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出嫁
按照过去的传统,老京城人婚俗的第一步便是提亲。
男方会委托媒人或本家到女方家来求亲。
如果男女双方家庭不熟悉,提亲后双方都要打听打听,相看相看。
如果双方品貌家世相当,就互换“八字帖儿”,找命相先生给看看“八字儿”是否相合。这就是所谓的“合婚”。
过去,老京城流传着一首合婚的歌诀:“羊鼠一旦休,兔龙泪交流,金鸡怕玉犬,白马怕青牛,蛇虎如刀错,猪猴不到头。”这些曾经被看作金科玉律的歌诀,今天看来不值一哂。然而当年它却能决定一对新人能否结缘。
黎家人之前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提亲,这省略很多传统步骤。
再说他们家也不迷信这个,不过为了尊重刘家人,还是按照京城人的习俗就走了这么个过场。
经过刘黎两家协商,刘之若与黎胜利的婚期就定在了6月6日,也就是阴历的五月初一。
这一天,可是一个黄道吉日,宜嫁娶订盟纳采祭祀祈福入殓破土安葬。
黎家人还好对什么日子,也没什么讲究,只不过是越快越好。
他们一家人都是公身,敏感度比较高,发现近来风声有些不对,就想让黎胜利早些完婚,好让黎胜利尽量避开一些是非。
反观刘家,作为京城老坐地户,深受传统习俗熏陶,对婚礼筹备尤为上心。
待黎家人离去,刘竟斋私下对刘之野略有微词:“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怎可如此草率地将她嫁出去?距大婚之日不足一月,是否过于仓促了些?”
刘之野心中暗自苦笑,他实不愿如此草率地将唯一的妹妹嫁出去,但时局所迫,他别无选择。
面对父亲的询问,他只能强颜欢笑,解释道:“小妹与胜利的婚事,其实并不仓促,二人已相知相守六年有余。若再拖延,恐黎家心生不满,届时小妹夹在中间,岂不更为难?早些成婚,对双方皆是好事,也能让父亲您少操一份心。”
“况且,我听小妹说,她们所不久后就有一项重大的科研任务。您想,这一搞起科研来,时间就说不准了,万一把小妹的婚事给耽误了怎么办?”
“我思来想去,其实咱们两家的时间都并不宽裕,那何不早些让她俩成婚呢?”
刘竟斋闻言,沉吟片刻,轻叹道:“确是如此,你小妹已二十三芳华,黎胜利也二十六了,时光不等人,婚事确不宜再拖。”
“成!家里如今是你当家,自然你说了算。但我有个心愿,你小妹是咱家的掌上明珠,她的嫁妆定要风光体面,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刘之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坚定:“您老放宽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定会让小妹在夫家扬眉吐气,挺直腰板做人,不让任何人轻视了咱们刘家。”
他其实早就给小妹准备好了陪嫁物件,一是在市政府附近准备了一套精致的四合院。
二是像过去大户人家嫁女儿一样,还准备了:有一对料器盆景一座帽镜一对烛台一个内插毛掸子的掸瓶一对花瓶一对茶叶罐等生活用品。
以及“子孙箱”八仙桌梳妆台之类的家具摆设。
衣着类极丰,自鞋袜至内衣衬裤,旗袍坎肩马褂西服列宁装等成品衣服,单夹皮棉纱齐备。
还有女人出嫁时的三宗宝,“夜净儿”“子孙盆”和“长命灯”。
“夜净儿”就是脸盆脚盆盆。
“子孙盆”就是洗骑马布用的盆子。
刘之野还给小妹准备了几套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等贵重物品。这些可都是过去非常富有的大户人家,嫁女儿才用的陪嫁物件。
过去一般中下等人家在嫁女儿时,都非常简单,一大一小两个木箱,放上四季的衣服脸盆油灯等。
这其中的料器盆景是早年间旗人结婚必不可少的嫁妆。
制作非常讲究,京做木罩,三弯腿仿炕几木座。料器的花卉做工精细,美观大方韵味十足。
故宫博物院中最多的陈设就是京做料器盆景。
除了以上嫁妆,刘家还准备了许多象征好兆头的东西。
以痰盂作子孙桶,希望女儿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以红尺作子孙尺,有良田万顷之意;铜盘及鞋则寓意同偕到老;银包皮带有腰缠万顷之意;剪刀又指蝴蝶双飞;龙凤被床单及枕头一对,祝福新人恩爱缠绵;龙凤碗筷作衣食碗,有丰衣足食之意。
合婚之后,进入婚姻的第二个环节:下定过礼过嫁妆。
此时,黎家要请一位有夫有子的“全和人”携带金银首饰前往刘家来“下定”。
下定之后还要“过礼”,也就是俗称的“放大定”。
“放大定”当天,黎家要把迎娶刘之若的日期告诉刘家,并将新娘婚礼时穿戴的衣服首饰也一并送到刘家来。
“放大定”的礼单更加丰富:像什么鹅酒鲜鱼猪腿羊腿糕点……这些都是老京城人“放大定”的必备礼品。
等到办喜事地前一两天,刘之野带着俩兄弟把嫁妆就抬到了黎家。
刘家陪嫁的嫁妆大到家具,小到茶具,包罗万象。这是因为嫁妆越多,新娘会在婆家的地位自然就越高。
过嫁妆后几天,就是婚礼的正日子了。
这几天小妹刘之若正式从单位里请了长假,在家里准备结婚事宜。
然而,面对即将离开这个承载了她二十多年成长记忆的家,她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情绪略显低落。这份对家的依恋与不舍,在她心中悄然蔓延。
