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宋静舒说厂里现在效益不好,每月拿回家的粮票和肉票少了大半。
我信以为真。
可那天我却见她一发工资,便把手里的粮票和肉票抽了大半出来,给她闺蜜的遗眷送去。
我大闹起来,却听她冷冷地道:
“因为你的大闹,让她丢了工作,你回去反省一下吧。”
可转眼,她又让闺蜜的遗眷进厂,顶替了我的位置。
后来,我每日每夜地摆地摊,卖袜子。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拼命。
“因为我想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啊。”
我淡淡地说。
宋静舒猛然抬头看向我。
“哟,今天没去厂里啊?”
“哎哟你看我这嘴,走了,走了啊!”
同街坊的邻居们,路过我家门口时,一个个意味不明地过来打招呼。
自从我被自己的老婆宋静舒从厂里撸了下来,又让程浩川顶替了我的位置之后。
这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家看我的目光就渐渐地变成了幸灾乐祸。
我放下手里的酸笋,“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宋静舒晚上回来,照旧把月底发的,少了一大半的粮票和肉票放到了我面前。
“厂里还发了半斤糖,你一会儿收好。”
女人的声音清冽。
曾经我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忍不住雀跃。
但是抬头,当我再次看到她好看的侧颜时,心里却再无波澜。
或许是真的累了吧。
我直起微酸的腰,沉默着去了厨房做饭。
她也如以前一般,脱了外套过来给我打下手。
我炒菜的手一顿。
谁能想到这个钢铁厂的办公室主任,下班之后竟然是个温柔体贴、疼老公的好女人呢?
曾经,我也以为我是撞了大运,这才能成为她的丈夫。
可是当我看到她脱掉的外套下,穿了一件不是我买的的确淡粉色衬衫时。
我握着锅铲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拼命压制住眼睛的酸涩,我抬了抬眼,告诉自己千万别哭。
但手里的锅铲还是掉了下来,我出了厨房。
宋静舒看了我一眼,接过锅铲继续炒菜。
“你爱吃辣,这道菜我放了辣椒,你多吃点。”
宋静舒脱下围裙,连饭都给我盛好了。
俨然一副好老婆的模样。
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每月把一大半的工资送到别人手里。
若不是她为了那个男人,找借口撸了我的工作,转眼却让那个男人顶替了我的位置。
若不是那个男人一叫她就走,丢下发烧的我不闻不问。
我全然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我深吸口气。
告诉自己,既然工作已经没有了,既然这个女人眼里没有你。
那就罢了。
与其日日坐在家里自怜自艾,好不如想个法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以前她宋静舒是我的天。
但是从今往后。
我只为自己而活。
想通后,我风卷残云一般快速地吃完了饭,准备回房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工作没了,老婆又每月把大半的工资给了外头的男人,我自然是要清楚家里还有多少家底的。
总不能真的被饿死。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后,又把碗给洗了。
当然,要翻看家里的财务,自然是不好当着宋静舒的面的。
但是没关系,一会儿程浩川应该就会借着孩子的名义来把宋静舒喊走,我等着便是。
哪知刚回房,宋静舒便跟了进来。
“阿辰。”
“你生气了?”
生气?
我冷笑。
宋静舒莫不是觉得我是那泥塑的菩萨。
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是人事吗?
“你别生气。”
宋静舒淡淡开口。
“盛夏临走前,曾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替她照顾好浩川和梦梦。”
“盛夏是我最好的朋友,浩川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实在不容易,我难免要多上心一些。”
盛夏是宋静舒的闺蜜,两人的感情自然很是不错。
但是盛夏在半年前因为肺痨走了。
偏偏盛夏嫁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少爷,盛夏这一去,那爷俩的生活便没了着落。
当宋静舒看到小少爷程浩川竟然穿上粗布衣裳,在寒风中替人浆洗衣服的时候,她整个呆住了。
“原本被盛夏当成宝一般的男人,竟然会为了生计去给别人洗衣服,就连孩子生病了都没钱看,是我愧对盛夏的嘱托。”
宋静舒眼里满是不忍,就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当她说到程浩川时,眼里带着疼惜。
也幸好我已然对她死心。
否则我真不敢相信,若我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我,看到她这副样子,该有多伤心!
