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阵立刻向前,山一般的压向牛万才,阵后伸出的一杆杆长枪,在火把照耀下,闪着锋利的闪光。
牛万才深知自己一人绝不是榆林军的对手,但他并不畏惧,因为在他的身后,他亲兵卫队正源源不断的往上爬,只要他的两百亲兵能全部爬上来,站在他身边,这算城上有数千榆林军,他也能以一破十,拿下这一段的城墙,于是他大叫一声,挥舞短斧,向着盾阵冲了过去--他并不是要自己寻死,而是要为后续的部下等取爬城的时间,榆林军的盾阵虽然严密,他一人也许无法攻破,但绝对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而每多拖延一刻,他爬上来的部下越多,他的生机和胜机也就越大。
但榆林军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时间和机会?
几乎就在牛万才大叫上扑的同时,就听见一声命令,十几枚点燃引线的手炸雷冒着火星,嗖嗖嗖的从盾墙后面掷出,往城下投去----根本不用瞄准,只用照着云梯投掷即可,“轰轰轰”爆炸声密集响起,那些正在城墙下聚集,排队蚁附攻城的闯军重甲精锐都被炸的血肉横飞,惨呼不断。
牛万才脸色一变,脚步一停,但容不得他脑中有其他的念头,两侧盾阵已经快速向他压了上来,长枪朝着他猛刺。
而此时他的身边不过三四人。
牛万才傻眼了,意识到自己陷入重围,怕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心中绝望,手上却一点也不停歇,只求在临死之前能多拉几个敌人垫背,于是一声吼叫:“跟我杀!”首当其冲,手中圆盾向前连拍,连续格挡刺来的长枪,他力气极大,手中圆盾也是特制,半防护半攻击,如此猛拍,长枪竟然奈何他不得,握枪的几个长枪手都被他震的虎口发麻,不过他他身边的几个亲兵却没有他这样的能力,被长枪刺的手忙脚乱,一个亲兵闪躲不急,被长枪刺中枪口,虽然身披重甲,但甲片由棉绳窜连,中间是有空隙的,可以弯折,长枪虽然不能透甲,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可以创伤他,甚至造成他的胸骨骨折,这亲兵承受不住,直接倒地。
这中间,后面的盾阵已经压了过来,腹背受敌,无法应对之下,牛万才身边的那几个亲兵很快就都中枪倒下。
牛万才疯狂地嘶吼着,频频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直到这时,他才忽然警醒,眼前的榆林军不是普通军士,肯定是榆林总兵尤振武的家丁,因为只有总兵豢养的家丁才能有这么强悍的战力和这么齐整的阵型,普通官兵是做不到的。既然是总兵家丁,那么刚才喊话的那个年轻声音就一定是榆林总兵尤振武,于是他嚎叫一声,手中圆盾拍向迎胸刺来的一杆长枪,砰的一声,在圆盾化成两半的同时,那一杆长枪也断长两截。
而身后正有长枪刺来,他头也不回,继续向前冲,手中短斧向前猛掷,闪电般的正落入盾牌后,听见一声闷哼,那盾牌兵脑门中斧,直接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身后长枪刺到了牛万才的后心处,但因为他是重甲,所以无法刺透,牛万才一声痛叫,抬起右臂,迅捷转身,胳膊肘已经夹住了刺来那杆长枪的枪杆,口中嘶吼一声,手臂用力,那个长枪手把持不受,长枪脱手而出,脚下站立不稳,不但自己倒下,也撞倒了前面的盾牌手。
见他如此凶悍,如狼似虎,榆林军都是一惊,原本严整的盾阵,在这一瞬出现了混乱。
牛万才夺了枪,将枪杆抡得呼呼生风,继续往前,向他以为的尤振武所在的方位猛冲。
但下一瞬,一杆长枪向他刺来,牛万才用枪杆格挡,原以为可以轻松挡开,不想对方竟迅捷如电,在他枪杆即将要碰到对方枪尖之时,那枪尖忽然加快速度,一下突破了他防守,“叮”的一声刺在了他的胸口,一股大力袭来,牛万才觉得胸口一痛,身形不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身后再有长枪刺来,这一次,牛万才再也防不住了,后背同时中枪,虽然凭借重甲的保护,他没有性命之忧,但那种挤压的疼痛和尖刺感,还是让他慌了神,接着眼前忽然又红缨一闪,刚才那一杆长枪已经攒刺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来的又快又准,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一痛,那冰冷的枪尖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
“额……”
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牛万才全身的力气瞬间就消失于无形,他本能的扔了武器,瞪着眼珠子,双手握住枪杆,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但长枪手将手中长枪一转、又一拔,枪尖离开他的咽喉,献血喷涌而出。
牛万才噗通倒下,直到临死前的最后刹那,他才看到,连续两枪,将他刺死当场的好像是一个年轻的榆林军百总。
“好枪,薛百总好枪啊!”
