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常副所长办公室，从阅览室前面路过的时候，柳如婷就看见了他，冲他招手。耿乐问干嘛？柳如婷说，过来给我帮忙。耿乐走过去问，帮什么忙？

　　柳如婷瞪他说，“你过来呀！好像谁要吃了你似的。”

　　耿乐就走了过去。柳如婷要过来画夹子，翻看着常副所长的画稿，嘴里啧啧响。“你有这本事，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到哪不吃得开啊。就算给人画像卖，一次一百块，也不少收钱哪。哪像我们这些人哪，啥都不会。不出去吧想出去。出去了也发愁，会干什么呀！”

　　耿乐心说，一次买一百块？你也太小看我的画了。他问，“这不到开放时间了吗？你这怎么还没动静啊？”

　　“急什么。马上就来人了呀。你就在这画吧，让我瞧瞧稀罕。等会儿还可以看美女。瞧上谁了告诉我，我给你牵线搭桥。”

　　“我回去安安静静地画多好。何必在这里凑热闹。再说了，这里哪有美女啊？都是一样短头发，一样的筒子衣服。”耿乐还真有点怕这个看起来文静，闹起来没规矩的柳如婷。

　　柳如婷直翻白眼。她说：“你要求还挺高啊！”

　　这时三四个女孩走过来，跟柳如婷打招呼，目光却不住地往耿乐身上溜。柳如婷拍拍耿乐说：“老实待着。”就迎了过去。

　　两个女孩要还书。一个还的是《荧屏》画报，这是个爱追星的。这份画报被摸的封面都皱巴了，边缘都毛边了。可见这本画报的受欢迎程度。不知道在女管区这边，被传阅了多少人呢。少年犯中不乏追星族。男管区那边，也是这种画报受欢迎。一有人还，立马就会借出。

　　柳如婷仔细地检查画报的破损情况，一页一页地翻看画报。还书的女孩扭捏不安，脸色苍白。

　　另一个女孩还的是《时代青年》。里面讲的都是青年一代的奋斗故事，情感故事，还有明星逸闻，小说，诗歌等。这种杂志也受年轻人欢迎。但是，跟明星画报一类的刊物就没法比了。

　　拿着《时代青年》的女孩，把杂志放在柳如婷面前，压住了画报半边。她说：“我还这一本。”

　　柳如婷把《时代青年》推开说：“等一会儿。”

　　另两个女孩说话了，一个说要借这个杂志，一个说要借那个杂志。柳如婷不紧不慢地说：“等一会儿。一个一个来。”

　　其中一个女孩说：“哎呀，快点嘛。管教那边叫我过去呢。”另一个女孩也嘟囔说：“我还得赶快做作业，再晚就做不完了。”

　　柳如婷也不说话，继续一页一页地翻着画报。

　　拿着《时代青年》的女孩，翻开杂志的一页说：“你们看林若夕演的这个新电视剧多好啊。他的这张照片真帅啊！哎呀，想死了，要是能看这个电视剧该多好啊！”

　　这时，柳如婷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厉声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翻起一张画页，上面有个方形的洞。显然，里面的画面被割掉了一块。

　　还书的那个女孩，立即痛哭起来。

　　耿乐本来站的远远的，这时走过来。

　　拿《时代青年》的女孩，急忙说：“不是她弄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翻到这一页，就是这样子。”

　　“胡说。你以为这样说，就能骗住我？每一份杂志还回来，我都仔细检查。刚才你们都在帮着打马虎眼吧？觉得我好骗？告诉你们，老娘玩这些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小子吉吉呢！跟我在这耍朗格里格楞！”

　　“没有没有！”几个女孩急忙否认。

　　耿乐差点没有笑出声。这个柳如婷怎么总能出人意料呢。一翻脸，说话就跟黑社会大姐大似的。但今天，他也算长了见识。交接的时候，杨再程也就说说借阅登记的事情，其他没有跟他多说什么。他还以为就是借走书就记录一下，还书再销号，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情。接手这些天，他都没有像柳如婷这样仔细检查过书页缺失，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这种事。

　　还书的女孩，痛哭的说不出话来。拿《时代青年》的女孩，央求柳如婷说：“如婷姐，她真的不知道咋弄的。大家都互相传着看，最后拿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她哪知道少了一块啊。赔钱行吗？这本书多少钱，她赔。按几倍罚也行。她给家里打电话，很快就能赔给所里。”