我冷冷地问她:
“所以你把你的工资交一大半给他?”
“所以怜惜他的不容易,丢下发烧的我,去照顾她们父女一夜未归?”
“所以你索性把我工作撸了,好让他顶替我?”
宋静舒面色一顿。
继而苦口婆心地试图让我认错:“你当街闹了起来,让他原本浆洗衣服的工作也丢了,他没了工作,怎么养孩子?我把你的工作赔给他,我还错了?”
“你说我丢下生病的你照顾她们父女,可我出门的时候你也没说你生病了呀?再说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去看大夫?我是大夫吗?你总说我和他有什么,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想过他的名声吗?有想过他怎么做人吗?”
“我让他丢了工作?他那浆洗衣服的活一个月值几个钱?他不都是你每个月领了粮票养了起来吗?”
“他现在不仅每个月拿着你一大半的工资,还顶替了我的工作,你和我说名声?”
“你不舍得他浆洗衣服,你心疼他都随你,但是你凭什么用我的工作来讨好他?”
压抑了大半年的情绪,终究还是如潮水一般差点把我淹没,简直痛彻心扉。
饶是我已经决定放下这个女人,可是被背弃的不甘,还是侵蚀着我的心。
“你有想过我没了工作后,我该怎么办吗?你有想过我在街坊邻居眼里成了什么人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她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和程浩川相比,这一切都微不足道罢了。
宋静舒看我哭了,这才下意识地慌乱解释:
“工作没了就没了,你在家不更轻松自在?”
“我是你老婆,还能连老公都养不起吗?”
我冷笑。
若是她真的觉得在家好,为什么又要把我的工作给那个男人呢?
再说她大半的工资都落到了那个男人的手里,还养我?
如果饿不死就是养着,那她说的也没错。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牺牲自己,成为她讨好那个男人的棋子?
凭什么我要接受一个表里不一,就连工资都散出去一大半,心里没我的妻子?
在盛夏死前,我确实以为我娶了个好女人。
宋静舒的父母和睦,待我也极好。
宋静舒更是我们这儿多少男人想娶的女人。
长得好不说,家世也好,模样更是没的说。
婚后更是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了我。
我真的以为自己娶了个好妻子。
但她却在盛夏死后,谎称厂里效益不好,工资减了大半。
却原来只是背着我把工资都送到了那个男人手里。
被我知道后闹上门去,她却说我让那个男人失了工作,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把我撸了,让那个男人顶替了我的工作。
街坊邻居看她为了那个男人忙前忙后,人前都说她是个好朋友。
是啊,她确实对好闺蜜的老公上了心。
可怕的是,在她的思维里,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
只是在替好朋友照顾遗眷而已。
我的反抗,我尖锐的质问,都成了无理取闹。
这世上,不怕是非不分。
就怕。
自欺欺人。
只是好在,如今一切我都不在意了。
既然她想照顾别人的老公,也对别人的老公上了心,那便让她去吧。
程浩川过来时,我和宋静舒正各自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只手还宽的距离。
“阿舒,梦梦发烧了,我这,怎么办呀?”
程浩川满脸着急,但大红的衬衫驼色的风衣,甚至就连耳垂别着的耳钉都无不显示着他精心打扮后的俊俏。
“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宋静舒甚至连围巾都没有戴,披上一件外套就要往外赶。
程浩川看着她,甚至伸出手帮她把外套的领子给翻了出来。
他抬眼朝我看来,眼里满是隐隐的挑衅和得意。
在宋静舒穿好鞋子就要走时,却被他犹豫着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宋静舒不解。
程浩川犹豫地看着我,目带挣扎:
“我算了吧,我怕姐夫再误会”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宋静舒,眼泪流了下来,咬着牙转身离去。
“唉,浩川!”
