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绵长,但是这里的月夜,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在这里,月与夜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事物。
月代表着复苏,夜自然代表着的是沉睡。
现在入夜已经有段时间了,五名城已经入睡了。
当整座高城入睡时,五名城中却还有一个职业需要维持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那就是五名之门的城门鬼们。
至于无知的城上行者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们生活只生活在月光中,此时月亮翘班,她们也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城门中的鬼,就成了唯一清醒的还在守护这座高城的人。
或者说,城门鬼诞生的原因,就是对守城人的弥补。
也是因为需要一群人,在夜色中扮成鬼。
预防着夜色中偶尔醒来的真实鬼物,或与斑斓时空中迷路的外乡之异物,例如现今的王家小姐。
......
五名城人的节律,由月亮赋予。
他们都需要按照这种月夜节律,来为自身的身体注入能量。
城门鬼还是五名城人,自然无法彻底对抗这种节律。
所以他们是轮班的。
每个门的城门鬼,都会按照各自城门鬼的数量分成若干个班次。
心鬼前辈,其实很无奈。
坦白说,他本来计划是做一名懒鬼的。
但直至入行后,他才明白城门中什么鬼都有。就是没有懒鬼,毕竟城门鬼是一份工作。
而真正的懒鬼,一定是没有工作的。
此时逻辑完成闭环,心鬼悟了,但是也晚了。
五名城的每一条船,每一条路都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心鬼踏上城门鬼的鬼船时,他的路已经和所有的城门鬼绑在一起。
天黑了。
现在当值的二鬼,正是心鬼与他的徒弟预备役欢乐鬼。
......
王常阊家住平子坊,与刚刚中道崩阻的李萱所处的李子坊,大部分时候是邻坊。
他的人生的前四百月,没有任何值得着笔墨的地方。
五名城是一个看重血脉联系的地方,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五名之一的背后王家是享受负特权的团结友爱大家族。
对于王家来说,少部分王家人享受过特权后,会不自觉的牺牲更多底层的王家人,用来与其他姓氏达成平衡。
所以过去的五名城中,最顶层的人是王家人,最底层的绝大多数人也是王家人。
王常阊其实没这样觉得,他深感自己是一个愚笨的人。
不要提与那些武金石家的麒麟儿,还是王单家的凤骄儿等等天边的人物对比,即使与自己的表亲兄弟对比,他也是显得愚笨的那个。
好在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从未像着父母那般,把别人的孩子挂在嘴边。很长时间内,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差劲,稍稍长大后也只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慢,会听不懂同月人的笑话。
直到他私塾肄业后,成为一名平子坊的商贩预备役。
这预备役他一当便是小二百月,也是他的小半人生。
最后他也没有成为一名平子坊商贩,他始终没有真正的踏上那条路。
这时他才真的醒悟过来,他是一个真的蠢物。
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母亲,无法承受起生活的重量,觉悟过后他赢来不是逆风向上,而是困在原地很久很久。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失败过一次,他然后很自然的躺了在地上,最后却还是爬起的过程。这个过程听起来似乎也不算差,但放到王常阊身上的具体实感是,失败是漫长的,躺着也是漫长的,爬还是漫长的,甚至他有时他不知道他在躺着还是在爬着。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五名城人大多如此。
要他现在小他快二百月的师傅来说,商贩其实并不难做,重点是他还是没开窍。
......
