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停滞,所有人都在等待小石至的回应。
但其实时间不会变长,只是有时用来感受时间的主观刻度,它会被放大。
“呵呵上一个像你这般疯的,灰都被扬了。”小石至没心没肺的笑嘻道。
看表情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听内容在下一秒裴焕官人可能就因为触怒神明,而被挫骨扬灰。
裴焕额头有淡淡的汗渍,这句话他不知道怎么接,却依旧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
“这样说不太严谨,虽然灰被扬了,那人却还是没有死透毕竟这里的生死还是不太严谨。”
小石至摇了摇头,一幅颇为无语的样子。
到此他却没有停下,他全然不顾全场的客人,也不在意时机不多。
不断地念叨着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思路跳脱到,许多客人听到他说的话,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殊不知他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放在一个正常的人的身上,该是现场的几万人对他无语。
可他终究是不是正常人,所以没人会打断他的话。
哪怕是石心姬,这些与他相熟的人,也只会在感知到那份他需要‘互动’时,才会心领神会的进入自己的角色。
就像是配着皇帝演戏一样,至于这份戏是什么类型的,则完全看五名的个人喜好。
五名在五名城,是几个很难被区分神或是人区别的特殊个体,这种特殊也几乎无时无刻的在许多地方体现。
裴焕所做的一切,都需要首先透过在场唯一五名小石至的审验。
明镜也许能够还原百分百的真相,五名却是确保这份真相是否能够尊重,让真凶是否得以伏法的最后关键。
而裴焕为将高高在上的字房人拉下场,那就不得不将他准备好的缰绳对准,自动成为字房代表唯一资格人小石至。
虽然律法上没有规定五名在律法之上,可是明镜阎浮始终矮了姓名阎浮一头。
五名在五名城,潜规则中是不会被律法审判。
裴焕冒昧的举动,也许会被视为作为五名城根基的两棵最大阎浮,一次或许动摇立城基石的碰撞。
对于场内的一些人来说,所谓的真相远不及裴焕行为导致的可能危机,让他们更加的关注。
信息退熵,水落石出。
一切解读,还是要看当事个体,所作出的具体抉择。
在这里五名会决定了事态方向,一如既往。
就如同高城始终在这月升月落的潮汐中,保持着自身的屹立,尤其是对石家人而言更是如此。
五名都是筑城的基石,菁水楼这场微小潮汐很难被放在他们的眼中。
唤潮的人裴焕自知其中利弊,他即便是掀起浪头,直击顽石几乎一定是浪花散尽。
不过正因为这样,顽石大概也不会多看浪花几眼,更何况有时顽石也是让浪潮收窄冲击变强的助力。
从授权初始,裴焕就有了感觉。
对于小石至的想法,他目前看得依然不真切,不过就像一开始所说。
执棋的人一旦落子后,那些棋子就可能有了自己的生命,各自所想所求都会发生偏差。
‘各怀鬼胎’才是复杂信息场中的一种常态。
裴焕的所求被摆在明面,也是推动事情发展的主要动力。
而小石至的抉择,也将会初步暴露出他真正的想法。
同时为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定下一种基调。
......
念念叨叨的小石至,非常不见外的当着无数人面前,说着一些五名城鲜有人知的秘辛。
坦诚到极致,似乎把心都掰开让五名城人观看着。
不同的人读出不一样的他。
石心姬认为,这表弟有点傻,把内心的话都讲了出来,虽然她也明白他是无所顾忌。
艾青看着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有些好奇,也有些觉得他可爱。
裴焕看到了一种漠视,即便自己已经露出了一点锋芒了,对方却孑然无视了。
虽然这是自己期望的,却内心深处仍然滋生出了一股气愤。
更多的客人看来,这又极为正常。五名不能用常理揣度,那么他们各种行径,自然要异于正常的人。
而且这种不见外也是合理的,这座城叫做五名城,在自己家为什么还要顾忌诸多?
说了许久,小石至终于绕回了当前的焦点问题。
“哦对了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小石至纳闷问道。
艾青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艾可可熊爪拉着她的衣角,意思是稍微克制一些。
石心姬经过严格的训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裴焕笑不出来,他更加纳闷地解释道:“是对字房区域的人心鉴查,需要你......”