　　“这不是赔钱的事儿。这画报怎么办？少了一块，所里肯定追查。没办法，我只能如实上报。我心善。你们不主动报告，还想打马虎眼蒙混过关的事情，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我告诉你们，我完全可以不放过你们的。因为，你们这是在害我。万一被你们蒙混过关了，我就麻烦了，那就成了我弄的了。我就要负责！再有几个月，我就可以出去了。这个时候，你们竟然敢害我。我真不应该放过你们！算了，谁让我心善呢，谁让我不想看别人遭殃呢。但是，这本杂志被破坏的事儿，我没有办法，只能如实上报。”

　　几个女孩急忙向柳如婷道谢。然后无奈地看着那个痛哭的女孩。那女孩呜呜咽咽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在说啥。拿《时代青年》的女孩叹口气说：“她有三个月的减刑，马上就要批下来了。减了这次刑，她再有半年就可以出去了。这下泡汤了。”

　　柳如婷对那哭泣的女孩说：“没办法呀。谁叫你大意呢。在这里就要每天战战兢兢的，一粗心，说不定就栽了了。今天，我要不是检查出来了，是不是就栽你们几个手里了？唉，如履薄冰啊！是吧，耿乐？是这个词儿吧？”柳如婷望着翻看画报的耿乐，嘴角勾起。

　　耿乐一一打量这几个女孩，几个女孩都垂下眼皮。那个痛哭的女孩干脆坐在地上哭起来了。拿《时代青年》的女孩好看一些，个头也高。看样子，在这几个女孩里面，是个有主意的。另两个女孩长相一般。坐地的女孩个头矮一些，胖胖的，一直捂着脸哭，看不清长相。

　　耿乐下巴点一下地上那女孩，问高个女孩：“她家是哪里的？”

　　高个女孩答，“本地的。”

　　“本地哪里的？家里有谁？家里人是干什么的？”耿乐有点不耐烦，怎么挤一句说一句呢。

　　高个女孩说，这矮胖女孩家在江浪郊区，离这里不远。她家是做生意的，家里有妈，有哥嫂。耿乐又问：“她跟她家里关系怎么样？”

　　高个女孩说：“还行。她妈常来看她。她哥嫂也来看过她。”

　　耿乐说：“别哭了。起来吧。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能跟家里联系上吗？”

　　高个女孩急忙拉起来哭泣的女孩，说：“别哭了。擦擦脸。问你话呢！”

　　柳如婷则扯了扯耿乐胳膊。

　　哭泣女孩，一边抽泣，一边擦脸。一张胖乎乎的脸，被揉的红彤彤的。长的倒也不难看。她仍然呜咽着说：“能打电话。”

　　耿乐说：“你记下这杂志名字第几期。立即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到所有卖书报的地方找。找到了，立即买下快递过来。”

　　几个女孩登时激动起来。“可以可以！他家离这儿近，买到了，可以送过来！”

　　“不是送过来。送也送不过来。进不来嘛。东西也进不来。必须是快递进来。多掏俩钱，让快递今下午或明上午就送。写阅览室收就行。其他的，我和柳如婷想办法。以后可不能再干对不起柳如婷的事了。柳如婷心善，可不能害她。”说得柳如婷笑嘻嘻的。

　　高个女孩急忙也还了书。几个女孩千恩万谢地跑走了。

　　临走时，柳如婷叮嘱了她们一句：“记住，这事儿不能跟任何人漏出去。漏出去了你们自认倒霉。”

　　柳如婷照后腰捣了耿乐一拳，说：“你倒会做好人！你以为说我几句好话就行了？我问你，那杂志上都盖有公章咋办？你想偷偷换下来，根本不行。”

　　耿乐说。“这个好解决。你不用管。这本破书先收起来。权当还未还回来吧。”

　　柳如婷看四处无人，伸手在耿乐脸上拧了一下。“就你能！跟我一样，瞎发善心！最后出了事，倒霉的还是你自己！”她知道耿乐跟管教们混的熟，还是能办些事的。

　　“你这也不忙。我回去了哈。还有事呢。”

　　“哎！给我也画幅画哈。否则，我就告你弄虚作假！哼！”

　　耿乐笑道，“行！给你画个倮题的！”

　　柳如婷一愣，随即笑靥如花。“好！谁怕谁！小屁孩！”

　　下午，男区阅览室开放时间，柳如婷过来帮忙。告诉耿乐，上午朱丹丹已经联系上了家里人。她家里人发动了四五个人，挨大街找去了。

　　第二天上午，耿乐接收到的快件里，果然有一份是写明阅览室收的。耿乐打开一看，正是那一期《荧屏》画报。他把其他新收到的刊物杂志，登了记，然后和那本画报一起，找刘管教盖了阅览室的椭圆章。

