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柔或是五名城现行的实际控制者,以茶浇塘的她,很少走出这片单家的水塘。
然而身为五名之一,她的影响力却能透过不同的手影响到五名城的每一处。
一方面是她在五名的序列中靠前,一方面她本身也是一个合格的棋手。
王轩兰露出了虎牙,单柔没有丝毫诧异。
作为对弈最多的对手,她比修铭他们要更了解王轩兰。
王轩兰是一个激进派,相比起来单柔觉得自身的脚步就缓了许多。
单柔虽然是逼死王轩骄的人之一,可单柔认为她们之间没有私仇。
王轩骄的旧事只是路线不同,她想要激进推倒城墙,在不成熟时建立一个五名六通共同世界。
这太激进了,有人看上了她手中权柄,有人只是不满意这条路。
现在王轩兰不想提旧事,无非是觉得丢脸,可单柔其实并不会这样的觉得。
她没有那么多人性的欲望,一向如水般淡泊,是非成败单柔都不会特别放在心上。
所以骄傲的王轩兰,无法面对的失败,单柔却会心平气和地称量着失败的代价。
五名城没有败在王轩兰手里,而是五名间路线倾轧导致夜色寻觅到了机会,这一点她看得很清楚。
现在她没了选择,王轩兰也没有,
五名终究是五名城的五名,无论是否有城墙,都需要一块立足的根基。
单柔视线穿透了幕帘,停在王轩兰的身上。
“为了赢?这一把你已经赢了,只是这并非你的能力。而是残棋不愿再折子。”
王轩兰没有犹豫,一上来就步步紧逼。
“这不重要。既然你已经服输,那你准备好退场了吗?”
“妾身还不能退,你不熟悉现在的五名城。况且你为了赢,可能会做的太过。我要盯着你。”
“那又怎样?赢了就行。”
“为了赢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生死拦不住你,是非够吗?是非不够,还有人心的朝向呢?
你的选择,是否为了挣脱族群前进的套索,还是将所有人送入死地!”
“呵呵谁来判断?”
“绝非你我,后人来说。”
“那又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先理好自己的心向,鉴明无误即可。”
“哪......各自面朝不同,甚至截然相悖怎么办?最后还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嘛?”
“不然呢?”
“你果然还是这样。”
“那你改变了吗?”
单柔却没有回答,再次回避了关键的问题。
王轩兰发出了一声嗤笑,什么慢,就是喜欢犹豫,整月的举棋不定。
竟然还有人会觉得棋局早已经注定,就她?
这些话王轩兰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神色中有着一丝轻蔑。
......
“武威呢?”王轩兰问道。
“睡觉。”单柔平静地说道。
“他受伤了?”王轩兰生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别试探了,不相信你就别问,我只能告诉你在这里,他依旧无敌。”单柔言辞确切。
“放心吧,你既然没有为难我们,现在就算他受伤了,我们也不会做多余的动作的。八向之地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七八,我的想法你也大概猜到了。
月潮是一种恩赐,然而过犹不及。
时空与其内的生灵,却必须逐层泄压,以维持本身的形梏不被潮水冲垮。
八向的池子早已碎掉了,反而向上渗透着毒气。原本我不知道如何说服你们接受,然而......或许是宿命,或许又是更高维的棋手。
现在五名的池子完好,但五名本身却已经出现了问题。五感失其一,新的金忌出现前,五名城或许就会枯萎。更何况身侧还有夜色的觊觎。
五名八向,不过是人的不同锚点,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远古时段里面,它们本就为一体。
我预感到合城归一,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活路。
而这条路,你们认同吗?”王轩兰终于表明了来意。
“现在我应该叫你王轩骄,还是王轩兰?”单柔却再次岔开了话题。
“王轩兰吧,已经习惯了。我也终究与过去切割,现在也有了新的朝向,人生路不同自难相同。”
“明白了。也的确,你的身后已经不只是五名城,如果五名八向成为对家,你将不得不左手打右手。”单柔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不喜欢这说法,你知道原因。”
“哈哈哈是啊,谁曾预料到,姓名阎浮的最大受益者,却是一个反姓名阎浮拥趸。
你当初的失败,究竟是我们背叛了你,还是连你自己都背叛了自己呢?
