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荡漾,光影褪行。
天上的明镜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变得黑暗。
时间回到正序,舞台上的修铭睁开眼睛。
台下的客人鸦雀无声,台上的众人若有所思。
以修铭作为时光的锚点,他们都一点点见证了他与灵大家的纠葛。
修铭主动展示了他的行迹,也一定程度的暴露自身的特殊。
不过他未说出口的内心所想,并没有在客人面前暴露。
天上的明镜只是一抹余相,并不能像台上的一样叩问心关。
余相无法被篡改,却可以被跳过。
事实上,还有与大金看起来是最后,其实开始的谈判,被他们一定程度上跳过了。
客人所见的余相,在他喂猫的那一段变短了,这之后,才是倒序发展到他与灵大家对话过程。
这个过程也包括,那段更久远的时光。
锚点是修铭,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过去时,明镜也会浮现同样发生相同地点的余相。
由于时间久远,那段余相有所衰减,无论是内容细节,还是时间长度上都有所缺失。
不过纵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却并不妨碍这段余相中,展露出最大信息。
那就是修铭与灵大家的纠葛。
客人现在知道了,一直以来,灵大家的心中都住着一个人。
有的人忘记了当下的处境,出现了恍若失恋的神态,更有人为此升起无名的怒火。
想要登到台上,亲手将这‘负心人’撕碎,又心痛不已,她怎么那么的傻。
理性之弦同样在场上回鸣。
大音家心慕某一位台下的客人,这在菁水楼甚至五名城,并不是一个让人惊讶的新闻。
甚至有些烂俗。
菁水楼早有往事,城中也有各种类似的故事。
人人都知,这些光华无限的大音家。
她们是室中花,是笼中鸟。
尽管她们拥有着一定的自由,却注定所见所听的事物,绝大多数来自占据她们人生绝大多数。
那就是台下人对台上角的反馈,与之会产生联系的人,只会是她们的台下人。
即便是其余的菁水楼保家音家武家,只要没登上台,他们都是更加懂一些的观众。
这样绝对的一对多关系结构,这样被爱自己的人团团围住的‘无形束缚’,演绎要求的情感充沛,与她们往往较为干净的底色。
让这室内的花,在绽放的过程中,总会不经意地向着自己心向地地方花开。
大多的花,都是歪着长的。
底下的客人又会自行解读这份花意,只是这大多时候与她本身无关。
灵大家爱慕一个宛如谪仙翩翩的男子,一些人肯定无法接受。
可这一对多的关系模式中,并不是只有情爱之恋。
一些人也至少会觉得‘女儿’还没瞎,也能带着祝福。
若是让他们站在一起,也是这台上的一对璧人。
这样几次合台后,大部分客人也会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衍生出一部分只喜欢他们共同登台的客人。
客人的想法注定难以统一,也不必统一。
因为潮水的方向,从不在台下,而是在台上的几人。
台下熙熙攘攘,台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们都在思考,也在做着自身的打算,信息场中的熵值已经堆高不下。
对台上这些‘冷漠’的人,他们都能从与灵大家相关的情绪漩涡中独立出来。
尽管见证了修铭与灵筠的纠葛,但回到问题本身,裴焕所注重的真相。
一切却依旧在水面下潜藏着。
以修铭视角为重的余相,看似让他们都更加靠近的真相,却又引申出了更多的问题。
裴焕的眉头皱成大大的川字,手托着下巴,视线在台上几人间左右徘徊。
修铭真的是凶手吗?
那么为何他根本没有登台?这段余相,似乎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动机呢?甚至用因爱生恨的角度,也很难成立。
哪怕不敏感的人,也能看出余相中是灵大家对修铭有情意,而修铭只是被动的那一方。
如果是想除去麻烦?这种过激方式不是引来的更多麻烦。这有些牵强。
更牵强的是其他音家以及李楼主的死亡,还有一百多的客人。
这完全没有必要。
裴焕已经几乎放下了对他的嫌疑,只是他用意是什么?他又为何那样说呢?
而且,这一切反而印证了他一直悬在空中的猜测。
这让他的脸色忽然变得灰暗。
有没有可能。
她们都是自杀?
裴焕感觉到一股燥热,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台下交织的视线,鼎沸的人声,都成了让他疯狂的诱因。
他们都是凶手!
这没有证据,也没有逻辑。
裴焕压下那股莫名的情绪,视线在台面上扫动。
有高高挂起不关心生死的五名,满脸高傲隐隐有愉悦感的石心姬,无法沟通的大猫,低头沉默不语的施娟儿。
他最后的视线,还是落在修铭的身上,很明显现在能够推动案件前进的人,还是正处在事件中心的修铭。
而且裴焕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过他们的悸动与平淡。
他相信,修铭也有这个动力。
......
施娟儿低着头,努力不让人看到她的神情。
她不开心,也有足够的理由,可是又好像没了可以发泄的对象。
那个人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似乎又没有犯错。
她扪心自问,异地处置她也只能这样做。
而他是否有过悸动的爱慕,这可以是她生气的理由,却不能当成呈堂的证据。
论迹不论心,有时没道理,却至少可以划下一道边界。
他没有逾界,她也没有。
美好的像是童话,美好的让娟儿有些嫉妒,说到底她也只是暧昧着靠近。
他们也没有确立所谓的闭合关系。
那个人,比她有勇气许多。
施娟儿转而产生的一股愤怒。
这股愤怒很强大,可能要维持很长时间。
修铭,你为什么要心动!渣男大渣男!
