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娟儿的暴起伤人,出乎了太多人的预料。
然而人性晦明难定,各人的心中所持更是有所不相同。
出乎意料本身,才是最大的不出乎意料。
人性的混沌之处,让一切对他人动机行为的预判或是还原,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有时直觉准确,有时直觉仅仅是对方在第二层,预判观察主体的普世准绳。
行向光明或是行向黑暗,在其行为主体完全的解刨之前,都将是藏在黑盒里面无法厘定丈量的线团。
即使是裴焕大概猜到了,施娟儿这一拳可能为了修铭而打,可他无法猜到她会不会接着打下去。更不知道她会不会暴怒之下,直接当众将石心姬打死。理性告诉他应该不会,理性也告诉他施娟儿不会突然爆发。狗屁的理性
尤其对一些身上天然无矩的强者,其基于自身的个人欲望将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是稚子手中的刀。
同时。
黑盒里的线团,稚子之刀。
这也是石心姬案的难点,超凡能力让杀人变得简单,内心行暗之人的欲望会不断扩张。
尝到甜头的人不会停下,他们只会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碰到相同却更强大的一把刀。
五名城人自愿处在高墙围拢中,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尚会在一定的框架下,这里凭借人形存世,也受人形所限。
明镜是一道限,在外有了形与相的限。
明镜的人存世的意义,大抵上便是如此,他们充当着他人的行事限。
给予着对方纠正惩罚也有绥靖。
大部分时候都顾及程序正义的他们,充当着古典查案判案的人,并依靠着另外一份超凡,维系着水体的大致清明。
五名城人相信他们身上尚有公心,这才让明镜成为城内的第二棵大树。
但也终究只是第二。
......
裴焕行为失措,在这万人所盯的大舞台出了洋相。艾青赶紧跑了过来,搀扶他缓缓地站起。
“咯咯哥哥,被吓到了吗?安心啦,她们不打了。”艾青嬉笑着说道,像是忍不住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心思深沉的哥哥慌乱。
还挺有趣的,哼让你小看女人。
艾青与施娟儿不是第一次见,之前盛景绽放之前,她们隔空对望互相微笑过。
对于这个好看的大姐姐,艾青第一印象很好,所以哪怕是现在的施娟儿初露峥嵘。
她也不会觉得施娟儿做错了,甚至艾青还有一分不解气。
所有人都看到石心姬的屠杀过程,台上台下都有不为少数,希望立刻让石心姬付出代价的人。
施娟儿虽然仅凭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却也让为之期待的许多人感到快意,台下已经有渐起的声浪。
“平康坊施娟儿!”
“平康坊施娟儿!打死她!”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更何况那一瞬间的娟儿为了压制同为路三的石心姬,已然转相为泪海之女的形态。
客人期许的公义,由一位有着神女姿态的人审判,可比那面色阴沉的猎狼,更符合他们期许的甚多。
一些人看透了背后的牵扯,更加希望事件能够到此为止,就此让石心姬付出代价。这样大家都能够全身而退,因为那条猎狼的行事,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精彩,太精彩了!
这一次的座席钱,真的的太划算了,本不该登台的人现在全在台上‘倾力表演’。
还有那死亡的客人,原来是一群耳子啊,那客人之中从来就没有危险。死亡的擦身而过,反而极大的刺激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难以平静。
此时台下最为挑剔的客人,也不得不为这一幕鼓掌。
他们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就喜欢看人打架,尤其是漂亮女人的打架。
俗不可耐,但十分上头。而且当事人并未当成在表演,这就更刺激了。
当然客人的意志永远不统一,无论多么湍急的水花,也会在阴沟石缝中有一抹回流。
沸腾的客人中,有一批人发现了一个秘密。
施娟儿的爆发,不仅使得石心姬此刻仍旧躺在地上呻吟,也使得明镜的余相被彻底震散。
楼门已经洞开,菁水楼已经‘跌落’回五名城菁华坊。
他们自由了?