一家一姓,一人一名,次序井然,盘根结缔,独树成林。
而你却妄图砍掉这棵树!
自毁长城者,自断后路者也就是你王轩骄了。
呵呵也不知道是谁,在你心里种下了毒种。”
“我是王轩兰,我的意志优先于一切,哪怕是自我毁灭。
我站在众灵之上,所以才能明白众灵所向,我为什么吧背叛自己,你应该有数。
过去的因,造成了现在的果。
兜了一圈后,现在的局面,不还是导向过去我设想的棋盘终局。
喜爱和稀泥的单柔啊,你现在还觉得五名城的骄傲之枝,一直走在失败的路上吗?
五名是五名城根基,而我身为五名之首,只是先行了一步奠基之实。
你我死,众灵生。是超脱现在时局之困,通向终极图景的必经之路。
而合城只是一道前菜。”王轩兰总是能语出惊人,修铭却如醍醐灌顶。
这话是对单柔说的,却终于证实了修铭所见的王轩兰前路。
单柔神色灰败,连帷幕都无法挡住她身上散发的暮气。
“你要我们帮你,还要我们的命,你凭什么觉得一切导向你期许的结果。
我们就没有资格活下吗?五名遮天,不也可让人心不再迷惘?”
“死亡是一个过程,单柔你要明白,尽管你们还有反击之力,但根子上你们已经没了选择。
我还有,修铭蝉这些物外灵更有,十七夜蝉纵然死亡,再蛰伏十七夜也仍能复生,五名城的浮相却不会有那么些时月。
就算是你是一个精致利己者,只看眼前。你也已经明白,与我合作的死亡终局尚且遥远,而我们冷眼旁观后,唯有五名八向抵达不了终端。
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而且你在选择见我们时,不就已经做好了吗?
为何现在还要在这里婆婆妈妈!”
王轩兰似乎是失去了耐心。
彼此同样拥有超凡的视界,让棋局坍塌向结果的进程变快,相对反而缺乏了博弈的乐趣。
单柔没有生气,王轩兰越急,她越是能心平气和。
“因为事关死亡啊,还有一个问题。
五名之死,是否等于五人之死?
他到底是不是死在你们的手中?”
“金忌?他还不值得我为之设局,一个小看人心潮水而被溺死的蠢货罢了。”王轩兰轻蔑说道。“至于死亡,你们只有走过才明白啊。”
“明白了,你说我便相信。”单柔应的很平淡。
“共识缔造出来的世界,彼此的不信就是死亡的开端,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无论是你我,其实选不选对斑斓时空也没有本质的区别,潮水本身就是有涨有落。
我们向死而生,为的不也仅仅是我们吗?
不要带着怨气上路,我们......才能多走上几步。”王轩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自当如此。”单柔低头称是。
两人落音,众人各怀心事,这场平淡却决定性的对话,代替了本来可能会发生的双城之战。
为了生存,人可以毫无底线。
但是他们是棋盘上的棋手,终究是高了半个维度看问题,如果还要将所有要犯的错都犯上一遍,那又怎么能称为路之尽头,五名成城呢?
着相,褪相。睁眼,闭目。
一眼一相,一相遮目。或困于相,或脱于相,都是不同的选择而已。
但适应棋局的不同落子,或许还是会在决定成败的一刻,变成差不多的模样。
对王轩兰来说,她的这一局,可以很长。
......
修铭走出凉亭,这明明是凉亭里面却没有一点风。
想来是里面有一人的心太过堵塞,这导致凉亭里面的气氛太过于沉闷,而进行的种种对话似乎又与他这个外灵关系不大。
所以他与段宏暂时告了退,想着出来透透气。
本来他想着拉着娟儿一起,结果娟儿却看斗嘴上瘾了,打掉了修铭拉她的手。
于是修铭只好单独与段宏出来,行进在蜿蜒的步道上。
旁边就是随时会涨上来的水塘,水线几乎与步道完全齐平。
步道狭窄颜色暗淡,与同样幽深的水体几乎融为一体。
如果不一直低头看着路,一不小心就会踏错掉入到水塘里面。
修铭吸了一口气,氤氲的水汽中,却并没有茶香。
他明明看的是单柔不断地将一壶壶的茶水,倾倒到这水塘里,进而猜测认为这水塘就是一壶茶。
他拟人的神色摆在脸上,段宏看到后,也明白了他的怀疑。
“池子里水不会流通,无论是再香的茶,最后都会在挥发沉淀之后变成一滩死水。这与倒进去的源头是什么,没有多大的联系。”
“所以茶香就是暂时的,我们不能指望它一直香。”
“当然,不然那可太假了。”段宏取笑道。
“有道理,但一滩死水,如何孕养生灵呢?”