宋静舒喊了一句,转身就要追。
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转头下意识地朝我看来。
我抱胸靠在门边,看着他们极限拉扯。
宋静舒面露挣扎,最终还是红着脸看我:
“梦梦生病了,我得去看看。”
我扯了扯嘴角:“你刚才还说生病了就去看大夫,你又不是大夫,你去做什么?”
“上赶着当妈妈吗?”
宋静舒面色涨红,恼羞成怒地看着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浩川一个单身父亲这个时候得有多难,你还有良心吗?”
说完,宋静舒似乎发泄一般,一脚踹到了门上。
我看着撞上门框,又来回晃荡的门,冷笑着勾起了嘴角。
“宋静舒,从今以后,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我都不会管了。”
“你愿意把你的大半工资给那个男人也好,高兴给人家当便宜妈妈也罢,从今以后,你的事情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宋静舒看着我,张了张口。
我已转身回到了房里。
半晌,窗边宋静舒的声音响起:“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得去看看。你早点睡,我马上回来。”
看着窗边的人影消失不见,我心里毫无波澜,转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
里面是结婚这几年我们存下的全部家当。
宋静舒,你去吧。
我。
不要你了。
这一天,宋静舒一夜未归。
早上我刚吃完两个大肉包子,便看到她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
“梦梦烧了一夜,浩川还在那边看着,我还要上班就先回来了。”
宋静舒坐下刚要伸手,却见桌上的盘子里空空如也。
她顿了一下,看向我。
我低着头,吞下最后一口包子起身去了厨房。
以前我虽然也有工作,可她一直是我的天。
我总是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更是从未有一次让她吃不上早饭。
但是现在我看清了,也不愿再把自己困在这无望的婚姻中搓磨自己。
既然那边累了一晚上了,那个男人管她一顿早餐,不过分吧?
至于我,工作没了,我自然是不能在家混吃等死的,我得重新找一份工作。
可兜兜转转半个月,却连工作的影子都看不到。
小时候家里穷,我也只读到三年级就开始跟着母亲糊火柴盒补贴家用了。
没有手艺,更没有学历,我想要再找到一份工作谈何容易?
找正式的工作无望之后,我只能先跟着一个远房的表姐帮她卖围巾袜子。
冬天很冷,为了多卖出去一些,天还没亮我就要起来,草草吃过早饭之后便去表姐家里帮她推车出来。等摊子支好,早起上班的人刚好路过便可以卖一波。
虽然累,也早出晚归的,但好在利润还可以。
我算了一下,表姐给我开的工资都是按抽成的,一个月下来竟然比我在厂里赚得也少不了多少。
这些收入让我原本只是想在表姐那过渡一下的想法歇了下来。
我开始认真地研究袜子的款式、围巾的款式。
每天什么颜色卖得多,什么款式客人最喜欢,我全都用小本子记了下来。
我开始早出晚归,很多时候宋静舒还在睡觉,我就起来了。
晚上更是等她睡下了,我才摸黑回来。
白天累了一天,我自然是回去后洗漱了便倒头便睡。
我们几乎毫无交流。
我不再围着她转,不再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每天吃没吃我不关心,每个月拿了多少钱回来我也不再在意了。
甚至她和那个男人每天一起上下班,我也视而不见。
任她对闺蜜的丈夫照顾有加,任她在外边养多少人。
有时候她也会在见我回来后,想和我说话。
只是我真的很忙,起早贪黑得身心俱疲,真的没时间听她说话。
有时睡着了,我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久久地落在我的身上。
甚至有时候她也想下班之后去接我回来。
只是我们每天摆摊都东躲西藏的,哪有固定的地儿?她就算想表现也找不着人。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来。
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又回到了结婚前。
表姐再次怀孕。
表姐夫家里三个闺女了,找了人算命,说这胎绝对是个男孩,便不让表姐再出来了。
这个时候,我每月的提成已经比在厂里时多了一些了。
虽然累,但是每天看着手里的钱慢慢多起来,这种满足感足以让我沉溺。
考虑了几天,我决定把表姐的东西都接下来。
我和表姐商量了下,拿出全部的积蓄给她把东西盘了下来,又知道了进货的门路。
一个多月后,我的摊子不仅卖袜子围巾发卡这些,还第一次进了一些男装。
为了更好地展示衣服的上身效果,我每天都换着花样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别说,衣服的销量竟然比袜子和围巾还高了一些。
慢慢地,一些老顾客也会带着人过来捧场。
小摊子的红火,让我又了盼头。
读书的时候,老师总和我们说北京的天安门。
小时候不敢想,更不敢奢望。
但是我想。
现在的我,似乎可以想一想了。
这天我看客人少了一些,便拿出本子坐在摊子后开始记录今天卖了什么。
这是我自从摆摊开始就坚持的,这个小本本帮了我很大的忙。
“阿舒,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很衬我?”耳边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握着笔的手一顿。
“爸爸穿这件真好看,爸爸真帅,是不是呀妈妈?”小女孩欢快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喜欢就多买两件。”女人的声音淡淡地,但是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愉悦。
“老板,这套衣服多少钱?呀,姐夫!”
