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六门重型佛朗机炮的炮阵所在之后,闯军炮兵开始忙碌起来,用方木垫在炮轮下,固定炮位,又在地上开挖避弹坑,在李双喜的督促下,一个个忙的汗流浃背,谁也不得闲,这中间,六门重炮所需的炮药和炮弹,也通过马车,拉到了炮阵边。隐隐看见李双喜,亲自下马检验火药和弹丸。
六门重型佛朗机炮之后,闯军陆陆续续的又推出了二十多门的火炮,其中有五百斤的中佛郎机,也有三百斤的小佛郎机,还有几门是将军炮,依照各自的射程,在盾车掩护下,吱吱呀呀的推到榆林城下,远的三百步,近的只有两百五十步,为防城头炮击,所有炮兵都是手脚并用,紧急构建炮阵。
和六门瞄准城楼的重炮不同,这二十几门火炮主要瞄准的是城上的墙垛,守卫墙垛的榆林士兵,将是它们的主要攻击目标。
两百五十步,其实城头的佛朗机炮,已经能射到它们了,但尤振武并没有开火,一来还是有点远,难以保证精度,第二,城中火炮处于劣势,
“报~~”
一个背后插着三角旗的信兵急急奔上城楼,向尤振武报,说西门东门北门的闯军都已经在三门城下摆出了攻城方阵,也各有火炮和攻城器械推出。其中,西门是闯军后营制将军李过的将旗,东门是果毅将军马重僖、前河南总兵陈永福以及左光先等一干降将的将旗。北门则是左果毅将军张能的将旗。
看来,闯军十万大军,仗着人数优势,今日是要四面齐攻了。
“其他三门只是佯攻和牵制,闯贼主攻的方向,还是我南门!”侯世禄说道。
尤定宇点头:“不错,闯贼定然就在南城城下。”
张禄抱拳禀报道:“方伯大人,两位老总镇,总镇,贼人的炮阵马上就构好了,接下来就要炮击,还请先行下楼避让。”
尤振武道:“再等一下。”
话音不落,忽就听见闯军阵中传来一阵的欢呼声,“万岁,万岁~~”随后,李自成的大纛竖了起来,已经列阵完毕的闯军方阵,也掀起了人浪,士兵们都在头领的命令下,高声呼喊万岁,在为李自成贺的同时,亦是鼓舞士气。
不久,西门北门和东门外的闯军士兵也都呼喊起了万岁,将尽十万人齐声欢呼,那真是惊天动地,气势如虹,连榆林城楼好像都被震的颤了一颤。
见到如此气势,城头的榆林军都不免微微色变。
侯世禄冷笑道:“小小驿卒,也敢妄称万岁,未来必遭天谴!”
“哒哒哒~~”
欢呼声刚罢,一匹闯军快骑忽然越众而来,快马加鞭来到了南城城下,一边催马,他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白色三角旗,原来又是李自成派出的劝降使者,他高举起手中的白旗,气运丹田,冲城头的榆林军高声呼喊道:“我乃闯王特使,三天期限已到,即刻开城投降,闯王饶你们不死~~所有人统统有赏~~如果继续顽抗,攻进城内,鸡犬不留~~快快投降,不然攻进城内,鸡犬不留~~”
“老石。”尤振武冲敌楼下喊一声。
站在墙垛边的石善刚明白,立刻张弓搭箭。
城下的闯军使者还不知道死期已至,还在呼喊中:“最后一遍,三天期限……”
一句话没有喊完,城头忽然嗖的飞下一支超远距离的冷箭,正射中他的胸中,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射落于马下,他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在地上痛苦挣扎了两下,随即双腿一蹬,没有了气息。
“好箭!”
守军全都是喝彩。
……
李自成的大纛下。
见己方的劝降兵又被射死,闯营诸将都是大怒:“顽固不化,破城必屠之!”“逮到这个长弓手,一定要千刀万剐!”李自成却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对牛金星说道:“告诉刘芳亮,可以开始了。”
“是!”
牛金星令人摇动旗帜,很快就得到了刘芳亮的应旗,意思是准备好了,全部的攻城方阵和诸般攻城器械已经在五百步之外,列阵完毕,炮阵也建了起来,牛金星再摇旗,意思可以攻城了,刘芳亮回旗应之。随后就听见他中军大阵传来一声金响。
这是炮营试炮的命令。
……
尤定宇和侯世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一看闯军的往来应旗,立刻就知道闯军要试炮了,于是呼喊:“贼人要试炮了,快找躲避!”
号兵们往来呼喊,招呼士兵们快躲避,“防炮~~防炮啦~~快找闪避!”号兵大声呼喊,一个传一个,很快,防炮的呼喊就响遍了榆林城头。
“走!”