甘凝是过来人,一眼便洞察了小姑子心中的不舍。她温柔地劝慰道:“小妹,别伤心,婚姻是新的开始,并非与家的诀别。想家时,随时都能回来,嫂子我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你并不孤单。”
“婚后,和夫家好好相处,要对孝敬自己父母一样去孝敬自己的公公婆婆,把胜利的兄弟姐妹,视作自己的至亲手足。”
“如果,你在黎家受什么委屈了,也别强忍着,一定回家来跟哥哥嫂子诉说,有哥哥嫂子们给你做主……”
刘之若一听,顿时“哇”地哭出声来,猛地扑进嫂子甘凝的怀抱,边抽泣边哽咽道:“呜呜……嫂子,我不想嫁人了,真的不想离开你们。”
甘凝轻抚着刘之若柔顺的发丝,温柔而坚定地说:“傻丫头,女子终究要嫁人,这是自然之理。不经历婚姻,怎能说人生无缺?未嫁之女,其人生画卷总觉少了那么一抹亮色……”
刘之若泪眼婆娑地道:“可是,可是,我怎么心里就那么难受啊……”
此刻,刚下班踏入家门的刘之野,恰巧目睹了这一幕,他随即装作生气的样子,调侃起小妹来:“嘿!是哪位胆大包天的家伙,让我们的宝贝小妹伤心了?莫非是黎胜利那臭小子?哼,还没过门就敢欺负我家妹子,这可不成体统!这婚嘛,咱们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哎!别……”刘之若话音未落,脸色骤变,猛地抬头,正对上自家兄长那狡黠的笑容,心中顿时明了,自己又被捉弄了。她随即撒娇似地抱怨:“嫂子,您瞧瞧我哥,一回来就逗我玩,尽欺负我!”
“哈哈哈……”刘之野无良的笑了起来。
………………
“大姑娘大,二姑娘二,小姑娘出门子给我个信儿。搭大棚,贴喜字儿。牛角灯,二十对儿,娶亲太太两把头,送亲太太大拉翅儿。八团褂子大开褉儿,四轮马车双马对儿。”这首老京城童谣形象地描绘了刘家迎娶当天的热闹景象。
虽然现在结婚,不用四轮马车了,但是却有了小汽车。
结婚当日,黎胜利携同大院内的几位铁磁,驾驶着几辆精心借来的吉普车,浩浩荡荡地前往迎娶新娘。
他们并非没有更豪华的座驾,家中不乏红旗伏尔加等名车,但老爷子坚持低调行事,严禁他们张扬。
即便是吉普车,也是几经争取才勉强获准使用,否则,他们或许只能以自行车代步,踏上这神圣的迎亲之旅。
诚然,在这个时代,以自行车迎娶新娘亦不失为一种风尚,甚至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然而,面对刘家庄这样的京城首富之地,情况便大不相同。此地家家户户皆拥有自行车,且数量不菲,自行车早已成为寻常之物,难以彰显特殊。
考虑到即将迎娶的是他们老刘家的“公主”,若仅骑着自行车上门,显然有些掉价,难以匹配这场联姻的尊贵与庄重。
几位大院来的精神小伙儿伴着黎胜利刚踏出车门,瞬间被刘家大门口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婚礼宾客阵仗给震撼到了。
张海洋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略显紧张地问道:“哥,这……这些人都是刘家的亲戚吗?”
黎胜利对刘家庄已颇为熟悉,深知刘氏家族庞大,但今日之景,确是前所未见,光是门口这一片,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他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汗,却仍故作镇定地笑道:“没错,哈哈,不过刘家人其实都很随和,你们不用紧张……”
“哥,你确定吗?那几个小鬼的眼神,我怎么瞅着有点不对劲,透着股子不善。”张海洋的声音里添了几分紧迫感。
他话音未落,一群约莫十几名半大少年从人群中鱼贯而出,个个头顶光溜溜,反射着油亮的光泽,身着统一的黑色紧身衣,显得干练而神秘。
他们迅速在黎胜利一行人面前列队,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开始了整齐划一的操练,气势汹汹,令人不敢小觑。
他们站在院前的广场中间,双手抱拳,紧贴腰间,随着气势磅礴的一吼,双脚落地,那坚毅的目光似刀般犀利,仿佛直刺你的要害,让你瞬间倒地,又像被人突然击中,动弹不得。
向前直出两拳后,“咻”地一下蹲地酝酿,后又腾空而起,一腿站立,另一则腾空弯曲,整个队伍整齐划一,毫无半丝懈怠,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
紧接着,全员开始小幅度的跑动,围成一个圈,外圈的成员一手掐腰,一手外扬,整齐划一。
突然,一小子从人群闪现,一抹鲜红煞是显眼。他手持亮银的锋剑,一个飞身健步,展剑亮相,眼似秋水,浑身火红,那剑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如闪电,又稳健又潇洒,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他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凭借这绝美的一系列动作,他赢得了满场喝彩。
最后这些小子打完收工,那使剑的小子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黎胜利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轻启薄唇:“就凭你,也想娶我姑姑?若我唤你一声姑父,你敢答应吗?”