师傅心鬼王志德则完全不同,他窍开得可多了。刚刚结学不久后,他便在一些前辈的点拨下,明晰了这方五名城的阎浮本质。
家姓毫无疑问是是五名城最粗的那棵阎浮,但却不是最高的。
最高最长的那棵阎浮是是守城路,即守城人。但她们独树成林,而且被五名城变相遗弃,独自生长与腐烂。
在此之外,明镜路亦是一棵高大阎浮。这条路算是五名城中堂皇正路,只是此路竞争也最为激烈,并且王家现在于此路上正处于大溃败中。此路王志德选不得,也不愿意选,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其他诸路,各有高低,却也基本离前三者都要差上一大截。
城门鬼路,是王志德筹谋过后,选择的一条路。它其实是守城路的补充,又是涉及对外异的模仿路。勘察想象空间巨大,实际上表现欠佳的一条路。王志德也是一名赌徒,渴望着以小博大,并且他坚定地认为他是不一般的。
虽然此时的城门鬼路仍旧式微,甚至远不如走商路的商主商贩们,但是王志德的确怀揣着兴盛城门鬼路的志向而来。
他很有天赋,心眼子八百个的他,的确没机会成为懒鬼。但又很容易的就成了,潜力很大的心鬼。也许真的是天生的。
至少王常阊是这样的觉得,他的人生中很少感受到外界的善意。
所以虽然对方月份比他小上不少,可他其实很尊重这个心鬼师傅。
尤其记得心鬼师傅,提点的鬼路要点。
做鬼,让人厌恶只是表象。最重要的是让人记住,让能有能力进出城门的人记住。
五名城门,从来不是普通的城门,因为某种意义上,它是他们内里这个小世界的边界。
城门鬼数量不算多,然而能够进出城门的人更少。
后者无疑都是五名城现有或者未来的天骄,与他们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才是城门鬼一路,现有的唯一的破局之法。
不过,心鬼师傅也告诉他。这也只是他心机鬼的一家之见,绝大部分城门鬼们可不会认同,很多城门鬼所扮演是本来的自己,他们本来就是这样可憎。
每一棵阎浮路都在自由的生长着,心鬼的意也只是城门鬼路的阎浮上,一枝远称不上主流的枝丫。
说到底,心鬼师傅认为自身的机会在他人身上,他认为这是城门鬼路本身是五名城这棵更大阎浮的枝丫决定的。
他们无法脱离城门鬼的本身局限性,也就是无法依靠着自身的发力,成为五名城阎浮的主枝丫。
城门鬼路需要借势借枝甚至是借果。这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志德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主观上他也的确在扮着阴沉的心鬼,一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
但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偏差的,他现在想的事情,没那么肤浅,他的真正心事其实是挑枝头。
他视野还不错,甚至已经接近五名了。
这当然不只是鬼路带给他的,更源于他是半城王家残躯中,现存的其中一个枝丫。
不过不是最主要的那根,王家主枝已经折了,但那根枝的根还在,也就轮不他僭越。
他考虑过重新回到王家主枝边,但就目前而说,他基本看不到希望。不然王家也不会放弃他们的主枝,主动的断枝求生。
所以对他来说,都可以选,除了王家小姐。
另外的一堆选项中,他比较中意的是,与城门鬼算是半个同路的守城人。王志德认为,城门鬼与城上人是天生的一对,彼此完全互补,甚至如果发展的好。城门鬼有机会成为两边关系中,主动的那一方。这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只是城上人太远了,他还未找到切入的口。
本来事情也就这样了,他谋划或成或不成的都暂时影响不到五名城的大局。
但是王志德还有一个心事,或者说一个影子。
......
