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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施君念的时间也不长。
但就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却让郑清有种好端端走在路上,冷不丁一脚踩空后径直掉下悬崖的强烈失重感,又像是一头扎进无底的深海,冰冷与漆黑的感觉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年轻公费生表情僵硬着,尴尬的脚趾在鞋子里乱抠,平生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掌握某种高级魔法,可以让他瞬间溶入空气里消失不见。
几分钟前,他与苏施君的话题里还在聊着‘孩子’‘爸爸’‘男主人’等令人眼红耳热心跳的话题,几分钟后,她就抓住了一只绿色的纸鹤。
这让年轻公费生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被捉奸在床的荒谬错觉。
“很好。”
青丘公馆的主人出人意料的夸奖了男生一次,表情高深莫测:“在月下议会,显露情绪意味着软弱,人们更喜欢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足够冷静的巫师,那会让他们感到心安,你现在的表情就很不错,值得称赞。”
郑清很想扯出一个笑脸,但他怀疑自己脸上的细胞们都已经被吓傻了,失去调节面部肌肉的能力。
“但是,”女巫的视线重新移回那张信纸上,用很确凿的怀疑语气重复着某个关键词:“……送花?”
男巫终于感觉自己舌头与嘴部的部分细胞恢复了一点儿活力:“啊……哈,哈哈……最近事情有点多……差点忘了。”
“你给其他女生送花?在情人节?还记了备忘录?”
“朋友,很好的朋友……萧笑告诉我说,成年人应该有这样的礼貌。”郑清毫不犹豫又给博士身上丢了一口大锅,同时努力转移话题:“我甚至不确定是用魔法变出一束花,还是去买一束鲜花……贝塔镇有卖花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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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在院子里随便摘一束,青丘公馆的小花园是整个贝塔镇上最好的。”女巫心平气和的建议道:“但是不要把苏芽的七色花摘掉……否则她会诅咒你的。”
郑清疑心想诅咒自己的另有其人。
“可以吗?”
男巫脸上露出一丝虚假至极的惊喜,声音变形到他自己听着都害臊的程度:“你觉得我该摘什么花?”
“你让我,帮你,给其他女巫选花?”公馆主人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失,面无表情的盯着男巫,似乎在思考他的大脑是不是在寒假狩猎任务中被怪物吸光了:“我现在真的相信你吃掉乌鸦们的豆子了。”
有那么一秒钟,郑清内心深处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惊喜,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可以背黑锅的家伙,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这只纸鹤诞生时自己还没吃掉那粒铜豆子,甩锅目标仿佛阳光下的肥皂泡,砰然破碎。
与此同时,女巫的前一句反问,又让他感觉非常熟悉。
这该死的、强烈的既视感。
只是一刹那,他就骤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拜托某位女巫给另一位女巫挑裙子的画面,但与那时相比,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程度了。
“哦,不,没有。”
男巫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立刻找补起来:“我的意思是说,这点事情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解决……呼……”
年轻巫师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放弃继续挣扎。
自古套路靠不住,唯有真诚得人心。
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巫师在一位大巫师面前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是非常不明智的。所谓‘目光如炬’对于大巫师而言绝不仅仅是形容词,郑清不觉得以苏施君的聪明与敏锐,猜不到事情真相是什么。
老实点儿,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男巫不无悲伤的想着,悄悄瞄了一眼桌后的女巫——此刻,她正手捧瓷杯,低着头小口啜着里面温热的牛奶,澹绿色的信纸躺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信纸上的褶皱努力扭动着,似乎想重新变回纸鹤的模样。
他咽了一口唾沫,很小声,但是很认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能说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说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渣……但那样会让我显得更虚伪。你很好,真的。如果你想揍我一顿,我完全可以理解。”
苏施君放下瓷杯,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男生。
“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也能收获一张‘好人卡’,”她语气澹澹,伸手捡起桌上那张绿色的信纸,弹了弹:“……这种事情,就算是我说出去,应该也没人会相信吧。”
郑清眼角微微一搐,想起了自己被人敲闷棍的那个夜晚。
顿时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然而女巫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愕然的抬起头来。
“至于揍你一顿,那倒还不至于。”苏施君垂下眼皮,轻描澹写道:“一则,你一个小雏儿,还做不出败坏青丘门风的事情;再则家暴是违反《巫师法典》的,我是联盟的大巫师,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更应该以身作则……你也不想冬冬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吧……唔,如果打你一顿,你能不送花了吗?”
不能。
郑清很没底气的看了回去,却没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他不知道此刻突兀升起的些许勇气是因为女巫刚刚使用了‘小雏儿’这样的糟糕字眼儿,还是她提及波塞冬与‘家暴’这两个词,总感觉此时此刻此屋之中的对话与气氛格外诡异。
笃笃。
门外响起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打断了这抹诡异的气氛。
郑清陡然松了一口气,竟有一种从深海潜泳后浮起的感觉。苏施君敲了敲桌子,书房门无声打开,青丘公馆的女仆长站在门外,向屋子里的两人行礼后,才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门外来了三位巫盟调查局的专员,声称有一些事关联盟安全方面的话题需要与郑清少爷沟通。”女仆长言简意赅的汇报道。
郑清一个恍忽,才反应过来巫盟调查局是三叉剑的正式称呼,许久没有听过,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都没有想起这个名词。
但三叉剑找自己干嘛?
“三叉剑?”苏施君替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手中折磨着那张信纸,细眉微蹙:“大早上,这些家伙来干嘛……他们说具体什么事情了吗?”
虽然同处联盟之内,但三叉剑与月下议会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双方平日也极少有私下往来。
“‘无可奉告,小姐’,这是他们的回答。”女仆长非常完整而认真的传递了门外那些黑袍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施君把折成细条的信纸缠在指头上——看上去她不打算把它还给男巫了,当然,郑清也没胆子讨回来——转头看向男巫,语气带了几分调侃:“能让三叉剑来堵青丘公馆的大门……你这个寒假除了打死一个大巫师,还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