“确实啊,茶香散去,浮沫尽撇,水塘里的气泡就消失了,根子在水塘里面的浮萍也慢慢地会缺氧缺养而死。
无解的题目,就不要去试图寻求答案了。”
“那题目已经摆在面前,总要探寻一下才能甘心吧,即使明知道没有答案。”
“怎么你想让整片水塘上的空气都堵塞了吗?”段宏黑着脸,但也可能本来就是黑的。
修铭一想确实啊,他就没必要在这方面杞人忧天了,凉亭里的几个女人已经足够用力了。
“好好我这就奋力挣扎,争取在水下多扑腾两下,多弄点气泡,给水面上您多喘两口气。”
“咳咳那你必须要用力打挺哦,咸鱼也要多翻上几个面。给大爷我,整点乐子。”
“切你个没好心思的墨水瓶子,让鱼咕咕给你翻吧。”修铭撇嘴。
“唉也不知道大鱼有没有吃上饭啊,它不能饿了六个月吧?”段宏忽然哀愁起来。
“卧槽,六月前你们没喂鱼啊?”修铭震惊。
“怎么喂啊,大鱼那么大。城里风声鹤唳,聆星又人满为患。处处皆是险境,人人都想找个靶子,我们肯定要低头闭眼,当没人看到我们啊。”段宏诉苦说道,脸上写满了......南南南南。
“老方现在混的这样好,应该饿不到大鱼吧?”修铭不确定地猜测道。
段宏脸色转白,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修铭看脸知意,试探到此为止。
“也许他有苦衷......”
“闭嘴!”
“好。”
水波荡漾,浮萍冒了个泡。
“有苦衷,没苦衷。对我,对聆星人都没有区别。”
“你说的都对。”
“我可以生气吗?”
“可以。”
水塘上的空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堵塞起来。
死水无风,大限将至。
但是观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等于这浮相里时间也被凝固了。
......
“你是?”
修铭段宏走出了水塘,却看到水塘边上有一残舟,一个披着蓑笠正在垂钓的青年。
“武威。”
青年明明背对着他们,却给人一种锋芒刺目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感觉。
“单柔说你睡了。”
修铭感觉有些奇怪。
“那个女人最善说谎。”
武威的话,和这莫名下起来的雨一样稀稀拉拉的。
“那我们与之对话的结果,并不能决定五名八向的走向吗?你有着随时撕毁协议,不认账的意思吗?”
修铭感到呼吸有点困难。
“不知道。”话和雨一样冰冷。
修铭深呼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里还是有些青草的清新,能够抚慰脾肾。
“你在做什么?”
武威抖搂鱼竿,不想回答这样没用的话。
“钓鱼?这你这杆上连个直钩都没有,我也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这水塘里连一头鱼都没有。
怎么钓?钓什么?”
修铭想起了来某些花民,至少他们还是偶尔有些斩获。
“与你何干。”武威的话,几乎让水塘快要结冰。
“......有人说过你很气人吗?”
