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修铭能搅动天地,但他不是神明。
他只是斑斓时空万千只底蕴深厚的特殊生灵之一,在一片集体下沉的世界群里。
哪怕只是南柯一梦,也需要超凡之识与惊鸿之力共同来交织。
所以弱小也许是原罪,但是强大也不一定是福祉。因为强大往往太过耀眼,弱小有时也想集体从上啃下一口。
所以修铭的预判,有时会有些许的偏差......
......
“什么?!南苦人接受樊笼的前提,是我来做这笼中鸟!且樊笼使仅设区区三人?”修铭惊声起立。
当南冀秭三看着王轩兰的脸色,提出这个不合理的需求时。
修铭不理解了,南冀秭三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修铭连忙发问:“你知道我何处而来?知道我根底如何?将来要做何事?”
南冀秭三摇了摇头,表情风轻云淡,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满堂皆惊。
堂下人此刻自然也议论纷纷,只是慑于两位将主的威势,才没有当众发难。
南冀秭三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修铭又全然不了解,他为何要选择修铭?
他又不是编撰话本的说书人,不需要刻意制造反差博得堂下人惊诧。
他一定有什么独特的理由,让他选择这样去做。
南冀秭三宛如一个圣人,尽管南冀守一自有所谓取死之道,但是南冀秭三还是从自己兄长的尸身上踏碎走了过来。
南冀秭三是一个纯粹的政治生物,当他放弃眼前的利益时,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发现了更大的潜藏利益。
“笼中鸟......笼中鸟......”修铭嘴里咕哝着这几个字,围着这临时的座位转了好几圈。
行走并不能帮助他剥开迷雾,他如何看自身得位对南苦人都没有直接好处。
间接的好处?又是哪一些?
修铭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王轩兰没有生气,皱着眉头在思考。
当她听到南冀秭三的要求时,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错愕神色。
不过她很快就猜到了他的目的,毕竟她才是那个局中人,一些倚重之处自然比修铭熟悉。
笼中鸟是个尊位,也是一个限制,或者说是一个人的楷模。
这样的话......
修铭期待王轩兰发火,拒绝这一则实在侵吞她的利益的条件。
南苦人坐在这里本来就是战争苦果,善良这张面具带与不带,其实都在王轩兰的一念之间。
她此时有了足够理由掀翻了桌子,大不了重回战场,将南苦人骨头再打断几根再来谈这些没用的。
她完全有能力这么做,并且赢的概率依然很高,因为此刻鬼苦人一定会与她同仇敌忾。
南苦人却难免发酵出对南冀秭三的非议,将苦果归咎于这个荒唐的建议。
这成了一条近路。
然而,王轩兰却沉默了下来。
越想她反而神色越轻松,到后面竟然生出几分轻快之意。
小姐,你有什么毛病?喜欢被人打脸吗?修铭很想这样直接问她。
终于王轩兰还是说话了,而且是盖棺定论。
“其实鸟笼,笼中鸟这个名字起得不咋地。”
修铭脸色一黑,这是什么重点吗?再说还行吧。不喜欢,你也可以改叫神女云上仙议人长都行啊。
“我可不想当鸟,还被关在笼子里。”她不满地说道,理由无懈可击。
“我也认为三位樊笼使足够了,毕竟令出多门乃兵家大忌。还有人越少效率自然越高,我可不想以后一直被困在这里,围绕着谁家孩子打伤了谁家孩子而争论不止。”修铭基本认同,但是决策层越少越仰仗樊笼使的个人威信,且一旦樊笼使昏了头很容易带着所有人一起掉坑里。
人多人少,只能说各有利弊,且需要结合时机背景。
至少这条在南冀秭三那边,该是他稀释王轩兰权威的一条武器,难道他是害怕自身权柄也旁落。
这算是一条理由。
“那这三人自然是谁,想必也不要多过解释了吧?