小石至粗暴打断了他的问题。
“这与我何干,你该干嘛干嘛呗?”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前半句裴焕是不信,不过他在短暂呆了一下后,脸上短暂地露出一丝喜悦。
“谢小石公子理解,此事之后在下必然登门拜谢!”
裴焕真心拜服道。
结果小石至在细致的思考后,竟然拒绝了。
他皱着眉头说道:
“你可别来了,我听说堂官上门,向来手中无礼。家里要不出了命案,要不已然破财免灾。”
裴焕面色一滞,这不是十足的偏见吗?
的确从概率上,堂官登门很可能是那人家家中有难。可这般说法,怎么听着像是堂官招来的灾祸?
倒因为果,小石公子殊为不智啊!
大大...胆!算了,是事实。
吃瘪的裴焕,将怒火发在其余客人身上,随着他的一声令下。
裴焕抬着头怒吼道:“请诸位字房客人下场!”
任劳任怨的陈竖,又带着一众保家,一个个房间的请人下来。
明镜鉴心的最后一阶段,开始了。
......
小石至被裴焕忽然大了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略微不满地摇头说道:“咋咋呼呼怎么做大事情,声音大就能审判他人吗?”
裴焕摸了摸自己鼻头,想要反驳,最后还是忍下来。
艾青不开心了,她皱着眉头挤开了艾可可。
“喂!你自己咋咋呼呼怎么还说别人?”艾青单手掐腰,另外一只手快杵到了小石至的脸上。
石心姬脸色一沉,忽然就向她冲了过来。
艾可可拥有不符合体型的灵活,在艾青满脸愕然时,它已经与石心姬发生了一次碰撞。
且几乎在无法察觉中,他们又都回到原地。
而后舞台镜面发出一阵高频的颤音,短暂的刺耳后,声音很快突破了人耳的阈值。
最后硬化的镜面化成柔情的涟漪,吸收了来自两者的冲击,短暂过后,好似什么也发生过。
小石至:“咯咯咯”
裴焕将已经在艾可可背后的青妹,再次拉到自己的身后。
同时在有些轻微发抖的她耳边小声说道:“青妹,不可冒犯。小石公子,是在帮我们。”
艾青惊魂未定,好像明白自己闯祸了,可一时间她还没有理清,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艾可可揉了一下拳头,有些惊喜。似乎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不少脂肪,减肥果然要靠爆发。
它朝着石心姬勾勾熊指,请战之意不言而喻。
石心姬右拳收在身后,白了它一眼,抬起她高贵的脖颈,施施然地走回小石至身后。
她吃了一点小亏。
艾可可稍显失落,慢慢吞吞地也靠向另外一边。
这仓促爆发,又光速结束的交手,是菁水楼内至今为此层面最高的交锋。
只是多余的力,都被明镜吃掉,才吓得这样平淡。
而且他们本身,就是甲字二号与甲字三号的客人,这其中的次序多少与实力地位都有关系。
加上独一号的小石至,六楼的前三号,此刻俨然已经登台了。
甲乙字房一层总共四十八间,以每一层的偌大舞台面积,同时容纳这百人不到并不是难题。
因为明镜鉴心可能会使得客人出糗,单独登台显然出糗会得到更多的关注,菁水楼的保家还是贴心的请他们一起登台。
这样混在人群中,可能出糗了也没人知道。
字房客人在小石至表态后,有段很短暂的混乱,不过都是关着门发生的。
而那之后,菁水楼保家的要求,皆得到了满足。
表面上看,一位位最尊贵的客人,即便是排队也都是风度翩翩。
虽然还在交头接耳,但是秩序比开始的客人要好上不少,至少不会有抢先登台的事情发生。
他们此刻内心十分忐忑,却也明白裴官人在将势铺就如此后,他们这些身段柔软的大鱼,总归是要上那秤台上面称量一二了。
而在五名亲自登场后,原本他们忌患情势失控,可能要杀鱼的局面多少觉得可能性小了一些。
这是五名城人,天然就会对五名的信任,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他们的。
小石公子,竟然站在裴焕这边,纵然让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意外。
可也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波潮汐不是直面基石,那殃及池鱼的巨大混乱,应该暂时不会到了。
只是要在这么多普通人面前,剥开一部分的内心,这仍然他们感到了冒犯。
字房的人肯定不会认识全部台下的人,但台下的人却能轻易找到字房的名字。
因为字房的人,很多都是台下人的上司大家长之类,他们大多声名再外。
几乎不用怀疑,此间事了。
除了舆论中心的菁水楼及真凶,那些字房有名有姓之人在明镜中的表现,肯定会被汇编成册,在五名城广为传递。
台下人没有做出吹哨这种不礼貌行为,已经是顾及可能后果的表现了。
因为现在的台下人,对小石至和裴焕都多了几分推崇,似乎忘记自身可能也刚刚出过糗。
他们亮晶晶的目光,在字房人看来,现在就已经有些刺眼了。
想透过那些亮的惊人目光,看到目光背后的面孔,以方便他们对号入座秋后算账,可根本看不得真切。
在万众期待中,五名城最为尊贵的那一批人,开始缓缓地登台。
......