“没有。”
“好歹我们现在也是站在同一个方向的人,你可以看我们一眼吗?”修铭感觉尸斑都温暖了起来。
“我不喜男人。”
“二极管。”修铭小声念叨。
“什么意思?”武威终于皱起了眉头,却依然不想回头。
“一条鱼教我的,那条鱼应该在蝉的那边,我想其他我也不应该知道呢。”修铭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好,我会去问的。你们没事就离开这里吧,看着眼烦。”武威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咝”修铭手足冰冷,这次回来,好像他与五名城都有些水土不服。“不见。”修铭头也不回的撂了一句不见,最后两个错身过无数次的男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脸长什么样子。
修铭与段宏走出单家,意外的是他们没有走入下一个坊市,而是好像一步踏出了某种边界。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已经死亡的商道阎浮。它变成了黑线缠绕,断壁残垣混乱堆叠的奇异空间。
修铭身后隔着几道门,才是刚刚的那片水塘,在他们走入了黑暗时。
武威嘴角终于浮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站起来抖擞鱼竿正要收杆,水珠却很绵密,加上稀稀落落的雨滴,杆子始终不干。
想了想,他直接把杆丢进水塘里面。
转身走回自己的竹林,越走他的背却越佝偻,他手对插在袖子里,也是一种老人姿态。
不知不觉中,他鬓角变得雪白,眼睛也不复清亮。
他伸出手,捶打了一下腰部,忽然间他的形梏又变成了矫健的青年,好像刚才都只是一种假相。
走过几步后,青年又消失,又出现了刚才的蓑笠老者,偶尔好像两者都不存在,只是一阵风。如此往复循环,他像是在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形态。
五名以名继承,本质上换人之际,寿数是重新计算,理论上后者不过是顶着前者名头的另外一人。
然而名字蕴含的东西,往往都会在五名末期时,让他几乎变成同样的一个人。
质形相三层中,五名以名为质。最后像是逐渐过筛倾泻一样,将五名之名永恒传递,形成一种诡异的永生。
所以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区别只有彼此的记忆上有过一些断层,是否该理解为同一个有些善忘的人?
更何况五名有一定的记忆传承,只是是通过一次次的梦醒,缓慢的注入新的素体。
武威的力量无人能敌,但在无敌之前,他也依然是一个五名城人。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这具身体是否到了衰老的时间。
而所有人都知道,武家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也许新的金忌出现了,却不会有新的武威。
没有人会在对手面前暴露弱点,五名更不会,维持年轻的身体就成了一种无法避免的选择。
武威的衰老不会在人前展露,修铭他们更无法知道。
竹林中的老者,轻挥布满皱纹的手掌,一阵大风开始压着竹林,最后脱缰吹向五名城,形成五名城里的风。
五名城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动静,也更习惯了无敌没有缺点的武威。
无论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最后没有什么人与事,不会被风带走。
“爷爷,你放我出去吧,我一定会保密的。”一个梳着羊角辫,包着三角蓝布巾的丫头,正扒着看起来很脆弱的篱笆,楚楚可怜说道。
“娴丫头,你要有耐心,学学你的好朋友十七夜蝉,都不知道在五名城里走了几个轮回了。这底蕴深厚到才一出世,就让所有人侧目。”武威的话多不多,好像也是看人。
“可是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啊!我要去找他她,老头子,别给脸不要脸。”武娴露出娇憨又恶劣的本性。毕竟她其实就在乎一个人,五名城怎样,她其实没多么所谓。
风星人苦寒,世态炎凉太常见了。
“放心吧,我见到施娟儿了,她好的很。”武威只好这样安抚道。
“什么,姐姐回来了?真的?”
“真的。”
“死老头,你快放我出去!不然以后,我肯定不给你送终!”
“爱送不送。”
“死老头!你不要太过分......爷爷,求求你了,就看一眼就一眼...呜呜......”
“别白费力气了,要有点耐心。”
“死老头,死老头......呜呜...”
“还有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放!”
“其实应该早点说的,嘿嘿...我钓到大鱼呢!”
“放你五谷不回屁你连鱼竿都能忘掉了,哪里来的鱼,全身上下连一条手指粗的小鱼都没有,还敢给姑奶奶在这里大鸣大放!”
“哈哈哈哈哈丫头啊,你可真的......太有生命力了。或许...只有这样的你,才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哪你敢放我出去吗?”
“快了快了”
武威笑的很放肆,声音却不飞不出武家一步。
就像是这里,有着几个没有人知道的小秘密一样。
......