我王轩兰,南苦将主南冀秭三,哦对这位还得介绍一下,他是来自深渊的地景仙灵修铭。我的一位老朋友,也是两族以后的新朋友。
这条建议是南冀秭三提出,我同意。所以无论我们的笼中鸟大人做何选择,此刻都二比一通过了。
咯咯没想到吧我的大人,这笼子刚建起来,首先关的就是你自己。
”
王轩兰找到了乐子,笑得前仰后合。
南冀秭三则松了一口气,成或者不成,他也不知道。
王轩兰才是此事第一紧要的那人,她是看穿了吗?那她是足够信任他吗?我还是得慢慢图谋。
此刻修铭忽然感觉更高的这两人有些陌生,他与堂下的信息一样较少的人。
像是一群小鸡仔,被两只毛色油亮的黄鼠狼共同挑逗着。
对哦,笼中鸟,好像与小鸡仔也没什么区别。
为何如此啊?他们都疯了吗?
王轩兰话没说完:
“嗯我想起来了。哥哥大人,你还有一票否决权。但是如果你拒绝成为笼中鸟,是否等同于提前放弃这个权力,那么是你的拒绝先生效,还是笼中鸟的身份先生效。
如果是拒绝先生效,那么不是笼中鸟的哥哥,又怎么能拒绝?
这蛋鸡悖论,哥哥想怎样解读?
此外,否决之后,我们马上复议。依旧议题不换,三次之后,哥哥是不是还得乖乖做这个笼中鸟。
咯咯咯咯咯咯”她要笑完了。
修铭捏紧拳头,耳鬓处有些发红。
疯小姐,一会哥哥,一会咯咯,我看你才是天生的笼中鸟小鸡仔。
不过这樊笼之则确实不好建立,我就起个头,都能被找到如此多的错漏偏颇。
好在现在才刚刚开始,修改掉也不丢人吧?
修铭平复一会,就事论事道:“蛋鸡悖论不需要解决,加条件便是了。
樊笼使的任免,每一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议题重置要有休会期,无论是否行使一票否决,也无论是通过还是被否。
相关议题都将强制进入休会期,具体时间长短则由堂下更熟悉两族习性的制定者们共同确立。
作为提议人,我可以担任一位相对虚衔的樊笼使。但这笼中鸟需要你二人之一担任,因为你们才有实权,笼下人也都由两族人组成。如此整个组织才能通畅运行,樊笼才能长久。
我只是一名过客,迟早还要离开此方天地。”修铭直言拒绝。
场面逐渐寂静,两族人此刻都有些意外,也少有在同一件事情上同频。
笼中鸟在樊笼建立后,毫无疑问会成为两族地位至高之人。
尽管他们都刚刚见识过这第三人带来恐怖动静,但即使是他这样的人,轻易的抛下了他们追逐一生的东西。
也让他们在错愕之余,更憋着一股怨气。
南苦人气短,化作哀鸟的模样。连番的打击,让南向之误愈发明显。
鬼苦人气急,就差拍着桌子指着鼻子质询修铭。南苦人就算了,我鬼苦一族哪里衬不上你了。
不过他们的又急又短,终究还是影响不到两位将主,更影响不到修铭。
王轩兰不说话了,脸上写着不快。
修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似乎也没有辩解的理由。
南冀秭三接过了话头。
“修兄台,你知道秭三为何要让你当这笼中鸟吗?”
南苦人即使是坐下,那四条手臂也会分出来两条,捧着他们匿沙控风的风锥,将其捧在头顶上。
他们的体型本就高大,加上风锥与奇数个数的翅膀也无法完全收拢。
平均下来,每一个南苦人占据的空间大小是鬼苦人的两倍左右。
又是正常五名城人三倍略多,修铭体型在五名城中属于正常偏高。
不过他们的身体上有些空洞,甚至可以看穿。不止是翅膀上,躯干上也有。
有些类似风星人的气窍,但南苦人无论是尺度还是造型更更加张扬一些。
虽然大致上仍然是人形生物,但相比起五名城人少许异化,无论南苦人还是鬼苦人都只残留了一个人的框架。
离五名城越远,斑斓时空的生灵,就越是不具人形的说法,在此刻验证了。
甚至从五名城而来的部分王家人,王轩兰本身都不可避免受到某种异化的影响。
南冀秭三有六条手臂,他的风锥也比其他南苦人大上不少。
因为体型原因,他的将主之位也是没有靠背的。六条手臂,有四条他都一直高高举着多孔风锥,举过头顶。
刨除议堂本身一些构造,他一直是议堂最高的那人,哪怕是他一直是坐着的。
他剩下的两条手臂,也交叠放在腿上,坐姿从未有过一丝晃动。
与小动作的颇多的王轩兰截然不同,南苦人表情也很少,只有透过他们的长喙,有时能察觉他们的情绪波动。
还有就是风锥有时也会响,但当到这种程度,似乎也证明着他们即将失控。
修铭回过神来,真心地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不争取一下?或是用这份利益,换取更多的樊笼使席位?”