施娟儿,你为什么这般懦弱,如果早点落锤论定,是否现在的一切都会有变化?白痴白痴!
灵筠,你为什么要死?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你要是渴望?为什么不多尝试?这才做到哪里。傻子!大傻子!!
施娟儿是一个‘收集癖好’很重的人,对于比她小一些的灵大家,她不出意外的一样喜欢灵大家。
这份喜欢要远一些,可也不轻。她的性格,就是爱好将美好本身堆砌着存放。也就是她很有可能成为客人群体里面,最后那种期待合台的客人。
如果事不关己的话。
施娟儿指尖刺进了肉里,她的拳头捏的很紧,仿若在酝酿另外一场风暴。
......
修铭的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让人感到冰冷与疏离。
他的感受并不好,虽然在客人的视角,他显得有些冷漠。
但这不是他在意的事情,远的他在乎潮水的走向,近的他在意眼前的人与事。
这一次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让他失去了一个他不知道在意的人。
尽管错误无法被修正,真相却需要被还原。而他与裴焕不同的看法在,他认为更重要的是,代价该由谁来负起!
他的行迹从始至终都暴露在交织的视线,障眼的法子每个人都有。
他到高城的目的也一度迷茫过,但此刻他的内心朝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就是让该付出代价的人,无法逃脱。
修铭淡漠的眼神下,隐藏一片连绵的雷池,让感知敏锐的人,犹如背后出现一道针芒。
他第一次露出了一直隐藏的部分峥嵘。
场上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但都无法发现这份不安的来源。
只有一直盯着他的裴焕,此时眼皮狂跳。
还有有事没事偶尔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小石至,他颇为意外地多看了几眼修铭。
或许是修铭与灵大家的纠葛,让场上的客人也无法简单的将其定为凶手,但冷静下来的他们吧,也都发现案件再次进入了死胡同。
自首的人,却拿出了一份看似不在场的证明?
为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视线重新开始向修铭集中,催促与不耐烦的声音,也开始频频的响起。
毕竟对客人而言,这次暮市中体验着实出现了太多意外。
台上人的失语,让穿梭席间的菁水楼管事,即使努力的维持着场面,也被左右掣肘无法应对。
修铭不想故意吊着客人的胃口,只是给了他们一定的消化时间。
五名城真相余相,总会交织着出现,真相的形往往也会比较复杂。
看时间差不多,他不再等待。
“咳咳”
明镜捕捉了他的意图,将他的身影与虚相送往十二层楼的每一个舞台。
大多数客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反应稍慢的客人也在身边人的指点下,不再发出太大的声音。
裴焕眼中的病猫,也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却在此时获得了推动事情发展的主动。
修铭微笑面对客人说道:
“我知道你们还有需要疑问,我也知道许多人并不关心真相如何。
我更知道你们对我自首后,却带着你们看了完全无关的真相感到不满。”
他停顿了一会,让声音传播的足够远。
“疑问会被解答,真相一定会被还原,而我已经知道了......谁是我的共犯!”
客人再度喧嚣起来,但相距舞台太远,修铭并不能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
他也没有听,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中,他缓缓地蹲下身子。
大金跳进了他的怀里,修铭轻柔地抚摸着它。
然后他对着所有人说道:“明镜没有出现问题,因为我未曾直接参与到这场连续性的死亡,所以你们与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些。
可你们也看到了,楼内与我相关的事物,不只有人。”
“还好,还好我多留了一点。”
“还好真凶没有注意到!当时还有一双眼睛在场内,而它看见了一切。没错,这双眼睛就是我怀里的猫。”
修铭想要微笑地看着所有的人,可惜他脑袋后没有长眼睛,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但他还是尽可能扫视着尽可能多的人,他在暗自期待,期待着大鱼撑破渔网拉着他一起下沉。
对方沉的住起,到了这一步依然没有发动。
大金察觉到修铭的视线。
它也幽幽地抬起了头,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竖瞳被明镜放大,看向所有的客人。
非人形生物的巨型兽瞳,似乎触及了某种隐藏的恐惧,触发了沉默的螺旋。
场下很快变的得鸦雀无声。
修铭微笑着看向裴焕,后者会意面色凝重,又难掩振奋之感。
原来线头竟然在这里!
艾可可无奈地叹口气,这肥猫它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口说呢?非得靡费珍贵的镜光吗?
虽然抱怨,但它重新启动天镜。
大金感到了一阵昏昏沉沉,它低下高耸的头颅,在修铭的怀里安然的睡去。
与此同时,天镜中的余相世界重新出现,一切都与刚才相似。
一回生,二回熟。
客人们很快就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同时他们也好像隐隐明白了。
难怪台上人都不愿多言,原来这只是幕间‘休憩’啊!
明镜再次捕捉到了远遁的时光余相,只是这一次它锚定的见证者,换成了一只亲历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