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的老旧祠堂略显寂寥。
陈旧的课堂之中,一盏残烛明灭不定,随风飘摇。
儒衫柳相躺在藤椅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拿着一卷材质特殊的书籍翻阅,每看完一页,书籍就会自动翻起,出现下一页的篇章。
书籍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逐艳林鹿传》。
刚看到封面的时候,柳相就止不住说了声:好家伙啊!
从事实来看,黑纹金雕在取名儿这条大道之路上,与在大雪坪上画地为牢千年的某山神不分伯仲。
都他娘点题了,哪个傻子看不出来?
书籍的来历嘛,得问问姓谢的女子地仙,她那别的可能没有,但类似这样的山上艳本小说绝对能够装一箩筐。
真身去往某座玄之又玄的小天地,祠堂这边暂时不授课,估计怎么着都得等个十几年,他这个继承大半底蕴的分身也就闲来无事,欣赏欣赏黑纹金雕的落笔功底。
这才刚翻两页,柳相就忍不住啧啧出声,“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下笔如有神助,看样子黑纹金雕以前那些年没少被陆鸢按着头读书识字。”
可以想象,让一个生性暴躁的大妖低头在还没爪子大的书页上看清密密麻麻的文字,陆鸢是下足了苦功夫的。
柳相虽说不太喜欢黑纹金雕,嘴就跟座茅坑似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编故事这方面,黑纹金雕确实很有天赋。
而且说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
前十章,足足五万字,都是关于那位黄大宗主的“撰写,”什么出身脂粉世家,恩怨纠葛,没上山前光是贴身的美艳婢女和唇红齿白的小相公就多达二十余位,描绘的那是有头有尾。哪怕是上了山成了神仙,同样没闲着,同门好看的师兄师姐?坐下山头所收的弟子?行走江湖的妖女等等。
而且关于艳情部分更可谓精彩绝伦,如人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光是文字所带起的浮想画面,就胜过那些精湛画师之手的春宫图无数倍。
哪怕是在这方面“见多识广”的柳相都忍不住拍案叫绝。不过这其中所描绘的龙阳之好,同样把柳相恶心的不轻。
合上书籍,没去看后边的内容,儒衫柳相摸着下巴,开始猜测接下来逐鹿剑宗面对这本艳史的横空出世,该是怎样一个暴跳如雷的光景。
以此书的文笔和逐鹿剑宗的名头,根本不愁销路,甚至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的山上仙家都会人手一本,看过之后拿来当酒桌上的下酒菜。
至于真假,逐鹿剑宗侠气凛然的名头广为流传,只要不傻都知道这书就是恶心人的。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逐鹿剑宗在未来百年沦为山上笑谈。
这样的结果对逐鹿剑宗任何方面影响都不大,只是会让剑宗的人跟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
猜到答案后,柳相也没了看书的心思,视线稍稍抬起,看向门外。
学塾的台阶上,做这个意态慵懒的少年。
洞明收回之前停留在某人身上用于顺水推舟的部分心神,再将目光从野狐河岸边收回,抚掌大笑道:“妙!妙!果然人心才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东西,明知求而不得便不求,明知不作为而不做,还有那个小姑娘,只有眼前事,只有眼前人。精彩,真是精彩。”
若是天天有这样的乐子可看,洞明都觉着自己就算这辈子无法跻身地仙之境也无妨。
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些行走人间,都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妙的人心风景。
儒衫柳相看向门外,想了想,决定还是对其敲打一二。
是真.敲打。
只见他抬起一手,中指弯曲外突,对着虚空轻轻一敲。
门外台阶上还大笑着的洞明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不由自主滚落台阶瘫软在地,头顶之上更是鼓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包。
“南华仙人已经答应,小镇这边的命运脉络就别插手了,万一要是被南华仙人以此来作为借口讨价还价,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从最开始柳相拨动三人命运脉络就是为了逼南华仙人提前现身,好在双方不亏不赚的前提下谋求利益。自那天南华仙人出现之后,柳相就停止了一系列手段,只有洞明觉着有意思非要继续看一看,还保证不再插手。
只是今天晚上,洞明搁置在王五内心深处的部分心神觉着吕宗良实在太磨叽,以提出选择,帮其理顺心绪,将既定的答案早些搬上明面。
影响倒是没什么,就像春风拂过桃花,花瓣早一刻落和晚一刻落,于大势而言都没区别。
洞明躺在地上,眼中含泪,小声抽泣道:“我就看看,看看还不行吗?”
屋内,儒衫柳相没去看他一副可怜样,继续道:“这么喜欢看的话,要不要咱们俩再来一次互相问道?”
一说起这个,洞明麻溜起身,舔着脸笑道:“别介啊,柳大爷,柳山主,我就是好奇,好奇总是没错的吧!大不了我以后不看还不成吗?”
问道?问你大爷的道?
柳相口中的问道,并不是那场纯粹单方面战力碾压的雷劫,而是知晓天魔有些天赋神通后,柳相自主压境,进入天魔内心天地中的一场相互观道。
两人彼此将所有心神敞开,纯粹以心神为胜负手相互碰撞。
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览无余。
胜负分别很简单,谁先扛不住对方的心神念头,谁就算输。
在这场心神问道中,洞明差点成了傻子。
柳相在洞明内心所见的,都是万年以来一些个附身之人的残念留存,或是一些个高妙到可以比肩天底下最高明幻术的心念神通,没有天时地利可以占据的柳相虽说在这个过程中比较难受,但问题不大,都还能接受。
可侵入柳相内心的洞明就惨了,最开始是见到一片钢铁林立的丛林,道路上有类似铁兽般吃人坐骑按规律行走,层层高楼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所谓手可摘星辰也不过如此。
洞明矗立云端本以为眼不见心为静,没成想有巨鸟划破云海,好像腹中还有数百位衣着怪异的普通人。
这幅心象存在的时间很长,从白天到夜晚,洞明看了很久很久。
颠倒的世界,颠倒的认知。
单单这一幅与洞明所知所想背离的世界,就差点让洞明怀疑自己的存在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