　　耿乐带着应该分发给女区阅览室的报刊杂志和那份画报，送到女区阅览室。柳如婷拿到那份画报，看到上面盖的章，松了口气。

　　女区阅览室开放时间到了。朱丹丹那几个女孩很快跑了过来。看到耿乐和柳如婷，急切地问：“有吗？有吗？收到了吗？”

　　柳如婷笑着拿出那份画报给她们看，还让她们看了上面盖的章。朱丹丹喜极而泣。她的三个月减刑保住了！

　　一本杂志不值几个钱。但是在监狱里，故意破坏一本杂志，那就不是小事了。不服管教，老毛病不改，蓄意破坏公物，这是改造态度问题。这就事大了。找不到破坏书页的人，朱丹丹自己顶罪，三个月的减刑肯定是没了。

　　几个女孩又对耿乐和柳如婷千恩万谢。耿乐问，画报上挖掉的那一块是什么呀？几个女孩嘿嘿笑。高个女孩说：“是电影明星王俊开的像。”这个女孩叫朱亚馨。

　　耿乐说：“看就看呗。挖了干嘛呀！就像看花一样，不能看见哪朵花好就摘了吧。”

　　几个女孩嘻嘻笑。“摘了独自欣赏呗。谁也管不着，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

　　柳如婷推了耿乐一把说：“路边野花就要采！不采白不采。”几个女孩则齐声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谢折空枝！哈哈……”

　　一个来还书的管教打量这几个女孩。几人急忙给管教敬礼，齐声叫：“管教好！”那个管教看看耿乐，笑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耿乐说：“肯定是庄管教有喜事了，她们替庄管教高兴呗！”

　　“哟！我还不知道有啥喜事呢，她们倒知道了。”

　　柳如婷去给庄管教办手续。她恭谨地说：“庄管教，这画报您看吗？刚还回来的。这画报可不好借。赶不上就借不到。”

　　庄管教说：“那都是她们这些小年轻看的。我又不追星，看它干嘛。”

　　朱亚馨几人则围着耿乐小声问这问那。你是耿乐？段管教害的是你？天哪，要是被他得逞了，你肯定会加刑。这个伤天害理的东西！你多大了？家是哪里的？犯了什么事儿啊，这么小就来这了？

　　等到又来了人，耿乐去帮忙，朱亚馨几个女孩才走了。阅览室的开放时间，都正好赶在放风时间，她们都是在放风时间跑出来的。将来借阅的几个人都打发走，柳如婷笑眯眯地问耿乐：“这几个，看上哪个了？姐给你牵线，保证能成。”

　　“你这叫”

　　柳如婷伸出手掌说：“给我钱，来！我没收你一分钱，叫啥拉匹挑。不识好人心！”

　　“我才多大？你就让我钩饮人。啥好人心！你就是想瞧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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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亦真亦假的斗嘴，耿乐还真斗不过她。只好岔开话题。“这几个人都是犯了啥事啊？看起来好像是一块儿的。”

　　“可不是一块儿的！她们进来前在一个学校上初中。这朱亚馨谈了一个男朋友。后来，她男朋友移情别恋了，还是被别的女孩勾引走了，说不清。朱亚馨就拉着这几个小姊妹报复那个女孩。你说她们怎么报复的？

　　她们几个把那女孩弄到一个屋里……你说厉害不？你猜，她们被判了什么罪名？”这个柳如婷，或许心底并不坏，但明显是家教不好，应该是在乌七八糟的环境中长大的。

　　耿乐被柳如婷讲的脸躁耳热的，被这一问就愣神了。是啊，什么罪呢？强迫，胁迫？校园霸凌？似乎没有这样的罪名。绑架？伤害？似乎也不恰当。

　　“嘻嘻哈哈……再猜你也猜不着！她们四个和你一样的罪名，墙坚罪！你什么都没干，被判了墙坚罪。她们四个也是什么都没干成，只是帮帮忙看看热闹，就被判墙坚罪。这回你不亏了吧！”

　　“这能一样吗？我是一无所知就被判墙坚罪了。她们绑架了人……”

　　“她们可是女的！女的怎么墙坚啊！这罪名要是说出去，她们一辈子都别想嫁人。哪有女人墙坚男人的呀。这得多搔啊！”这柳如婷并不懂得，胁迫帮助别人墙坚，一样可以定为墙坚罪。

　　见耿乐愣神，柳如婷又低声说：“这朱亚馨长的还不错。……她也没啥好矜持的，你也没啥负担。你要有本钱，把她四个一块拿下也不是不行。”

　　耿乐连连摆手。“我是穷光蛋，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柳如婷笑弯了腰。她抬腿朝耿乐库子踢了一下说：“说的是这个。”接着又小声道，“现在不下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出去以后，到处都是难忍，谁还非得要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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