一人大笑,却是李承芳。
刚才连续两枪,刺倒牛万才的,正是薛金川。
尤振武也笑,刚才牛万才那一两下子,还真是让他有点吃惊,虽然牛万才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但如果让他继续挣扎,说不得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被李承芳夸奖,薛金川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和刚才的凌厉出手,杀气凛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斩首,扔下城去!”
尤振武下令。
一个短刀手上前,猛的斩下牛万才的首级,接着两个长枪手挑起牛万才的尸体,将其扔下城去,榆林军将士齐声高喊:“牛万才已死~~还有谁来?”
“牛都尉死了~~”
城下闯军一片哀嚎,士气登时大落,在这之前,他们拼命上攻,都是为了抢救牛万才,如今牛万才已死,尸体被投下,首级更是被榆林军用长枪挑在了城头,跟随牛万才上城的几个精锐重甲兵的尸体也都被扔了下来,谁都知道已经是全军覆没,牛万才是闯营勇将,如此轻易的就死在城头,其他人谁还敢尝试?更不用说,一天的激战,各营死伤惨重,闯兵士气早已经是跌到了低谷,即便是上阵不久的马世耀部也现出了颓势,在城头猛烈反击之下,不是从云梯之上跌落,就是被城头落下的滚木礌石,砸的人仰马翻。
如此,即便是马世耀严厉发令,各队也都是犹豫不决,攻势再无刚才的汹涌。
牛万才的亲兵将尸体抢了回去。
其他部队见到他们如丧考妣的奔回,士气更低。.
刘芳亮的将旗下。
旗帜飞扬,火把明亮,但刘芳亮的面色却比这夜色还要黑,牛万才战死,不但是己方重大损失,也意味着攻城失败,今日无论如何,也是那不下榆林城了。
顾君恩不说话,只是叹息着向他深辑。
刘芳亮知道,这是请他下令收兵的意思。
正犹豫间,忽然觉得脸上一寒,抬头一看,只见飘飘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
下雪了。
如此之时,这是闯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寒冬腊月攻城,军士们本来就冻手冻脚,进入夜晚,气温更低,攻城也就更不利,现在老天爷又下了雪,实在是逼得他不得不撤兵啊。
到此,刘芳亮再无其他念头,无奈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鸣金。”
……
“当当当当~~”
当听见阵后传来鸣金之声,正在城下苦战,已经是精疲力尽的闯兵,一个个如蒙大赦,呼喊着,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和第一次攻城之时,各部还试图带走攻城器具不同,这一次,闯军对于城下的攻城器械,看都没有看,所有人都已经心胆俱丧,再没有战下去的勇气,只想尽快逃离城下的死亡之地,以免成为倒毙的尸体和任人踩踏的血肉,撤退速度之快,甚至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带走,为了抢夺道路,各部之间甚至发生了踩踏,只有马世耀部努力了一下,想要拖走一辆铁裹车,但在城头猛烈的火铳和弓箭攻击之下,很快就放弃,只拖了十几架的云梯狼狈退回。
与此同时,东门西门和北门外的闯军,也都响起了鸣金之声,各部慌乱撤退,三门中,东门西门今日也都经历了一场恶战,只有北门外的闯军虚张声势,只应付差事一般的佯攻了一次,其后就是摇旗呐喊,即便如此,在站了一天之后,他们也是无比疲惫,只是南门一直在猛攻,他们无法单独撤兵,现在听到南门撤兵,他们也迅速撤去。
此时站在榆林城头,不管是哪一城哪一门,都能看到闯军败退的火光,来时汹汹,去时
“胜了!”
城头响起震天的呼喊,所有人都是振臂欢呼,疲惫不堪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很多人眼中还带着泪,有兴奋的,有悲伤的,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尤振武站在城头,火光下,他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的笑。
翟去病奔了过来,兴奋叫道:“哥,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尤振武却已经恢复了严肃,对张禄道:“传令,即刻打扫战场,清点我军损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