申庆功是队长,听到命令,立刻带着自己小队的十二人下楼,武器留在城头,他们疾步沿着马道奔下。
---依照作战计划,听到防炮的命令,三分之二的士兵下城闪避,留下的三分之一躲在墙垛后,提防万一。
“方伯大人,总镇,两位老总镇,请先下楼避炮吧!”见几个大人迟迟不动,张禄有些着急了。
尤振武知道,如果自己不下,都任老大人是不会下楼的,两个老爷子就更是不会离开城楼的,于是他望了一眼闯军的那六门重炮,快步下了二层敌楼,往上城的马道处闪避。
城楼下,内城墙墙根处,已经下城的一干中军营、左营、勇气营主力,依着墙根列队,虽然下城匆匆,炮击在即,
但并不见慌乱。
尤振武刚来到马道上,耳朵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天地轰鸣,脚下的城墙似乎是晃了一下,转头看,只见有一大股烟尘正从吊桥处升起,城头负责探查的信兵大声汇报,说贼人一炮砸在城门前的城壕边,激起了不少烟尘。
“砰!”
话音不落,又是一声巨响,城墙仿佛又晃了一下。
尤振武知道,这是闯军的那六门一千斤的重型佛郎机在依次试射。
接着,又是连续的数声响,“砰砰砰砰~~”不过这一次的响声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城墙也丝毫没有动静,又听见嗖的一声,一发炮弹掠过城头,砸在了城中,好似正落在一个家户的院子里,掀起几声主人的惊叫。很快的,就有负责城中治安的义兵前往查看。
“报总镇!”
城头再一次汇报,说,这一次是贼人的各式小炮在试射,但没有一发落在城头,大部分都砸到了城墙上,小部分在壕沟前十几步就落地了,一发从城头掠了过去,总体并没有造成损害。
看起来,不论重型炮,还是轻型炮,闯军炮兵的射术并不怎么样。
尤定宇轻蔑笑:“贼人蠢劣,早料到是如此!”
七八炮的试射之后,城外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贼人炮兵正在校准中,等校准完毕,贼人的狂轰就会开始。尤振武站在马道上,目光环视城下的军士、义兵,以及仍然在运送物资的市井小民,老弱妇孺----那一张张熟悉陌生,但却都带着些惊慌和惶恐的脸,看向他的目光,却又充满了敬畏和信任,这让他心中压力倍增,无论如何,他也要带着榆林军民,冲出一条活路。
“防炮~~防炮~~”
很快,城头又一次响起防炮的呼喊和铜锣声。
接下来,闯军炮营不再是试炮,而是要密集轰击了。
……
城下闯军炮阵。
年不过二十,却已经是右威武将军的李双喜手提马鞭,正在大声呵斥,要求炮手们重新校准---刚才的试射,让他有些不满,他手下的这些炮兵,大部分都来自原官军,虽然经过几次战役,已经完全得到信任,但整体的作用和表现,却一直不能让李双喜满意,尤其是今日,感觉刚才的试射,没有一发直接命中,都是白白浪费了火药。
“娘求的,没头的苍蝇也比你们准!闯王在后面看着呢,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再这么乱撞,老子的刀可是不认人的!”
虽然年纪小,但李双喜可是刀里血里闯出来的,杀人不过就是杀鸡,他眼露凶光的喝令。
闯营炮兵都是颤栗,几个哨总发誓一般的说道:“小帅放心,定击中城楼。”
在李双喜的命令下,闯军炮兵手忙脚乱的重新校准,好一阵之后,从六门重型佛朗机炮一直到二十几门的小型炮,才一一举旗,意思是准备好了。
李双喜亲自检查,尤其是那六门一千斤的重炮,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向刘芳亮再次举旗,得到回应之后,随即下令道:“佛朗机五个子炮,将军炮两发,放!”
号子声响起。
听到全放的命令,负责点炮的闯军炮手纷纷举起手中的点火叉棍,往引线上按去。
其他炮兵忙跳进旁边的避弹坑里,防止大炮炸膛或者因为后座力的巨大而发生翻滚,继而压到他们。
点燃引线后,负责点火的炮兵,也忙的跳入坑中。
“砰!”
最先开火的是李双喜面前的那一门重型佛朗机炮。只听见砰然一声巨响,大炮喷出火光,白烟冒起,炮身猛地向后一退,一颗黑色铁弹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榆林南城的城墙上边,在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亦激起一股烟尘和一大团的白雪。
幸亏城墙有冰甲附体,不然这一炮绝对能轰下不少的城砖。
随后,闯军所有大炮一起开火,将近三十门口径不一的佛朗机炮或者是将军炮,不断闪动着红色的炮焰,将一枚枚的炮弹砸向榆林城。
一时,榆林南城楼被轰的硝烟弥漫,陷入昏天黑地之中。砰的一声,有一炮击中了南城门上的二层敌楼,砖瓦碎石纷纷坠下,掀起一片惊呼。继而又是一炮。
同一时间,西门北门东门的闯军也对各个城门展开了炮击。
榆林城,仿佛是雷电之夜的孤僻高峰,被不停的击打。
面对闯军如此狂轰,榆林城始终安静,没有任何还击,墙垛口亦看不见一个人,只有那一面面的大明军旗在城头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