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绝与榆儿两匹快马连跑了几日,终于来至启州。
这里水患方过去不久,百废待兴,到处可见饥饿乞食之人。
“你们真的要留在这里吗?”榆儿皱眉道。
秦留思道:“听娘说,她原来是住在启州城附近的青云村,我们是要去那里。”
于是榆儿寻人问了青云村所在,好在并不甚远,只二十里地罢了。
到了青云村,寻村里的人问起两个孩子娘亲的事,只道她们家已经没有人了。
两个孩子自然很是失望。
“你们还有别的可以投奔的亲戚吗?”榆儿问。
“没有了。”秦留思道,“这里是娘亲的故乡,我们会在这里安家。我们给爹留了信,他要是看见了,也会到这里来找我们的。”
“好吧。”榆儿道。
于是榆儿和幽绝把两个孩子送到里尹家里。
里尹倒是和蔼,将两个孩子留了下来:“既然是华家的后代,就是我们青云村的人,岂有不顾之理?你们放心吧。”
榆儿这才和两个孩子道别:“我会再来看你们的,你们自己多保重,我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说罢,向幽绝点了点头,重又上马,向来路回转。
“榆儿姐姐。”秦留思在后叫道。
“还有事?”榆儿回头道。
“此次之事,多谢榆儿姐姐相助,他日必当图报。”秦留思道。
“好,可别食言。”榆儿向他笑道。
于是便与幽绝离开青云村。
“现在去哪里?”幽绝问。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榆儿道。
迟凛终于跟着乔凌宇大军凯旋回至净月城。
乔凌宇以七万骑征伐明丹,立下大功,封为镇军大将军。
迟凛数功同赏,封为游骑将军。
迟无为请旨赐婚。
永平帝圣旨,将三公主宁葭许予迟凛。
隔着那么长的时光和那么多的生死争战,他终于又在海棠树下再次见到了她。
她比先前清瘦了好些,但清澈的双目一如从前。
迟凛走近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因近来朝中动乱,杀伐之气过重,且宁葭毕竟年纪小些,是以,二人婚期定在了三年后的春天。
天将暮时,榆儿与幽绝两人来至一处小镇,便选了一处客栈走了进去。
“客官,您是要两间房?”掌柜的问道。
幽绝看了看榆儿。
榆儿向掌柜的笑道:“一间,清净些的。”
“好嘞,两位请。”掌柜的便在前面带路。
伙计领着二人来到房间,招呼完就自去了。
榆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总算可以休息了,累死我了。”
幽绝走来,从背后环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耳际,轻声道:“谢谢你,终于肯跟我亲近了……”
榆儿回过身,伸出一手轻轻摩挲他的耳垂,微笑道:“傻瓜,我本来就是你的……”
“你不怪我了吗?”幽绝道。
榆儿点了点头,望着他:“说到底,你终究是放过了神龟。而且不管你师父怎么样,他始终是救过你的命,你想治好他的病救他一命,也是情理之中,我怎么好怪你?”
幽绝眼中微泪,深望着她:“原来,你都明白我吗?”
榆儿的手离开他的耳垂,沿着他的肌肤轻轻滑过,抚摸着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半边琉璃脸庞,柔声道:“我都懂得……”
幽绝亦伸出手来,摩挲着她柔滑的脸庞:“我的……榆儿……”
终于俯下身来,凑上了她久违的朱唇。
榆儿便挨向他,回应着他。
幽绝更用力地搂紧怀里的温软……
夜色深沉,两人沐浴更衣,榆儿在灯下给幽绝梳理发髻。
他这一把墨黑的青丝入手凉滑,手感甚是惬意。
因便要睡了,便不与他着冠,只松松地绾了一下。
柔软的发丝随意散垂着,衬着他琉璃绝美的容颜,越发显得缱绻动人。
榆儿只管把弄他柔滑的发丝,又望着他发一回痴。
幽绝缓缓开口道:“那个冰芝究竟在哪里?”
“你不听话了?不是说了先解了封印才行的吗?”榆儿撅起小嘴,坐到他怀中,一双眼盛满委屈。
“不是,”幽绝道,“你也知道,师父他病得很重……”
“你也答应了我的,得先解掉封印的。”榆儿也不退让。
幽绝无奈:“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解去封印的办法?”
榆儿不急,幽绝心中却暗暗焦急。
“我也没什么头绪呢。”榆儿叹道。
次日一早,两人在堂间吃些早点。
榆儿便问伙计:“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之处?”