程浩川的声音惊讶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着这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人。
男的俊俏,女的一袭白衣如同一朵白莲。
饶是我以宋静舒的丈夫来看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很登对。
看着程浩川眼里的笑意,我知道,这是他赤裸裸的挑衅。
“阿辰?”宋静舒看到我,愣了一下,紧接着下意识地和程浩川拉开了距离。
“阿姨,你认识我爸爸妈妈?”小女孩仰着脸看我,眼里满是童真。
我笑了笑:“是啊,你爸爸穿这身衣服真帅,让你妈妈买下来送给爸爸吧?”
宋静舒豁然朝我看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阿辰!”
我抬头,笑看着两人:“感谢惠顾,这一套衣服还要吗?”
最终,宋静舒掏出了比平日贵三倍的价钱买下了这套衣服。
我笑笑,把钱收到了兜里。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这时小女孩又看上了隔壁摊位的一个会自己跑的小乌龟。
“爸爸妈妈,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女孩一只手拉着一个人,欢快地朝隔壁摊位看去。
宋静舒却看着淡笑着的我,身形顿在那里。
“阿舒?”程浩川站在一边,奇怪地看着她。
奇怪的是,宋静舒却依然站在摊位前,固执地看着我。
“哎呀,小姑娘真是有眼光。”隔壁摊位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他很有眼色。
见宋静舒和程浩川没有过去,便忙拿了一只小乌龟过来,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快看,这可是会自己跑的小乌龟,你看这绿得多好看啊。”
说完又讨好般地看着两人,“两位一看就是不缺钱的,孩子喜欢就买一个嘛。”
程浩川这半年来被宋静舒照顾得很好。
此时她一袭黑色的风衣,里面是酒红色的高领线衣和一条定制西装裤,搭配一条驼色的围巾,看起来可不就和富公子一样嘛!
哪里还有半年前需要天天给人洗衣服,连孩子生病都看不起医生的样子?
程浩川听了摊主的话,嘲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掏出钱把小乌龟给买了下来。
又有新的顾客来了,我没工夫搭理两人,便笑着招呼起了新顾客。
“兄弟快,治安队的来了,快跑!”
隔壁摊的大哥速度很快,几乎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便扛着大麻袋走了。
我这几个月和治安队的打游击也打出经验来了。
我一把捏着铺在地上的麻袋的四个角,又打了个死结,扛着比我人还大了几倍的麻袋就要跑。
但可能是因为今天多带了些衣服出来,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把麻袋扛起来。
正在我满头大汗之际,我感觉双手一轻,麻袋便被宋静舒托着分担了重量。
我愣了一下,带着宋静舒朝一条小巷子跑去。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躲治安队的小贩,刚才隔壁摊位的大哥看到我们进来,咧着嘴笑了起来。
“兄弟今天不错,遇到个热心的妹子。”
“不然像上次一样被治安队逮到,这一天不就又白干了!”
