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花的眼睛呈现纺锤形,眼球部分并非内嵌于它的草茎内,而是像一颗果实一样,由一根分叉的茎杆生长而出。
之前他们没有看到,是它的附近全是稠密的茎须,在后者的遮挡下。
它就像是来自麦地里面的一条大蛇,在它主动暴露或是被大风压低麦浪前面,辛苦的农人根本不可能任何的端倪。
抛开它前面不安分翻动着的薄薄眼皮,和眼皮后露出犹如黄色琥珀一样的半透玻璃体,还有有点像是野兽的竖瞳,又像是泡在琥珀中一粒米粒种子状的血红瞳孔。
瞳孔细看又像是一个纤瘦的‘丰’字,在它的眼睛里面也并非完全静止,随着眼球的频繁晃动这个‘丰’字也在轻轻地荡漾。
它的瞳孔很很小,配合它蹴鞠一样的眼球大小,瞳孔只占到其中不到十分之一,却又很修长,正面看几乎把眼球撕开成两半。
外表上相似不足以证明这是一只眼睛,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它的眼睛动作。
它有下意识地视线聚焦的过程,甚至有瞳孔的放缩变化,又像是猎狗一样死死地盯着两人,无论他们往前还是后退。
就像一条麦地里与农人对峙的蛇,无论农人怎么走,它都会正面朝向他。
它真的就像一颗果实,至少从不是眼睛这面看。从它背面看,像一颗颜色寡淡外皮皱褶的丑橘子。
如果让施娟儿先看这一面,说不好就是阴影暮丘中一场大战起点。因为娟儿一定会先摘下来...尝尝看吧。
不过,现在他们与它们还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
农人与蛇相遇时,也许他们都在害怕对方。
就这样。大眼对小眼一会,他们好像都有点走神。
修铭也在怀疑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它们都没有脚啊。
总不会把自己根拔出来,然后冲过来砍他吧,不过,倒也不能说它没有攻击或是自卫的方式。
至少修铭看来它头顶的花冠,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说不好就是什么超高延展性的死亡包裹致命腐蚀或是花粉带毒将他们两人麻翻后,再有什么地底的根须触手将他们拖入酸池中。
这才符合着大树食人花的调性嘛
他想象的。
......
只是现在看起来,它们不是食人花,它们可能真的只是花粉头子,盯着的事物也不是他们具体的人,而是他们制作出来的动静。
施娟儿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修铭悄悄地松了口气。
修铭尝试重新靠近一点,它也只是盯着他靠近,却依然没有多余的动作。
而修铭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茎须流出的液体变多了。
看来眼部的活动,会影响它自身的代谢水平。
巨大的花冠滴油还有这只古怪却异常活跃的眼睛。
它是动物,植物,还是动植物?
这是一个问题。
它有智慧吗?这一片花海森林,它们彼此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
最重要的是,它们眼睛是干什么用的,如果它们自身的智慧程度不足以撑起这颗眼睛的作用。
那么,会不会是某种特殊哨兵?天眼?......
这是一堆问题。
修铭目前无法下出定论,这样奇特的生命体,身上都是谜团。
他们却不能驻足不前。
既然它们没有攻击两人,两人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肆意夺走它们的生命。
哪怕它或许只是一种花花草草,可那只眼睛让他们意识到其他的可能。
施娟儿心脏很大,口味也偏重。
她在看习惯后,她已经生出了她的红房花园内,该有一名带眼睛的义务园丁兼观赏花草。
生出了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后,她看向花海森林也带上了滤镜。
简直是越看越可爱,见修铭还在那假模假样的思考,施娟儿有了新的想法,并且马上付诸行动。
她急吼吼地上前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跑。
不,是冲锋!向着这片漫天妖异的暗紫红色花海森林冲锋!
没有敌人,只是一种撒泼咳不率性而为。
修铭惊愕无奈下,双脚依然浮空,而突然被惊醒的小咕咕,正死死地扒着他的腿。
同时尖叫地发出:“咕咕咕?!咕咕?(发生甚么事呢?!风星终于彻底毁灭了吗?)”
