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雨儿姐即将发牌之际，老头再次打断了她。

　　“慢着！”

　　接着，他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从尾家开始发。”

　　雨儿姐眉毛一挑，咬咬牙，虽无奈，却不得不照做。

　　其实，当她这么做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梅爷说，赌局比到最后，是在比拼谁的心理更为强大，而不是谁的手段更为高明。

　　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要将雨儿姐洞穿。

　　此时此刻，纵使拥有一身千术，也很难使出来了。

　　发完牌后，最小16点，最大20点。

　　但是，谁都没有要牌，这在对局中显然有些不正常。

　　轮到雨儿姐开牌。

　　红心6，黑桃9，15点！

　　无论是局势也好，还是21点的规矩也罢，她只能硬着头皮要牌。

　　她是个老千。

　　一个拿过海选赛冠军的老千。

　　可理智却告诉她，此时出千，显然不明智。

　　抽牌，开。

　　一张方块7映入眼帘。

　　22点，爆牌！

　　一赔便是50万。

　　人群中不乏猜谜，50万，对于在场任何一人来说，绝非一笔小数目。

　　然而，雨儿姐赔付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很明显，但凡这些人中，哪怕有一个人稍微动一点贪心的念头，结局都将会彻底改变。

　　事实证明，对方早已看穿了雨儿姐洗牌出千的伎俩，明白只要改变牌序，那么输钱之人，一定会是她。

　　天地间，讲究一个相生相克。

　　有正就有反，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魔术师，就会有老千。

　　完美洗牌虽是个高级洗牌招式，但也逃不过这个天理循环，有人会出招，自然有人就会有破招的手段。

　　这场赌局，已经没有必要再赌下去。

　　可这时，雨儿姐已经上头，她一脸愤恨道：“再来！”

　　啪啪啪。

　　老头倒干净烟灰，顺势将那杆烟枪插入脑后，笑了笑，“好，大丫头勇气可嘉啊！”

　　我走到另一侧，跟雨儿姐对视了一眼。

　　只见她微微点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想必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既然好不容易成为王者，自然要找回属于王者的场子。

　　若是强行打断牌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于是，我点头回应，姑且让她再试一试。

　　一轮下底，发牌！

　　乍眼看上去，并没有任何问题。

　　足可见这招“只手遮天”，已被雨儿姐用得炉火纯青。

　　所谓“只手遮天”，是指在牌靴中抽牌时抽两张，然后发一张，留一张在手上。

　　至于什么时候抽两张，什么时候把手里那张牌发出去，什么时候装作抽牌，发手里留下的那张牌，以及整个发牌过程中用几次，全凭发牌者个人喜好。

　　由于从头到尾手法近乎一致，只要不是将脑袋按在桌面上，或是在桌沿上安装针孔摄像头，仅凭肉眼观察，极难发现。

　　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老千出千，从来只在不经意之间。

　　所以，一个新手老千在出千时，往往会有一些小动作，这些动作，会使整个出千过程显得极其不自然。

　　若是被抓千者察觉到规律，哪怕远在三米开外，也能够凭借一声断喝来制止。

　　而诸如雨儿姐这种从小练习千术的人，却有所不同。

　　师傅们在江湖上都吃过亏，既为了面子，也不想让自己徒弟继续犯错，跟自己吃同样的亏。

　　所以，他们在传授千术时，往往都极为苛刻，哪怕手法错上一点点，表情有点不自然，就要大发雷霆。

　　这，就是师恩，循循善诱却又铁石心肠，他们生怕有所遗漏，为将来留下什么隐患。

　　看着雨儿姐这招“只手遮天”，我又想起了梅爷。

　　以前，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此时，我才明白，梅爷的苦心孤诣

　　每一个没吃晚饭的日子，其实都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雨儿姐的手法极快，快得没有时间去打断。

　　藏牌与否，真假难辨。

　　而想要破解这一招，唯一方法，就只有抓到她手中留下的那张牌。

　　可现在，牌已经发完了，也就意味着，出千已经完成。

　　开牌！

　　从头到尾，13点，17点，18点，12点，14点。

　　哒，哒，哒。

　　点数较低的三家，小手轻扣，示意雨儿姐补牌。

　　一号位拿到一张黑桃7，20点。

　　四号位拿到一张梅花5，17点。

　　五号位拿到一张方块6，20点。

　　局势一边倒，显然对雨儿姐不利。

　　就在她即将开牌之际，四号位玩家，也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再次发声：“再补一张！”

　　只见雨儿姐眉头一皱，根本就没料到一向小心请谨的老头，此刻竟会莫名其妙地要牌。

　　可即便她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发。

　　因为，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千，若是再故技重施，被抓千的风险太大。

　　理智战胜了冲动。

　　一张梅花4出现在老头面前，BLACKJACK，21点！

　　而下一秒，雨儿姐打开了那张暗牌

　　竟是一张红心10！

　　加上那张明牌黑桃7，刚好是17点。

　　显然，刚才那张梅花4，是给她自己留的，而老头要牌，打乱了她此前的布局。

　　布置计划时，若是一开始就失败，反倒要好些，可当计划即将成功，就快到达胜利边缘时，再失败，这种打击，显然更为痛苦，也更为刻骨铭心。

　　她没有选择继续要牌，显然知道下一张牌必爆，

　　平1家，赔4家，其中一家还是21点。

　　50万再次出手，雨儿姐又输了。

　　众人难免有些失望，却又无计可施。

　　100万，绝非小数目，若是遇上其他黑心场子，老板定会在楼下有所安排，跟他们讲讲道理，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可我早已定下规矩，不管别人怎么做，我们财神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只抓千，不出千，赢了钱，随时能走，哪怕赔本，我们也认。

　　这是口碑，也是财神大小赌场客源的保证。

　　事实证明，像今天这种老千团，一辈子也碰不上几次，大部分人赢了钱以后只会沾沾自喜，成为回头客，而输光的赌客们也只会怪自己运气不好，只能重头再来。

　　啪，啪，啪……

　　我明白，这掌声虽拍得极慢，却更像是声声嘲讽，既打在雨儿姐脸上，也打在她心底。

　　老头邪魅一笑，从烟袋里掐出几缕烟丝，塞进烟锅里重新点燃，抽吸吐纳上一口。

　　一瞬间，烟雾缭绕。

　　“看来，你这个羊城海选赛的冠军，也不过如此。”

　　哦？

　　难不成，他也是参赛选手？

　　或者说，他是来给其中某一位参赛选手来报仇的？

　　可人群中，除了自己人以外，并无相熟之人。

　　雨儿姐笑笑，问出了我的疑问，“请问老板这趟过来，到底是为了给自己朋友报仇，还是只为试试我这个不入流的老千的手段？”

　　老头吐了口烟，拍了一下手，喃喃道：“不错，你这个丫头倒也不算笨，巴蛮那小子输得不冤枉！”

　　随后，他伸了伸懒腰，挥手道：“走啦，老子还有事！”

　　想走？

　　没门！

　　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假笑一声，“不知这位老板，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上一场？”

　　老头缓缓扭头，一脸惊讶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