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风他们回生产队过年的时候，何景文没回去。

　　他到上江来之后，人心也野了。

　　什么过年，什么团圆，什么年夜饭对他这个光棍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他就在厂里过年。

　　因为除了他还有不少人留在厂里过年，所以工厂的食堂还开放。

　　下午厂里就加了餐，算是给大家过年。

　　何景文刚打饭到位置坐下，就看到有瓶酒放到他跟前，抬头一看竟然是唐明。

　　唐明是今年年初才到厂里来做事，是何景文去求的林知风。

　　林知风卖他个面子，才让唐明到库房去做物料员。

　　唐明他爸被迫退休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再混下去也没人给他钱花，他只能来投奔何景文。

　　当初因为刘春燕的事跟林知风闹过几次不愉快。

　　唐明自己心中有数，所以能到制衣厂来做事，他也是端正了态度，还给林知风写了一封八百字的检讨书。

　　不过林知风没看，直接扔垃圾桶去了。

　　她让唐明到制衣厂来是给何景文面子，但是唐明如果不能好好干活，她该开除还是会开除。

　　所以什么保证书，检讨书在她这都没用。

　　唐明到制衣厂来之后虽然不是跟何景文在一个部门，但是下班后两人也经常混到一起。

　　这次放假过年，何景文还以为唐明已经回去过年。

　　因为唐明有家，他没有，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也在厂里过年。

　　“大好的日子不喝上两杯？”

　　唐明说话间，用嘴咬开瓶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玻璃酒杯，咕噜噜往杯子里倒酒。

　　另外的口袋里又掏出包花生来。

　　“让你跟我回去过年你也不去，人家林知风邀请你跟她回家你也不回。

　　你说你，一天天非得虐自己很快活？”

　　何景文白他一眼：“我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你管这叫自虐？”

　　唐明不拆穿他，端着酒盅喝了几口酒：“我当初要是知道你对那林知风有意思，我早出手帮你了，所以你有嘴怎么不说呢。”

　　“你那嘴别在那胡说八道，被开除我可不保你。”

　　唐明连连点头：“是，我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就行。”

　　他没想到跟自己一样混账的何景文竟然也能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别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啊。

　　平时跟个刺头时候，也只有在林知风面前会服软。

　　不是对她有意思鬼信啊。

　　“行了，不说了，喝酒，晚点到舞厅去快活快活。”

　　那才是他跟何景文要活的路子。

　　两人喝了一瓶老白干，又吃好饭，裹着大棉衣从厂里出来。

　　再晃悠悠往舞厅去。

　　刚到门口突然有个黑影窜出来抓着何景文的手臂。

　　唐明下意识地要动手，结果一看竟然是个小女孩，看着好像十五六岁的样子。

　　双手紧紧拽着何景文，好像他们认识。

　　“老何，这谁啊，你认识啊？”

　　何景文没说话，只是拼命要甩开女子的手臂，女子却拽得更紧。

　　“你救了我，你就不能管我！”

　　唐明一看，两人是认识没跑了，难得这何景文还有让女人靠近的时候。

　　“小同志，你吃饭没？”

　　“没有，我在这等他一天了。”

　　唐明看何景文一眼，他不吱声，搞不懂什么态度。

　　“大过年的，你在这等他干嘛啊？”

　　“我后妈把我赶出了，她让我爱死哪去，死哪去。”

　　前几天何景文从舞厅出来，正好遇到这家伙被后妈追着打。

　　何景文也就随手抢了她后妈的扫帚，结果这小家伙连连在舞厅门口等了他三天。

　　之后消失好几天，何景文以为可算摆脱她，谁知道她又来。

　　唐明还在耐心地问：“那你爸呢？”

　　“前几天刚死了。”

　　唐明知道自己问的不对，赶紧捂嘴：“那你跟我们到里头去吧，给你买点吃的。”

　　小女孩高兴地道谢：“谢谢哥哥。”

　　何景文不愿意，瞪着唐明骂道：“你有病啊，你要带带回家去，别扫兴。”

　　“你这人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啊，我这是发挥雷锋精神。”

　　唐明说着，也不管何景文同意不同意，领着小女生进舞厅去。

　　舞厅没什么能管饱肚子，除了酒就是些花生瓜子，还有些饼干之类的东西。

　　好在老板娘跟他们俩熟悉。

　　“大过年的，你们俩不回去过年啊？”

　　“回去过年谁给你热肠子啊，露姐年夜饭还有剩的嘛，给这小女孩来点。”

　　被喊露姐的女子打量着跟在唐明后面的小姑娘两眼，转身往后厨走去，不一会就端了盘饺子出来。

　　“吃吧，今天现包新鲜的。”

　　小姑娘端过饺子，又礼貌地道谢：“谢谢姐姐。”

　　露姐看自己都能给她当妈的年纪，她还喊自己姐姐，心里头也开心。

　　“慢点吃，不够吃我再去给你煮。”

　　女孩子已经跑到角落去狼吞虎咽吃起来，明显是真饿得不行。

　　何景文则坐在另一头抽着烟，完全就一个事外人。

　　露姐趁机问道：“哪里捡回来的小家伙？”

　　“不知道，赖上老何了，我看他俩有缘，就把她带进来了。”

　　都是没爹没妈，搭在一起不管是当兄妹，还是当夫妻总有个伴。

　　反正何景文现在的工资他一个人花不完，再养个人完全没问题。

　　唐明跟露姐说了几句，就绕到桌子那去跟那小女孩坐着。

　　“叫啥名啊，几岁啦？”

　　“陶燕，17岁。”

　　听着这个名字，唐明眉头就皱起来：“你爸妈也是能给你取名，叫讨厌？”

　　“陶燕，陶瓷的陶，燕子的燕，你怎么比我还没文化。”

　　唐明呵呵笑两声：“我本来就没文化，你说说你跟我那兄弟怎么认识的？”

　　“前几天我后妈打我，他救了我，他是个好人，所以我饿了就来找他。”

　　“那你一会吃饱去哪？”

　　陶燕沉默了。

　　她没地方去，她爸没死的时候，她还能跟后妈挤着住。

　　现在她爸后事处理完，后妈拿着赔偿金跟弟弟跑了。

　　去哪不知道，那屋子被厂里人收了回去，她根本不知道去哪。

　　“反正只要饿不死，冻不死，去哪都行。”

　　唐明歪着身子靠近一些，小声：“你可以赖着那位救你的大哥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