说着又上来帮了宋静舒一把,帮我们把背上的一大包东西卸了下来。
“你可别看兄弟这会儿跑得挺快,他刚来那会儿,人瘦的跟竹竿似的,被治安队的追着不是丢了袜子就是摔个几跤,第二天再来的时候腿都是瘸的。”
“就兄弟这股拼劲,以后也不知道是谁有那个福气嫁给他咯。”
边上的人听了,笑呵呵地搭话:“说不定人家兄弟结婚了呢?”
大哥笑着摇头,又看我:“兄弟肯定没结婚吧?若是结婚了,谁愿意让自己俏生生的老公出来,日日这么起早贪黑又当心受怕的啊?”
宋静舒抿着唇,朝我看来。
我对着隔壁摊位的大哥笑了笑,没说什么。
隔壁的大哥等了一会儿,探出头去看了外面一眼,忽然说道:“哎呀,那是你老公孩子吧?他们好像在找你。”
说完又摆了摆手,很快程浩川和小女孩便找了过来。
“妈妈!”
小女孩一过来,便拉着宋静舒的手不放。
可宋静舒却一动不动,目光朝我看来。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半年来,我和宋静舒因为程浩川吵过太多次了。
每次她都说我不够体谅,不够善解人意。
直到我闹了起来。
直到她把我的工作也给了程浩川。
我才知道,在宋静舒这里,我永远是不如程浩川的那个。
在我和她之间,宋静舒的心,永远是偏的。
上次闹起来,我连自己的工作都闹没了。
如果这次再闹。
不敢想,宋静舒还会怎么对我。
不过也不算什么。
宋静舒每月的工资大半都给了程浩川,甚至这半年来,在家的时间连陪程浩川一半的都不到。
日日不是陪着发烧的孩子,就是体谅人家不容易的妈。
人家程浩川的孩子喊她一声妈妈,也没什么。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等治安队的人离开之后,巷子里的人也呼啦啦地背着东西冲了出去。
我当然也在那些人的队伍中。
当我扛着硕大的包袱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宋静舒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但我看到程浩川使了个眼色之后,小女孩便又闹了起来。
程浩川两人拦下宋静舒后,我明显可以感觉到身后她的视线还放在我的身上。
一直到我转出巷子,后背灼热的视线才消失。
今天的生意挺不错的,顾客断断续续,我也就没有早收摊。到晚上十一点多,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卖完了,我这才收了剩下的几双袜子和几套衣服回去。
我一边想着明天进货该进什么款式,一边去厨房烧水。
奇怪的是,烧水壶里的水竟然是满的。
我转头,看到宋静舒竟然没睡。
她走了过来,拿着开水壶到了卫生间,又把水温调好。
她道:“快去洗吧,一会儿水冷了。”
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一出来,我便看到宋静舒坐在床头抽着一根烟。
她看着我,双眼在烟雾缭绕之后若隐若现:“你别闹。”
“浩川说天冷了,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刚好今天发了工资,我就还有梦梦喊我妈妈,那是因为”
“好了,别说了,我累了。”我打断了宋静舒的话。
明天我要早早起来,这次进货的衣服卖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广城看看。
听说那里的衣服款式好看还便宜,倒腾一次回来,能赚不少。
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我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管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
我一点都不关心。
不管是她为什么带程浩川去买衣服。
还是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女儿会喊她妈妈。
我都不在意了。
今天程浩川会出现在我的摊位前,别说是巧合。
也就在宋静舒的眼里,程浩川是纯粹的,是需要人照顾的。
宋静舒看着我,张了张嘴。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明天还要早起,出远门必须随时保持警惕,我得养好精神才是。
眼睛闭上后,我还是能察觉到宋静舒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我知道她在看着我,但我却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一个人的离开,总是在攒够了一定的失望之后。
而我和宋静舒,就是如此。
“阿辰,你为什么不和我吵了?”