这批客人避开了保家的视线,从长长的甬道中奔跑而出。
他们才不在意谁生谁死,也不在意其中真相。
从事件隐隐有变质的第一时刻起,他们就不关心场内的一切因素。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脑袋有坑才会冒着生命危险看戏。
他们只想离开,所以一直在盯着外界。
终于他们等到了这个机会,他们一边狂奔一边还发泄着对所有人的不满。
或许是远处模糊可见的街景,让他们以为已经成功,因此放下了警惕,有几人的声音大的很。
“裴焕妄图利用他们,却不曾事先获得遵循,狼官!”
“菁水楼的人,将自身的祸事殃及他人,一点没有为客人考虑,奸商!”
“那修铭被人用心记挂,却始终不知感恩报答,负心人!”
“石心姬恶魔心性,天生就是坏种,该死!”
“小石至......算了反正没一个好东西,不然怎么会牵扯客人进这危险漩涡!”
当菁水楼重新浮出水面后,楼体外面同样聚集了无数的人,这这么大的异象自然不会被人们忽视。
庞然大物重新出现,引得外面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声浪。
离开的人,行至户外平台。
此时水道已经断开停水,想要下去怕是只能跳......算了还是爬下去吧。
他们已经看见了人群的眼睛,人群也在好奇地看着这群变故后第一批离开菁水楼的人。
等到他们下来,定要好好问问,楼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人群们议论纷纷,这些闲人讨论已经很久了,可以说是从菁水楼刚刚消失,就开始的各说风云。
好奇已经积攒了许久,他们可不能直接回家。
离楼的人只想回家,殊不知这山后还有那山。
忽然人群开始骚乱,围着菁水楼的人,开始疯狂的向后面退。
速度之快,只能说是不愧是超凡之城的普通人,有着一份普普通通的超凡
离楼的人见状满心疑惑,却本能感到了一阵不妙。
没等他们细想,答案便放在他们眼前。
一面白色的毛墙,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其柔软流质般的毛发,死死地覆盖了菁水楼的户外平台,无论它是何种形状,都被卡合的紧密无缝。
菁水楼又消失了。
离楼的人,因为楼体的震动跌坐在地上,他们试图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e(?o`)))唉”一声叹息,搅动了五名城的气流,在局部形成短暂的大风气象。
“吾觉得你们说的很有道理,吾再加一条。”
“那裴狗不仅仅是不择手段的狼官,还是贪心压榨上官的狼心狗肺之人。吾真傻真的,在明镜退形之际,吾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原来都是吾在干活啊呜呜呜”
“吾要告他!......好吧,吾自告咳咳,抱歉了诸位,一点点小情绪,我平常都是情绪稳定的熊。这一点靖业坊的乡里都可以作证!真的!”
“话归正题,诸位客人们,还请在此处稍作等待。几位离开应该确实不碍事,但一旦雪崩楼里则可能生变。诸位要是不开心,就踢吾几脚吧,吾先替那狼心狗肺之徒受着,事后再寻回场子。真的!”
“另外,带李玖葉李大家的话。”楼外的大风忽然哀怨起来。“此次事件因菁水楼祸起,妾身有罪,不敢奢求君的原谅,但还请看在平常的愉悦份子上,给菁水楼一点时间。事后,菁水楼会亲自登门赔罪,并赔付十倍的对应坐席银钱,望能稍稍疗愈君心。”
哀怨的风里,充满着不得已的苦衷,似泣似哀似大于天,不答应下来像逼着她去死一样。
只是......这层哀怨,不知是艾可可的随性发挥,还是......李玖葉装的,反正她说话不这样
大熊又到变声期。
“咳咳,这就是吾的条件,望诸位理解。”它突然话风一转。
“还有外面没正事的闲人们,速速离去说的那么大声干嘛?十倍与尔等何干?没事干啊,回家睡觉去!真的!”