“师傅睁眼了。”预备役欢乐鬼殷勤地站到了门缝前,试图向外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王志德睁开假寐的眼睛,也从依靠的墙头边爬起。
看着王常阊扭着头的怪异姿势,他没有嘲笑他。
城门鬼迎来送往间,能锻炼眼色,但是夜间执勤更能锻炼眼色。这徒弟是第一次来,怕是哪里道听途说了一些城门鬼的工作模式,对这有所误解也是正常的。
“常阊,城门鬼的眼睛不是这样看的。来,我教你。”
说着他将整个人都趴在门缝上的王常阊往下拉拉,自己仗着高度优势,将眼睛贴在王常阊的脑袋上面的门缝处。
“常阊,在夜晚时,城门缝是五名城中少有没有完全关死的外界通路。
人们常说,门缝里看人,会把人看瘪。
这句话本身没错,但是放在我们这里,就得反着听了。
现在透过这道现世的门缝,会让你把鬼看成人。
所以门缝外,无论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不要信。
因为它们才是真正的鬼。明白吗?!”说到最后,王志德语气重了许多。
王常阊一激灵,连忙回是。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问道:“可是,师傅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王志德眼睛不离门缝,瞳孔中隐约有流光闪过。他解释道:
“耐心一点,当你从一个亮堂的地方,到一个黢黑的地方,眼睛一时间当然什么都看不清。
尽量试图忘记身后的五名城,也忘记我们在一道门缝后。
忘记气味忘记食物忘记风声忘记疼痛。
想象自己在飞,在飘。
你眼前的黑暗,就是你我的全部。
但是不要忘记自己,不要忘记自己也是一个鬼。
另外尽量保持安静,虽然它们还很远。”
“好的师傅。”王常阊汗毛,都被他师傅萦绕的气氛吓的战栗起来,不过他还是努力追着师傅的感觉走。
初始,他发现他根本一个都忘不掉。
城门实在是冰冷,现在的姿势保持太久后,腿也感觉有点抽筋。‘师傅你提什么食物啊,我都饿了。疼痛,生活的痛算吗?除此好像没患过大病,我还是幸运的。平子坊风声不大,毕竟那是一座很低矮的坊。听说有的坊风声整月不息,不知是何原因。
王常阊啊,王常阊啊。为了老娘也不能再当百月的预备役呢。还有......’
终于他像是入睡一般,终于抛开了杂念,忘记了五名城与其他通感。
只剩下了眼前的黑暗,也许是他这台老旧的相机终于调整对了光敏度光圈,校对了白平衡。
他终于看到了。
......
斑斓时空是五名城与六星的所处空间的一个总称。但斑斓时空中,并不止五名这座城,也不止泪聆闻味感臆这六星。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斑斓时空就像是一片色彩绚烂的池塘,五名城与六星只是这片池塘中的偶尔出现的斑驳光斑。
它俩的关系,也是随着那轮模糊的明月与整片池塘的关系,而变动着。
五名城与六星,不止于一面。所以斑斓时空所呈现的面,只会更多,也许隐藏在池塘下面的才是真容。
五名城人是知道这处斑斓时空的,这个名字就是他们起的。
他们是如何认识到这个斑斓时空的,自然是放出了他们的触点,切实的接触到了一定程度上在五名城外在六星外的时空综合体。
这也便是城门鬼,除了守护外的另一个任务。
他们便是五名城的一个触点,关于视觉的触点。
王志德之所以认为,城上人与城门鬼是绝配,也是基于这一点。
城上人是五名城的屏障,而他们城门鬼是五名城的触手。
不过,他的臆想不会像臆星人一样,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五名也不一定会允许这一情况的发生,毕竟这是五名的城。
(天阙阁的某只熊本官发表了异见,都是骗局,臆星人也得打工还债!)
(某位还在飘着孤魂小姐,也发表了异见,五名只是一个名字,成了五名也能被搞死。)
(咳咳!走走!......
还在试图改命的王志德,是一名勤奋向上的好鬼。
深感自身不足,并决心成为一名好鬼的王常阊,更是一位好人。
好人不能被人拿着枪指着,除非真的有人拿着枪指着他。
......
此时,王常阊化身的欢乐鬼,人的形状还是太多了,因此漏了人脚。
所以他正被两名难缠鬼,拿着枪指着。
“你,别看了就你,还看就你!”难缠鬼状似牛马,不见人形,开口说得却是人言。
“啊?”王常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傅,师傅正低着头混在一群鬼众中,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双手抱头!查下鬼性!”难缠鬼见他愣着原地,长在它们头上的枪,重重地敲在他的腿上,他‘啪叽’一下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