就在我快要睡过去之际,我听到宋静舒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眼皮动了动,还是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第二天,我的计划搁置了,原本要出发去广城的计划延迟了一天。
年关将近,厂里派人给各个领导送了不少的年礼过来。
宋静舒身为办公室主任,拿来的东西和别人相比,只多不少。
来的人,还是我以前的同事。
大家寒暄了会儿,她们便留下东西走了。
想着在家也是浪费一天的时间,我便把昨天卖剩下的袜子和衣服整理了一下,准备今天再出去摆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多赚便多赚一点吧。
到了惯常摆摊的摊位,隔壁的大哥见我过来还惊了一下:
“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我晃了晃带过来的东西:“还差一点,卖完再走呗。”
因为今天带来的款式少了一些,大家看没什么款式,买得也就少了。
我正和隔壁大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程浩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姐夫,还没有收摊呢?”程浩川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这些东西看起来很面熟。
我目光一顿,赫然想起这不就是早上人家送去家里的年礼吗?
看我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他哦了一声,笑了起来:“阿舒说这些麦乳精给梦梦喝最好了。”
“虽然厂里给我也分了些,但是阿舒让我拿走,我也不好违了她的好意不是?”
“啊,姐夫你不会介意的吧?”程浩川捂着嘴,眼里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隔壁大哥原本认出了程浩川,但听他说到这,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看看我,又看看程浩川。
我笑了:“当然不介意。”
“我老婆把一大半的工资交给你,还把你们父女照顾得很好,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不如这样吧,你让她和我离婚。”
“不然你知道的,若是你们的事被厂里领导知道了,你们,可能都落不得好,怎么样?”
程浩川原本还得意的脸,落了下来。
“你别得意。”说完程浩川青着一张脸,不甘地走了。
“兄弟,你们这是?”隔壁大哥同情地看着我。
我的沉默,让隔壁大哥很是嘘嘘。
“真是没想到啊”
“那,你还这么辛苦地赚钱做什么?”
大哥不解。
我笑了笑:“当然,是想攒钱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啊。”
一片阴影停在了我面前,我抬头,看到宋静舒面色惨白地看着我。
“我东西是他自己过来,看到说梦梦喜欢,自己拿走的。”
“不是我让他拿的。”
洗完澡出来,宋静舒看着我,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和我有关系吗?
总归厂里给她的,又不是给我的。
她完全有权力决定送给谁。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哦。”我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躺到床上。
第二天,我揣着这段时间和以前的所有家当,忐忑地踏上了去广城的火车。
临出门前,我给宋静舒留了一张字条,说我去进货,大概三五天回来。
现在还不到春运的时候,火车上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人挤人,几乎连个位置都没有。
我把钱分成三份,一份缝套在袜子里,一份缝在了里衣的下摆处,另外一份,则贴身放到了衣服的口袋里。
当然,口袋里的只是零钱,准备在火车上买一些吃的用的。
但饶是我再小心,到了广城,我的口袋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了一条大口子,里面的零钱早就不翼而飞了。
我看了眼周围的人,也不敢过多声张,只是睁着眼,再不敢打瞌睡。
好不容易到了广城,我先是找了个批发市场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锁紧屋门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才按照表姐说的,开始货比三家地拿货。
我在广城足足待了三天。
这三天我几乎把带来的钱都花光了,把衣服都托运回去之后,我才兴奋地去退了房买票回去。
这次来广城,我也是长了不少的见识。
这里不仅各种服装款式很多,拿货的价格也便宜,我也不多拿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只拿了女装、饰品和鞋袜。
箱包我也拿了一些,打算试试水。
等回到家里,已经是六天后了。
一回来,我就马不停蹄地去提货,又叫了一辆三轮车把东西都给拉了回去。
拉回来的东西,足足堆了一个厢房。
这次的货,让我在年关大赚了一笔。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时候赚钱,就和捡钱似的。
这次带回来的货物,以最快的速度,在年前全部卖了出去。
而我的荷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了起来。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过年那天,我穿上了自己特意留下的一套大红色的呢子套装,擦上这次从广城带回来的发胶,我在镜子前美滋滋地转了一圈。