前半段还算和气,后半段凶巴巴的,而且不耐烦。
艾可可会是个好帮手,好图章上官,却就绝不会是一个好的生意熊。
人家只是没买票,它就能这般的熊眼看人低,要是真当了熊老板,还不知会把风气败坏成什么样子。
它太高了,气流激烈的湍流着,穿透了很远的地方。
引得更多的视线开始关注菁水楼,有人避祸般远离菁华坊,有人闻着机遇或是乐子的气味而来。
对于想要离楼的人,他们倒不会听不到,只是耳朵嗡嗡,且时有回音共鸣。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掉头走回长长的入场通道。
感动吗?不敢动
十倍?嗯还行
身负明镜高职的黑白巨熊,身体力行践行了律法之外的真理。
何为律法之外的真理?总有一块威逼利诱的位置。
但这终究是插曲,裴焕对于明镜褪形的后手,他必须有意地维持着场面的完整,才能将这场‘公诉’进行到底。
事件的焦点,毫无疑问还在楼内,也在台上几人的身上。
......
石心姬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施娟儿掸了掸双手,她有点后悔没带手套。
然后娟儿揉开了额头上浅浅‘川’字,自己下意识皱起的眉,修铭说老是生气这个‘川’字会越来越深,她变得有些害怕。
至于原因,这个石心姬似乎不太正常,这是娟儿打过后才得出的答案。
怎么说呢......她好像有点弱了。
施娟儿困惑地看着,在地上起伏喘息的石心姬,这么一看真的更像私刑了。
艾青凑了过来,下意识地选择躲在施娟儿的身后。同时警惕的盯着地上的石心姬,生怕她是装的,下一个瞬间就要突然暴起伤人。
施娟儿回过头来,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对方回了她一个傻笑。
是隔壁房的那个丫头,对了她的那只大熊刚出去了,没错
施娟儿迅速放弃思考,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搁到艾青脸上,然后捏了一捏......又拉扯了几下。
手感很好,她比娴丫头胖一些,脸也圆了不少。回头要让老方,给丫头多开一些小灶再养的圆一些,嗯还有我得先品尝,万一不合适那丫头口味呢?
施娟儿自欺欺人着,坚冰化开不再面无表情,而是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艾青没有反抗,这么近的看这位姐姐。
艾青发现姐姐是真正的好看,而且姐姐的面相似乎会对女人杀伤力更强,五官太分明,好像会发光。
她有一点脸红。
但突然的亲昵仍让她有些不适应,有些慌张的逃开了。
情急中她没有方向,突然脚下一软,她好像踩到一个‘东西’,幸好平衡感不错她晃晃悠悠了几下后,她没有摔倒。
没等她细看自己踩到了什么,就被突然很紧张的裴焕冲了过来,拉到他的身后。
裴焕紧张地垂首说道:“小石公子,实在是抱歉,家妹行事莽撞因此冒犯了你。有什么罪责,我愿一人担下!”
艾青有些懵,随着裴焕的视线看过去,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活的。
他的胸口上沾着一个脚印,艾青马上意识发生了什么,马上朝着对方弯下了腰。
同时十分大声地说道:“这位叔叔,对不起!!”
小石公子将歪在大金身上的视线收回,没有马上看向两人,反而用手指在胸口搓了一搓。
沾着一丝尘埃,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终于将视线转到兄妹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说道:
“只有菁华坊,和靖业坊的土。你这个兄长,看起来做的不怎么到位啊!看起来都有些饿瘦了。”
话题完全不在重点。
艾青错愕的抬起头,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比起原来自己圆了许多的脸,软软的弹弹的。
但是,瘦了?
再说这是个傻子吗?
“你以为你很厉害?你真的是对断案一切不通啊!仅仅从尘土的来源,就想推断一个人去了哪里?哪有这么简单,你是幻戏看多了。
我只要换鞋不就行了嘛。对吧?哥哥。”
艾青邀功着看向裴焕,裴焕却一直冷酷地拉着她向后躲。
对......对吧...不对,这个重要吗?你还没认出他是谁吗?傻丫头啊!
裴焕沉默,这不好回答。
小石公子愣住了,自己还真是灯下黑了啊。看来五名都快被圈养的失去生活常识了,这不算好事啊。
他喃喃地说道:“对哦换双鞋就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会想不到呢?换双鞋算了,不重要!”
小石至忽然坐了起来。
他两眼炙热地看向艾青,脱口而出道:
“既然你刚刚踩了我的心,那你就要负责修好它。你嫁给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