修铭:“嗯,毁灭了。”此刻的速度更快了,声音很快的被丢到后面,鱼没有听到。
它好像又咕咕了,但修铭也没有听到。
施娟儿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时花海中的所有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后来速度加快后,它们的摇眼睛动作就跟不上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倒是加大了修铭的一种猜测的可能性。
速度跟不上的情况下,大树花的眼睛却异常执着的锁定着他们,甚至不惜甩断自身的‘脖颈’,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试图保持着彼此的视线锚定。
好像这事情对它们,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过它们自身的生命。
修铭随风飘扬,换了一个相对舒适的被拖拽着姿势后。
他已经大概有点把握了,这些大树花是某种手段特制出来的生物,它的作用很可能就是监看,不然无法解释为了盯着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盯着人或是异常事物的优先级,在它们的微弱意识中可能是最高的。
这很明显不符合自然的选择的规律,充满了人造的目的性。
同时作为一种花草,它可以自己开花,自己播种,逐渐地将它们的同伴遍布墓丘的每一处角落。
这是一种性价比很高探索方式,但它需要很长时间的蔓延。
而这些,都无疑说明了一件事情。
这些大树花后有人,也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某种智慧的风兽。
但很有可能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它,现在都有可能在盯着他们。
修铭却摇了摇头。
他心中调低了实时检测的可能性,原因在信息的筛选以及流转上。
纵然大树花在地底或许有经络相连,或是彼此眼神交流也能递送消息,但如此广袤的花海森林,不仅数量繁多,距离上也十分的遥远。
这套监看系统,需要马上甄别出他们,还同步送到后方决策者的桌子上,这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却是以现有条件来看,很难达成了低概率事件。
修铭不太相信这种可能。
大树花是很害羞的一种花,在红房当红炸子鸡cp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后。
它们就受不彼此炙热的眼神,眼睛就害羞的躲回了稠密的茎须中,同时没了偶像带来的压力。它们的茎须也不再‘哭唧唧’了,一切都变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有潮湿了一些的地面,证明着曾有泪水落地,却也终会消失。
到了后面大树花便看不清人影,眼睛一开一合那道光就消失了,没见到偶像的真容,也就是不知道事情的发生。
它们自然安逸的酣睡,不必落下油滑的眼泪,也不必为此折断自身的脖颈。
......
娟儿的速度,对‘真’同步的段妈妈版大鱼,也造成了一定负担。
纵然大鱼在高处,摇‘鱼眼镜’的幅度不需很大,但这样的‘打鸟’行径是有明显的操作短板。
镜头中不断地极速划过的施娟儿,意味着段妈妈要以一种极高频率又极其精准的幅度,不断地校准鱼眼八万的视场。
即使大鱼的眼睛,已经一定程度与段妈妈的意识相连接,算是跳过了许多繁琐的操作步骤。
但这样的长时间盯着高速移动的物体,依然对段妈妈产生了很大的负担,所以他直接放弃了。
控制着大鱼在阴影浅层浮动,保持着他与施娟儿的相对距离,才是他现在要做重点。
毕竟他现在算是他们的后路。
绝对不是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好及时让娟儿回援,救救这一屋子的病弱残。嗯!绝对不是。
大鱼的速度不慢,加上高空的优势,保持相对的距离这并不困难。
段妈妈也在忙别的事情,忙着教学。
他在帮娴丫头补课,娴丫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正儿八经村花。
风星很大,但空洞无物的特点,让这个村花飞过很远,见过的事物却还不如...一条鱼。
好在娴丫头很聪明也很好学,当下的教学也是她主动请求的,段妈妈这才欣然应允,深深地为红房逐渐提高的智商平均线而喜悦。
然而下面的事情,就让段妈妈没那么欣然了......
诡异的老方,也在同案而听......然后趴着睡觉...
段妈妈摇醒了他,让他滚回去睡!
老方不听,死死地扒住桌子,说什么。“我喜欢知识!它让我睡得更香。”等等之类的怪话。
他搞得段妈妈气急,墨水瓶子隐隐有沸腾之势,而娴丫头却像只小松鼠,在那里偷偷摸摸的笑着。
......
在后方热闹喧嚣如故时,前线也迎来变化。
经过施娟儿的‘大力出奇迹’,他们终于用较短时间,跋涉了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后。
地貌发生了变化,丘陵变为崖壁,前方再无陆地。
修铭轻轻飘地落地后,透过娟儿同样轻飘飘在褪银的发丝间,看到了下面犹如液化的黑暗。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片黑色深潭。
然而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眼前的黑潭上。
他们对视一眼,修铭问道:“你也听到了?”
施娟儿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修铭同样闭上眼睛,他将注意力集中放到听觉上。
原本如同闷在被子里环境杂音开始放大,渐渐地失效的声音消失了。
他们的耳边只剩下一种声音。
“知了知了知了”
修铭认识这种声音,是蝉鸣的声音。
仔细回想后修铭发现,他们不是这黑潭边才听到这种声音。
而是从踏上墓丘的第一刻就听到了,只是它被混杂在风声水声甚至是呼吸声中。
而此刻它也没有变得显著,只是修铭认真去听后,才能找到的声音。
它露出了端倪的时间点,是施娟儿突破音速后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本该是一团死寂,可甩下可以甩掉的声音后,修铭与娟儿都听到了这道甩不下的声音。
它不是以音速传播,那么它或许就不是一道声音,只是一种以声音为结果的对意识干涉。
修铭不知道这道蝉音是什么,本质上他也是个主流世界外的‘村里人’,这一点他与娴丫头意外地相似。
娟儿一次率真的举动,反而让他们发现了一直被以某种方式隐藏折叠的蝉音。
修铭还是没睁开眼睛,他还在回想,还在追寻溯源。
记忆的藩篱被他一层层推开,他走进了自己世界的锚地里面,他再次垂目闭眼地细细一听。
他发现蝉鸣,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