忽然,我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宋静舒站在我身后,目光似乎看着我,又似乎在怀念什么。
我收了笑,把衣服换了下来。
“挺好看的,怎么换了?”这是宋静舒自我从广城回来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说起来好笑。
我们是夫妻,我们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是我们的关系,就和陌生人一样。
不过奇怪的是,她这段时间竟然很少外出。
就连程浩川亲自上门喊过好几次,她也没有次次都去。
嗯,三次还是会去一次的。
不得不说,程浩川的功力退步了啊。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当没有听到她说话,换了一件衣服出门。
是的,我已经在附近热闹的街上盘了一间店面下来。
现在卖的东西多了,一个摊子已经放不下我卖的东西了。
这间店面我很满意,签了三年。
最让我满意的地方,是店面后面还有一个小房间。
小房间被我隔成了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我放了不少的货架,另外一个区域则放了一张床。
回去时宋静舒已经准备好了年礼,准备一起回她父母家。
往年的这个时候,厂里放假后,我们都会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下,又贴好春联,这才一起回她父母家。
今天我没在家,回来时她已经贴好了对联。
我看着她准备好的年礼,觉得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今年,我就不回去了吧,我这里比较忙,我”
不等我说完,门外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我、我去看看。”宋静舒的面色惨白,逃也似的拉开了门。
“阿舒,幸好你还没走。”
“是这样的,家里的春联我一个人贴不了,你”
“没空,你去找其她人吧。”宋静舒扶着门框的手泛白,她看了我一眼,面色坚硬。
程浩川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眼里迅速溢满了泪水:“阿舒,是、是姐夫误会了什么吗?我可以解释的。”
说完,他看着我:“姐夫,你别和阿舒吵架都是我的错,我”
“我说了,我没空没空你没听到吗?”宋静舒忽然面色一变直接把人给推了出去“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我看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门里门外的两个苦命的鸳鸯。
啧啧。
我摇头回房去列我年后要进货的清单。
这个年我到底是没有回去。
岳母打电话过来问我只说是太忙了,没有时间回去。
岳母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她。
我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岳母叹着气挂断了电话。
年后。
生意很是火爆。
再一次进货回来之后不得已我只能请了个售货员。
生意很快上了轨道,而且蒸蒸日上。
当我把门面扩大成了五间,变成一个批发部的时候我买好了去北京的机票。
当然去北京的前一天,我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在家里等宋静舒回来。
她最近回来得很晚,似乎在躲着我。
但是我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多。
她才终于回来了。
看到满桌子的菜,她沉默着坐到了我对面。
看着对面依然俏丽的面庞我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她。
我和宋静舒是经她表姐介绍认识的。
她表姐和我同村。
刚介绍我和宋静舒认识的时候,我其实是抗拒的。
因为宋静舒的家世在我们那儿来说算是顶好的了。
人也长得好工作更好。
十里八乡的,单我知道,对她有意思的就不下三五个。
可我和她的婚事,却成了。
我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原本我们婚后也恩爱过的。
但是谁知道呢?
宋静舒的闺蜜盛夏走后我和宋静舒也很快在这段关系中走到了尽头。
其实也有人劝我,热心肠是好事。
若是我真的离了,等着娶宋静舒的人还不定多高兴呢。
但我还是坚定的。
离。
“我们离婚吧。”我听到自己说。
宋静舒豁然抬头。
半晌。
“阿辰,我真的很后悔。”
宋静舒捂着脸,泪水在她的呜咽中掉在了地板上。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是庆幸我们之间没有孩子。
否则这段婚姻关系不管是结束还是延续。
都将是一出悲剧。
出发北京之前我们抽空去了趟民政局。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终于释然了。
不管曾经的那段婚姻关系,让我痛苦也好失望也罢。
现在都不重要了。
都。
翻篇啦。
民政局门口,我推着行李箱和她背道而驰。
忽然,宋静舒喊了我一声:“阿辰!”
我顿了顿。
“阿辰,对不起。”宋静舒双眼赤红。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日子,就过成了这样。
我背对着她。
挥了挥手,大步朝前走去。
我的人生还很长。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