后面的这十几个小子也不是善茬,也齐口同声道:“对!我们不答应!”
围观的成年人见状,纷纷嬉笑不已,却并未插手这群少年的胡闹,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故意要给黎胜利一个下马威。
同行的钟跃民,此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尚未展现出日后的英勇姿态,他咽了口唾沫,低声对黎胜利说:“哥,我看这事儿悬了,就对面这小子,咱们就算一起上,恐怕也打不过他。”
黎胜利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要闹哪儿出,他没听说老京城人结婚还有这场面啊?
于是,他强颜欢笑,对着这些小家伙们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别闹了,别耽误了我和你姑姑的好事,不然你们家长辈知道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们不怕,不过,你想过去也成,你就直接闯过去吧!”这小子油盐不进,一脸不屑,鼻孔朝天,对张海洋及其一众帮手视若无睹,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黎胜利就有些麻爪了,眼前地这帮臭小子可都是刘之若的子侄辈,他们强闯是真不行的,不说能不能打过的话,万一打伤了那个咋整。
“呵呵呵,你先给姑父让开,过后姑父带你们去打枪。”
“不去!我们村就有靶场!”
“那我带你们几个去吃好吃的?”
“什么地方的东西,能有我们村的东西好吃?”
“啊……这……”
黎胜利等人可没想到,他们来到刘家的第一关,就没给闯过去,这该多丢人啊!
僵持了半天,就在黎胜利心急如焚的时候,束手无策的时候。
他的救星来了,只见刘之野的大伯笑呵呵地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几个小猴子别闹了,赶紧给你们姑父让开路……”
“呵呵呵,胜利你们来啊,乡下小子就是野,你多担待。”
黎胜利如蒙大赦,摸了一把急脑门上急出来的汗水,一副终于见到亲人的表情:“大伯,我来接之若回家了,幸亏您来了,要不然我连家门都进不去。”
“哈哈哈……快请进,大家都进来吧!”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围观的亲友们纷纷面露笑意,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新郎官,被咱们这阵仗给惊到了吧?”
“哈哈哈,来来来,咱们进屋喝酒去……”
黎胜利张海洋等人被刘家人热情地邀请进了前院。
随新郎黎胜利接亲的人分别担任大媒伴郎赞礼等司仪。
今天这些都是刘家最重要的客人,必须坐在酒席的上座,由刘之野兄弟几个加上伯父等人亲自陪同伺候着。
时辰差不多了,新娘子刘之若与新郎官黎胜利给父母长辈们敬完茶,就要开始启程了。
上车之前,新娘子刘之若由迎亲的女宾用红线把前额鬓角的细发去掉,称之为“开脸”,然后才能蒙上盖头,送入车中。
“小妹别哭,这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别再哭花喽!”
“来,哥哥今天再背你一回,从此你就长大了……”刘之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着蹲下来,让刘之若爬在他的背上。
刘之若是被哥哥背上车的,按规矩她的脚入门前是不能沾地的。
之后,等新娘刘之若到达黎家的大门前,新郎黎胜利会手持弓箭在新娘脚下虚晃三下,表示驱除邪妖。
然后新娘刘之若跨过火盆,才能进门。
随后,一对新人在主婚人的主持下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
拜过堂之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并肩坐在床上。
这时,新郎才能挑下新娘头上的盖头。不少夫妻直到这时才头回见面。
此时,仪式还不算完。
新郎新娘两还要尝饺子面条,寓意为“子孙饽饽”“长寿面”,而后再由伴郎伴嫂端上交杯酒。
交杯酒喝完后,再换上两碗冰糖莲子。直到此时,一场传统的老京城婚礼才宣告礼成。
“之若,你今天可真美!”黎胜利终于得尝所愿,动情地道。
“凤冠霞帔匠心裁,面若桃花项上开。喜鹊和鸣爆竹响,新人对拜贺声来。琼花散落妆娇女,炫彩横飞耀粉腮。入暮芳心最落寞,初红夜半任君摘。”
今天的刘之若,迎来了她此生最为耀眼的瞬间,她眼眸闪烁着光芒,轻声细语地问:“莫非我之前就不够漂亮?”
黎胜利闻言,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你更加光彩照人……”
刘之若听后,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轻声说道:“这还差不多嘛。记住,往后你可得加倍疼我,不然……哼哼,后果自负哦。”
黎胜利连忙郑重其事地许下誓言:“我向xxx誓,定会对你呵护备至,永远不变……”
不过,他心下还有句话未敢说,“好家伙,就凭你那一大家子人,我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