来,到了他身前就往他耳畔一凑,道:“今夜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你就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装作到处在忙,但哪个宅院你都不要真正使力,遇到路上有什么贼人,你也只假模假样的闹腾一番。”
“你他妈的…”华沧溟顿时就忘记了自己和华琳仪是同一个娘,他气得当时就飙出了粗话。
什么亲妹妹,这是父亲打仗路上捡来的吧?
弄了半天,又是你和那群人一起搞的鬼!
正当他气急败坏想要破口大骂,说你们这种屁股我怎么擦得干净的时候,华琳仪却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是亲哥我才和你说,此事事关皇宫内斗,李氏之间的手足相残,再者,今夜动手的那些修行者,绝大部分都是六品七品,你真管不了。”
华沧溟双眼一黑,转身就往营地里走,“我突发恶疾,卧床不起,没有十天半月都起不来床。”
……
“夫人!”
“老爷!”
周府里,周愈和梁氏跌坐在书桌后,抱在一起,看着书房里被收刮后的遍地狼藉,浑身都止不住的发抖。
“你这人惹这么大祸!我差点贞洁不保!你还对我嫌弃,你看他们都说我风韵犹存。”
“夫人你何止风韵犹存,只是我身子骨不行啊,我并非武人啊!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今夜还整不整?”
“整!”
……
“哗啦”一声。
又两个大包袱在松溪书院讲堂内的一张大桌上铺开。
围着书院的十二名学生飞速的挑拣,分类整理,一旁还有两人持笔飞速记录。
松溪学院那名贺海心的学生巡查过此桌,交代道:“整理时不要有丝毫损毁,等到记录完成,这些教资还需送还。”
这张用好多书桌铺厚布拼起来的大桌周围,这些学生听到这“教资”二字,心中都是升腾怪异之感。
这些东西都是幽州大员的隐私之物,好多伪造都伪造不来。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一包一包的弄来,络绎不绝。
只是既然主持这堂课的那名年轻人说是教资,那这些就是教学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