修铭稍微讶异了一下,就看清楚了这里的本质。这是一段潜景,是死亡的金忌与已经毁灭掉的五名城共同交织出来的物相。
四家在五名城内位置并不固定,而现在它们在五名城边上,向外一步就是城外。
所以五名城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将一部分浮相暴露在灰质之海中。
所以五名城的浮相正在潜景化,而这就是它死亡过程的具体表现形式。
一个可视化的死亡过程,其中的关键节点也非常清晰,那就是剩下的两个半五名的身死。
原来他们已经虚弱至此了?难怪王轩兰敢那样的咄咄逼人啊。
修铭紧皱眉头,事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夜色如何厉害,蝉又是否是他们认识的老方。
贸然踏入这片死亡的领域,或许无人可以离开,即便是他们。
但这些疑虑依然无用,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直路,只是这条直路上遍布着无数遮挡视野的东西。
而当他发现危险时,那么丝毫不需要怀疑,危险已经到了身边。
修铭转身,其实门就在后面,他可以随时回去。
段宏已经打起来退堂鼓,鼓动说道:“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危险的讯号啊,我们俩就没有必要深入了吧?
娟儿也不在。走了,我们回去。”
他自顾自地回头,没有丝毫犹豫。
修铭急忙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仔细听!”修铭手放在耳朵上。
段宏凝神细听。“知了知了”
“不是一直有这噪音吗?”
“它变了,它在说话。”
“说什么?”段宏更想走了。
“帮帮我。”
“怎么帮?”
“不,我说它在说‘帮帮我。’”
“帮不了,再会。”段宏决绝的离开,面前就是那道光门,他的手已经攀上了门沿。
修铭没有多言,他却也没有跟上,神色也显得颇为挣扎。
蝉声传递的声音信息,已经非常明确了,现在到了他们做选择的时候。
段宏有一万个忽视这道声音的理由,也有一百个追寻的理由。
修铭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条直路走到这里再回头,对他来说实在没有意义。
还有人在等他,那对他来说就必须去见上一见。
段宏最后没有踏出那一步,脸色青白的他,颤颤巍巍地问道:“他真可能有苦衷吗?”
修铭知道他想听什么,平静地说道:“或许吧,或许你也可以尝试杀了他。”
“我有得选吗?”段宏睁着红眼。
“有,我们都有。之所以现在显得没有,是我们更早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却又不愿意放弃。”修铭冷静说道。
段宏的手死死抓住门沿,用力的青筋暴起,然后抬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段宏转身,以更快的速度走到修铭的前面,让修铭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
“走吧,看看这位老朋友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修铭点头,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当他们都往前走时,混乱无向的商道阎浮残枝,似乎被某种伟力强行掰正。
无数条支线中,修铭他们总会走到最宽的那条路上,因为在他们面前这路已经真的成为直线。而在他们身后,却又是黑色蛛丝般的迷乱错综路径。
客观的路很蜿蜒,但他们眼前的视界,被引导斧正了。
不知道走过多少的路口,因为脚下的道路平坦坚韧,他们行走的速度也似乎比在城里更快一些。
修铭终于想起了回头看一眼,然后他发现就已经找不到那个光门了。
现在确实应该是回不去了,但他觉得这里离五名城并不远,因为远近在这里没有多大的意义。
段宏一直低着头走,神情总归是不太好的样子。
修铭不得不快步,拉住了他。
因为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段宏抬起头,一个不知道放大了几万倍的门楼竖立在他们的面前。
浅浅的木纹,变成一条条街巷;突出的飞檐,是巨大的楼房相重叠;门楼上活动着比蚂蚁还小的奇特生灵,细看之下根本就是正在艰难挣扎五名城人。
门楼,不,是坊市的集合体,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了门楼的形状。
换句话说,这可能就是本该在身后的五名城。
细节细节细节,无法量化的繁杂细节,疯狂地充斥着二人的视界,让他们都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缓了一阵子,修铭好像看到了菁水楼,段宏则确定看到了耳子窝。
五名城确非平面展开的城市,但在商道阎浮残躯这里看到与之勾连的整个五名城。以另外一种姿态呈现,依然超乎了两人的想象。
然而这种形式出现的五名城,似乎只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或者是对他们的警告。
因为门楼上有牌匾,而牌匾上写着《最后的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