伙计笑道:“这里是梨落山地界,最好看的就是梨花花开的时节了,不过现在已快入冬,连梨子都已经摘光了,只能等来年了。”
“真可惜,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榆儿道。
“不过,这梨落山还有一处,最是绝妙。”伙计道。
“是吗?是哪里?”榆儿道。
“梨落山中有一个洛羽瀑,就算是冬天瀑布的水量也很壮观,远近闻名。”伙计道。
“那还真得去看看了。”榆儿道,“这个洛羽瀑在哪儿呀?”
“往南五里多地就到梨落山了。”伙计道,“不过现今天气这么冷,洛羽瀑那里都是水,就更冷了,一般大家还是会挑暖和的季节才去的。”
榆儿笑了笑:“没事儿,我们不怕冷。”
说着已拉了幽绝向外跑去,牵了马两人骑了便走。
幽绝心中自是惦记冰芝的下落,但榆儿似乎游兴甚浓,幽绝不忍拂其意,只好跟着她一路向梨落山而去。
行得一段,远远已见山峦青翠流连,又有几处巍然耸立。
到了山下,榆儿便又下了马来,道:“此处如此好景致,我们就步行上山吧。”
“好。”幽绝点头道,亦下了马来。
榆儿牵了他手,一路拨木分枝向山上攀去。
山中自然鸟鸣泉幽林木深深。
虽然已近冬时,风中寒气透肤,有些树木已经枯黄落叶,但还有不少落叶晚的树经冬不凋的树都还青翠茂密。
榆儿牵着幽绝,一路走一路看,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忽立住脚步,凝神听了一回,向幽绝道:“好似有瀑布之声。”
幽绝点了点头,道:“便在前方了。”
“原来你早已听见了。”榆儿笑道,扯了幽绝就向前跑去,“快走吧。”
渐渐便闻得清晰的水声,逐渐现轰然之势,再走便如听雷一般隆隆袭来。
只见一道山泉自上奔腾而来,自一个直削的峭壁飞落而下。
那瀑布所挂之处,深不见底,恐怕有几百丈深。
“这般气势,真是不枉此行!”榆儿惊叹道。
幽绝亦点头道:“这瀑布不知落了多深,实属罕见。”
榆儿叹一回又望一回,忽对幽绝眨眼笑道:“不如跳下去看看它究竟有多深?”
幽绝揽过她肩来,道:“别胡闹了,小心伤着你。”
榆儿却立直身子,拉住他手,“抓紧了!”
随即纵身跃下,随着飞落而下的瀑布,向下急速坠落。
幽绝的手紧紧拽住她,随着她一起向下急坠。
瀑布飞溅的水滴就如雨点一般纷纷撞来,在二人发丝上手臂上衣衫上碎作点点玉珠飞散开去。
瀑布奔去之尽头雨雾如云随着风声向上飘浮而来,又在他们脚下消散开去。
两人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向深深的雨雾中直落下去。
榆儿忽自袖中取出冰轮,向下掷出,雨雾之中现出层层冰阶。
两人足点其上,沿着冰阶快速向下跃出,渐渐消去坠落之势,稳稳落在瀑布下碧绿深潭的大石之上。
回头仰望瀑布,竟望不见它的尽头,只见一道天河自云中倾泻而来。
他们俩安然落地,树林中一个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是神仙吗?”
幽绝与榆儿跃至岸上,头发衣衫上水滴还不停滴落。
“冷吗?”幽绝握住榆儿手,便要驱动法力。
榆儿却止住他道:“不要用它。”
“我是用自己的气蕴。”幽绝道。
榆儿这才放手。
幽绝便驱起自己的气蕴暖她。
瀑布下的碧绿深潭缓流东去,连着一条几十尺宽的河流。
河水落了一些,露出了岸边大大小小的被冲刷得近乎雪白的石头。
水深的地方碧不见底,偶尔见些大鱼小鱼游过。
榆儿扯了扯幽绝衣袖:“想吃鱼吗?”
