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三个,一个御史家的小姐,素有才名,尤善作画;一个武将家的姑娘,善使一手长鞭,英姿飒爽;还有就是这位梅大小姐,再没有旁人了。
这种罪行,从李全安五年前当上副都知开始,只有副都知以上品级才有领命出宫主事的资格。
李昱白的面色沉凝,声音冷如冰雪:“除下他的鞋袜。”
林武迅速上前,将李全安的脚底板露出来,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烙印和伤痕。
李昱白手中的剑并没有离开,反而往前一递,眼看就要透进胸口。
林武眼疾手快地将李全安一脚踢开,扑上去又是一拳:“败类。”
众人只当是他义愤填膺,都没有发现李昱白的动作。
林武一拳打下去,只觉得胸口郁郁之气散了一点,嘟囔了一句:“难怪小老七爱用拳。”
这拳拳到肉的感觉真痛快。
然后他转身去将李昱白手中的剑接过来,这才发现李昱白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已青筋暴起,不由得担忧的低声问:“大人,您可好?”
李昱白闭了闭眼,似乎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睁开眼睛,弯腰逼视着李全安:“王尽忠被逐出宫前是何职务?”
李全安在他的视线中瑟缩了下:“是……是都知。”
都知,比副都知品级更高。
他直起腰冷冷说道:“把他带回提刑司,别让他死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林武没追,因为他走的方向是太皇太后的宝慈宫。
而且,他的大人走得匆忙,似乎……佝偻着腰,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仓惶。
……
宝慈殿里,太皇太后正在和女官说话,见李昱白来也没有避着。
“官家说的,他大婚后亲政必然要大赦天下,这孩子还是仁善的。”太皇太后颇为欣慰地说道,“他眼里有这天下的百姓,很好。”
女官:“是太皇太后教导得好,也是官家天性仁善,只是……”
女官犹豫了下,依旧说了出来:“听说官家亲审完,还没回寝宫,在路上便又咳得吐了口血,想必是今日说话说得太多了。”
太皇太后:“让张院判继续给官家调理身体。”
李昱白这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启禀太皇太后,张院判还在朱府,此刻恐怕出不来。”
太皇太后:“那就让刘院判去替官家诊脉。”
她挥手让女官退下,又让李昱白上前来。
“你把梅丫头送到哀家这,是个什么打算?”
李昱白恭敬地回:“无论太皇太后打算做什么,下臣所调查出来的事实必然不能欺瞒您。”
“嗯,”太皇太后领着他往里走,“朱家那小子听起来还行,他那个娘吐真话了吗?”
“回太皇太后,还没有,您身边的那两位女官还陪着她。”李昱白说,“书院的秦夫子正试图找出于家两兄弟中毒的方法。”
不可能这么巧,一切都发生在于知意出现在提刑司的二堂之后。
“那你说,哀家该怎么处置这个梅丫头?”太皇太后问,“再赐她一杯酒?”
“梅家小姐本该死却没死,本该被送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受苦,却被送回了京都,可见是个有福气有机缘的,”李昱白躬身说道,“不如送进太庙,让她替皇家诵经祈福。”
太庙紧邻大相国寺,又由太宗皇帝修建,各代方丈都是由皇帝诏旨任命,乃是名动天下的皇家寺院,不但有护卫,还有武僧,护住一个由太皇太后送去的无名无姓的姑娘,还是没有问题的。
太皇太后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两眼:“你这人,倒是对世间女子颇为怜悯,走投无路的秦夫子你荐她入了书院,这个梅丫头送去寺里,颇有慈悲之心啊。”
“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首肯,下臣有心而无力,”李昱白弯腰行礼,“仰仗的其实是您的一片慈悲之心。”
太皇太后笑起来:“李昱白,你怜悯女子,偏又不沾女色,前世莫非是个和尚?”
……
和尚是不会去掘别人的坟的。
李昱白本意是谁都不带的,但林武多少看出来了些,坚持跟着他来了离莘园不远处的古侯坡。
坡上漫山遍野的开满了紫堇野菊和马兰花,枝枝蔓蔓的掩映在绿草间,随风而轻轻摇摆。
即使无人来欣赏,也依然绽放着芬芳。
坡下有一排已经凌乱的野坟堆,没有立碑。
往上走,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此刻被野草野花覆盖着,已经看不到路了。
但李昱白显然走得轻车熟路,他手里拿着锄头,行走间玄色的衣摆曳地,在花草上逶迤而上。
林武识趣的转身守在坡下,他手里同样拿着锄头,但显然大人需要些独处的时光。
李昱白在山坡的半腰上停了下来,这里有个小小的土堆,还立了块他亲手雕刻的竹碑,碑上只有四个字吾妻之墓。
“阿辞……”
他的手在快要摸到竹碑时,像被烫伤一样收了回来。
他没有见到未婚妻子林楚辞的最后一面,林家死讯传来的时候他还在草原上,正开心着自己不假手于人地捕捉到一对健壮的野雁。
疯狂打马赶回来已经是三天后,又被拦在城外苦等了一个晚上。
林家没被牵连的远亲没人敢发丧,是他爹以闲散外姓王之尊从当时的太后那求来的恩典,将林家一家悄悄葬在这。
君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辞,这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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