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村子很忙,田间也很忙。
有牛在田里劳作,有羊在土里吃草,有狗子在村道上走来走去。
周氏一族这一大片连起来的宅子里,到处都有在修缮的地方,木料味桐油味处处可闻。
精壮的汉子们穿着短打干得热火朝天。
小老七带着村里的小娃子们在大坪里放纸鸢。
在她的带领下,小坤俨然成了孩子王,跑着跑着,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祠堂附近,又不知怎么的,纸鸢的线就断了,纸鸢摇摇摆摆的掉进了祠堂里面。
小老七带着一群小孩叩响了家庙的门。
“阿弥陀佛,居士们早上好。”
“小坤的纸鸢掉在里面,能不能让小坤进去找一找?”
门里没有人说话。
“要不,居士您帮个忙捡一下行吗?我们就不进去打搅了。”
门扉久叩而不开,还是没有人说话。
反而很快跑来了两个看守祠堂的男人,笑得慈眉善目的:“小坤,这里是祠堂,老祖宗们该不高兴了,你们快去别的地方玩。”
小七妹:“两位大叔,纸鸢掉庙里去了,能不能麻烦里面的居士帮忙递一下?”
大叔和气地说:“不急,等里面清修下早课,她们会送出来,不会昧下你们的纸鸢。”
两个男人和和气气的将小七妹这帮人请了出去。
“算了,那里平时也不让进的,我们玩别的去吧。”
“外地来的哥哥,我们一起去老宅领肉包子吧,那里可以随便领,阿爹经常给我带,好好吃的。”
“快去快去,肉包好吃得很。”
孩子们又热情的拉着小七妹一起去了老宅。
宅子外,比人还高的屉笼在冒着热气,只要有人去领就发,发的婆子见小七妹在一群孩子里显得瘦而高,还多给了她两个。
“你是哪家来做客的吗?多吃点,不够再来,老夫人良善,备得足足的。”
“阿爹。”有个小孩将手拢在嘴边喊。
骑在围墙上正砌砖的一个男人应了声:“哎,这呢,别过来,这里有砖。”
另一个正在抡铁锤的男人提醒道:“可别去湖边,湖水深得很。”
“晓得了,阿爹阿叔。”小孩喊了回去。
一派温馨而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小七妹悄悄地拉走了小坤:“我送你翻围墙进去拿纸鸢。”
小坤连连摇手:“我不敢,我怕。族长要骂人的。”
“那你把风,我翻墙进去拿,反正我不怕你族长。”
小七妹拍拍他的肩膀:“站直了,肩膀借我踩一下。”
她脚一蹬,踩着小坤的肩膀翻进了墙里。
还没踩到地,就听见了“咯吱咯吱”几声响。
之后庙里一片死寂的安静,没有木鱼声,也没有念经声,空气中有檀香的味道。
家庙的格局很奇怪,除了正堂,东边有个小隔间,似乎是住了人,因为门口的晾衣竿上晒着缁衣,还在来回微微晃动。
纸鸢就挂在院中的大树上,还没走过去,小七妹飞快回头:“谁在那里?”
屋檐下的柱子后面有人影一闪。
“打搅了,我捡了纸鸢就走。”小七妹双手合十作了个揖。
有姑子拎着竹扫把,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打她:“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
声音沙哑,宛如被瓦砾剐过。
“我马上就走,”小七妹说,“马上就走。”
她像只猴子一样爬到树尖,伸手去够纸鸢时,趁机居高临下的观察着。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修建在祠堂后的家庙,竟俨然一口棺材,而圆拱形的庙顶,木梁上分别雕刻着三排铜钱一样的纹饰。
在阳光的折射下,这三排铜钱即像三根香,又像极了三把金钱剑。
以她粗浅的道术来看,这是即可催财,又可镇魂。
催财可以理解,首富之家么,镇魂?
镇的是谁的魂?
“打死你,贱货,打死你……”竹扫把在树上不停的拍,好几次差点扫到小七妹身上。
树下穿着缁衣的姑子满头白发,只有左脚穿了只鞋子,眼神凶狠。
她的手背上,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疤痕。
……
“白头发?那是阿霜姐姐的娘,”小坤说,“她犯了错,被罚在家庙悔过的。”
“她犯了什么错?”小七妹随口问。
“嗯,”小坤天真的挠着头发,“应该是很大很大的错,比我犯的错大多了。”
“那你说的阿霜姐姐呢?”
“她和她妹妹掉进梅花湖里淹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那时还没我呢。”
“小坤,那你一定不知道她们埋在哪里,对吧?”
“反正不能进祖坟。”
可不,李嬷嬷招供过,这也是周老夫人回祖宅的理由。
“你的纸鸢,哥哥我讲义气吧,可别把我翻墙的事告诉别人了。”
小七妹站在大坪里远眺,周家祖宅那有工人扛着木材进进出出,铁锤砸石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当……当……
依稀还能看到院门口那两只任劳任怨看门的黑狗。
……
但阿婆听他们一说起阿霜的娘,就气不打一处来。
甚至隔壁阿婆都来“呸”了两声。
“呸,又坏又贱的女人,该浸猪笼的,还允许她进家庙,真是脏了家庙的地。”
“别说老祖宗,她娘家都嫌她丢人,呸……”
小七妹赶紧搬了张板凳过去:“阿婆,快说说看,她都干了什么坏事?刨人祖坟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莫说了,怕脏了小公子的耳朵。”阿婆不太想说。
“阿婆,我同你说,骂人的脏话就得从嘴巴里说出来,咽进肚子里就脏了咱这颗心,以后死了阎罗殿上扒开心一看,黑的,那可是要下油锅的。”
“讲出来就不黑了?”
“嗯,讲出来脏的是耳朵,阎王爷不看耳朵。”
“那要的,小公子,我跟你讲哦,那个女人要不得啦,脑西搭牢啦,为了姘头,让八岁的姐姐带着两岁的妹妹在湖心玩,两姐妹都没了,造孽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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