南冀秭三上下喙轻碰,话语滚珠般蹦了出来。
“因为绝命之症,用以皮癣之药,不可根治。
南苦此战还是伤了一定元气,鬼苦虽胜,同样失血已久。
若要两族一下子消除芥蒂坐在一起,甚至立马奔赴同一个方向,这不是一时之能。
樊笼之则,或许是一道很对症的药。
但此味药,需要药性深厚,且不来自患病的其中一族。
因为偏见将使药效走偏,错杀良疾。
这关键药引,需要不偏不倚,正对绝命之症。
刚才修兄台洗涤天相,让秭三找到这关键的药引,且它药性已然足够。
如此,两族或许真的能走向同一个方向。”
“合着我就是关键的药引,我要想一想。”修铭失笑调侃道。
南冀秭三没有说话,轻点了一下风锥,似乎在抱歉这个不恰当的比喻。
修铭眼眸轻轻落下,看向堂中不断讨论的其他人。
他们因为各自的立场,对这番的评判也不同,又有吵起来的趋势。
南冀秭三,好像说的很清楚了,又好像根本没说清楚。
修铭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说的隐晦,是不想触怒或者落了王轩兰的脸面。
公平,还是公平。
南冀秭三自觉身为失败者,无法争夺这份尊位。
南冀秭三不相信身为鬼苦人的王轩兰,会真的百分之百平等对待异族。也许她可以,但南冀秭三身为将主,总会想着多加一道保险。
非两族人的修铭,就是他看上的保险。
不想让王轩兰登位,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当然他同样害怕触怒王轩兰,所以将她自身的朋友搬了出来,也算是一层借口。
虚中也有实。
除了他想针对王轩兰,南冀秭三还有另外一重考量。
而这一重才是他下定决心的根本理由。
修铭之前露出的一部分底蕴,应该让南冀秭三发现,修铭虽然与王轩兰有旧。
他却也是一个独立的水下生灵,那个女人的余荫,应该无法庇护这么庞大的形体。
既然修铭是独立的,对于两族之间失衡,他或许就能成了破局的外因。
刚刚修铭的态度与提议,又充分考虑到了南苦人的利益。这让南冀秭三觉得值得一赌,至少不会更差了。
如果修铭是一个贪婪的人,这么一份饵料,却有两名猎食者。势必让他与王轩兰之间出现裂痕,那他此刻的行为也是在煽风点火,或者投石问路。
这样南苦人就有纵横转圜的余地,或许还能因此多出一个底蕴。
如果他不是,那他对南苦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太差,那就不正是南冀秭三赌赢了。
两族正常行进,供上一位没有枝丫的大树,就能威慑一些不干净的视线,这似乎又能赢了一次。
而最后,真到了前方无路时,两族请求庇护,这又是一重。
强大的底蕴自然会吸引投效之人,尤其是当这个人似乎还有着不底的底线。
那他才是那份令人眼馋的宝藏啊。
好人不一定一生顺遂,但大部分时候,无论好人坏人都喜欢与好人交朋友。
修铭不能看出南冀秭三所有的想法,但已然感受到他的善意,或者说他刚才的每一句话还真是真心的。
既然小姐也愿意放下这份利益,像是试图用这玩意将他绑在此地。
陌生人南冀秭三,又是真心实意的交他这个朋友。
更关键的是,他要借道上行的前提,就得是有道。
道,最后还得通。
若是不通,将无法避免劈山伐木,临时修路。
修铭本来就是来这,寻求王轩兰的帮忙。
现在却把他们却一起斧头递到他手上,让他自己看着办。
此刻,再拒绝似乎就不上道了。
更显得虚伪与傲慢。
“好,那我便做这第一任笼中鸟。”
修铭应了下来。
堂中的南苦人马上发出一阵清脆欢腾的脆响,连成某种奇特的韵律。
相比鬼苦人,他们确实更加多才多艺。
别管人家心诚不诚,人家至少歌唱的好,话也说的好听。
凤栖梧桐,岂言非凤非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