“吃鱼?”幽绝道。
榆儿已经挽起了裤腿,撸起了袖子:“今天来顿烤鱼宴吧。”
幽绝道:“你是要抓鱼吗?水这么冷,罢了吧。”
“这点儿冷怕什么?”榆儿道。
幽绝拉住她,取出猿杖:“你别下水了,我帮你抓几条便好了。”
榆儿却按住他的猿杖:“把它收起来。今天我们就来比一比,不用法力,自己抓鱼。”
“不用法力?”幽绝道。
“对呀,看谁眼疾手快,谁抓的鱼大。”榆儿道。
幽绝望着她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榆儿伸手就开始帮他卷袖子:“快点儿快点儿。”
又指着他的猿杖,“这个收起来,不许耍赖皮。”
幽绝笑了笑:“知道了。”
于是收了猿杖,动手挽起袖子,扎好衣摆。
榆儿已经在水里向他招手了:“快下来。”
幽绝光脚踏入水中,一阵冰冷立刻传遍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榆儿望着他的模样,一手指着他大笑出声:“你这个傻瓜。我只说不让你用法力抓鱼,又没说不让你用法力暖身啊。”
幽绝这才明白,难怪榆儿站在这么冷的水里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也驱起气蕴,不一会儿全身就暖洋洋地,不再觉得冰冷了。
榆儿扔了一根已经削好的树枝给他:“用这个叉鱼。”
幽绝接住树枝:“好。”
“开始罗,要是你输了,今天就不许亲我。”榆儿道。
“啊?”幽绝愣了一下这也太突然了。
榆儿已经动手开始抓鱼了。
幽绝也凝神盯着水里开始寻找猎物。
游来游去的鱼也不算少,不过都比较小。
终于找到一条还算比较大的,幽绝看准时机,一下叉了下去。
没想到却叉了个空,那条鱼一扭身就溜走了。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不能用法力,他确实没有试过,着实有些困难。
经过十几次之后,他终于有了一点儿心得,一叉下去,一条大鱼被他逮个正着。
幽绝心中欣喜,脸上也泛出了笑容。
他把鱼捧在手中,转身向榆儿道:“我抓到了!”
不远处的榆儿也正捧着一条鱼。
幽绝一看,笑道:“还是我的鱼比较大。”
榆儿看看自己手里的鱼,再看看他的,确实是他的鱼比自己抓的这条大出一些。
榆儿抬头望向幽绝,忽然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自己手中的鱼一下朝他扔了过去:“接着。”
幽绝本能地伸出一手去接榆儿抛来的鱼,自己手中的鱼就滑落水中。
那条鱼本来还在拼命挣扎,突然入了水,愣了一会儿,一摆尾巴迅速地游走了。
而幽绝接到的这条鱼鱼身溜滑,还在拼命摆动,幽绝手刚抓住它又滑掉,连忙又从空中把它给捞回来。
还没拿稳呢,它又滑掉了。
幽绝手也忙脚也乱。
榆儿抛来的鱼拼命扭动飞溅的水珠幽绝自己的鱼掉落溅起的水花把幽绝脸上身上弄得都是水。
榆儿看着他猝不及防被一条小鱼折腾的手脚都不够满身满脸都是水的狼狈样,指着他笑个不停。
幽绝好容易把鱼抱住圈在怀里,看榆儿笑得那么欢,也忍不住大笑出来。
“你怎么这么笨?”榆儿一边笑一边道。
幽绝也一边大笑一边道:“你太会使坏。”
两个人就在站在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直不起腰来。
榆儿一边笑一边向幽绝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鱼:“这条鱼是我抓到的。”
幽绝伸手揽住她:“我抓的鱼可比你的大。”
说着就向榆儿的脸凑了过去。
榆儿却一转身溜出了他的怀抱,举着手里的鱼笑道:“我抓的鱼在这儿。你抓的鱼呢?”
幽绝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只有一根湿漉漉的树枝罢了。
“它早就跑啦。”榆儿道,“所以呢,还是我赢了!”
幽绝望着她笑着直摇头:“还不许我耍赖,明明是你最会耍赖。”
榆儿一歪头:“兵不厌诈,谁叫你这么笨的?”
幽绝忽然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榆儿奇道:“怎么了?”
幽绝却突然迅速将树枝叉入水中,紧接着就将树枝举出水面。
树枝顶上,一条比方才那条还要大的鱼挣扎着拼命拍打尾巴。
幽绝笑望着榆儿:“这回你不能赖皮了吧?”
榆儿望了望他树枝上的大鱼,突然惊叫一声,两脚在水里乱蹦。
幽绝连忙向她跑去:“怎么了?”
榆儿突然弯腰下去,再起身来的时候,一条长长的鳝鱼突然从她一只手里飞了起来。
幽绝猝不及防,被鳝鱼迎面撞来,脚下一滑,整个向后坐倒在了水里,满身满脸都是水,浑身湿了个透。
手里的树枝也掉在水里,树枝上那条鱼立刻摆摆尾巴脱离了树枝飞快地溜走了。
榆儿单手举着自己的鱼,一手指着他大笑:“你是真的好笨。”
幽绝浑身湿漉漉两手空空地从水里站起来,看着笑个不停的榆儿,自己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今日胸中如此畅快。
很久很久很久以来,都未有如此畅快过……
两人在岸上生了火,烤烤湿漉漉的衣衫,顺便把鱼也烤了。
看看天色差不多,便收拾下山。
走得一段,榆儿凑近幽绝道:“有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
幽绝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气息他们到瀑布下就出现了。
还以为只是经过这里的,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一直跟随在一定的距离,目标很明显是他和榆儿了。
两人下山寻到马匹,打马快行。
那个气息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