字房的人没有太多特殊,与席间的人一样,面对这样的外力掰开心壳。
大多数客人都会轻微的出糗,臆想出某种自身害怕之物,自以为是大音家却是个破喇叭锯木匠。
夸张一点的变成衣服怪,在台上表演着物理意义的摸不着头脑。
大部分表演并不完美,但是这次台下的观众,却格外买账。
在菁水楼众人惊愕之中,台下不断爆发出巨大的掌声浪潮,让许多人恍惚以为音家登台了。
其中的缘由却不难理解,无非就是他们平常遇见的上位者,被强行送上台后,竟然表演的如此拙劣与滑稽。
一些人客人深感这次票,买的真的是太值了,甚至臆望着每一个月都来这样一次。
至于向下触及的死亡,向上触及的五名,在一些人眼里只是一个遥远符号。
即便是靠的再近,只要还没有祸及自身,他们都会通通视为不存在。
这样的人在五名城并不少,潜移默化中五名城每月的城门,开得越来越少了。
麻木让一些人感到危险,也让一些人感到安全。
裴焕在控制其中的平衡,小石至则显得完全不在意。
......
六楼因为台上本身就有字房的人,且其中一人是五名。
其鉴心的过程也与其他楼层,显得稍微不一样。
六楼这一次没有同步,它比别的楼层慢一点,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首当其冲者,也是搭台唱戏的人。
镜光浮动,甲字一到三号,接受了鉴心。
其中的重点俨然就是小石至,他也许可以例外,可他始终没说。
裴焕似乎也忘了。
只见明镜从舞台上,旋转托出。
从开始时就与他人不一样,镜面不断缩小,却愈加的凝实。
最后从其余几人身上象征性的蹭了一下,镜面中短暂浮动了人影,都是无关的杂相。
之后不知是裴焕有意的控制,还是五名本身对明镜的巨大引力,当已经缩小到巴掌大小的镜面。
即将从小石至的脸前划过时,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紧,一阵眩晕后又恢复了正常。
连包围菁水楼的光之琥珀似乎的熄灭了一下。
时间好像也受到了影响,镜面却仍然在塌陷缩小,却滑动的极为缓慢。
当明镜撞入了小石至的视线,其歪斜的角度,正好可以将小石至的脸映射到裴焕眼中。
这意味两人的眼神将再次对视。
这一次意味却不同了。
裴焕俨然是在怀疑他,隐隐中裴焕依然听到了“咯咯咯”的轻笑声。
只是他全身都僵住了,只保留视线勉强可追及五名的本质。
然而,当镜片划过时。
裴焕先是只看到了一片灰色,什么也没有。
短暂地停滞后,一片金色的大地撞入了他的视界。
然而不等他细看,眼前的一切又炸成了模糊的光影。
“咔嚓”
最后那一块明镜,在小石至的瞳孔前,短暂停留后裂成银色尘屑彻底消失。
光之琥珀由明转暗,菁水楼陷入了一片漆黑。
而隔绝菁水楼的光幕,却变成一块黑幕,它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