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政府兴业伊始,东三省一带被皇族圈禁,取命龙兴之地,借此希望可以给自己留下那么一亩三分后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清政府垮台,他的子子孙孙尚有一袭祖宅可以退守留存。
在满清政府统治下的这段光景当中,东北三省大部分还是以满清旗人聚居较多,旗人文化中向来信奉萨满宗教,故而拜金花娘娘,奉行胡黄常蟒清风一脉的出马弟子自然是数不胜数。
但就像咱前头说的,大部分并不代表全部,满人信奉萨满教,却不代表汉人不会学习萨满文化。
雷世堂就是这抚顺城里土生土长的一汉人。
汉人的地位在满清初时并不算太高,虽然赶不上元蒙那时候备受欺凌,但再怎么说也是群寄人篱下的主,心里头总想着反清复明的大事。你越不听话,旁人可不就越是欺负你?
雷世堂打小就没了爹娘,自己是被一对满族的老夫妻养大的。那对老夫妻姓佟,家里面有四个男娃,两个女娃,这六个小崽子总爱趁着大人看不着的时候欺负他。雷世堂当初年龄虽小,但是老猪腰子正,也有主心骨。心里头知道这户人家是那村里有头有脸的出马仙,自己只要忍住了打,忍住了骂,多少能从夫妻的手里头学着点出马的皮毛。
甭看他当初被佟家认养的时候才七八岁,可是心明眼亮,手脚麻利,家里头打水喂猪,劈绊子烧柴火的事,小小的雷世堂全都一肩担了下来。
家里头的两个哥哥,和四个弟弟妹妹倒是也叫他给养成了猪,小活不惜的干,大活又干不明白,每天只能靠着欺负雷世堂过过干巴瘾。
这一来二去的,佟家的两个当家的,就对雷世堂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了。这对老夫妻行善积德了一辈子,一开始把雷世堂捡回来,也只是看着孩子可怜,寻思无非是在家里头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本打算是把这小子伺候到十二三岁,就给他说一门师父,让他自力更生算了。可见着这雷世堂这么勤快有眼力见,再瞅瞅自己那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亲崽子,竟隐隐萌生了要收他为亲儿子的冲动。
佟家的老汉名唤佟玉箫,一通神鼓敲得是四邻头地,远近闻名,乡里乡亲但凡遇着点小灾小病的,就总想要带着雷世堂一起去,这小子要是看得明白自己在干啥,能把本事自己看到手里头,那证明雷世堂就是那块料。他要是看不明白,那就是老天爷不赏他这口饭吃,到了等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还得把他给送人。
可是佟玉箫他媳妇不傻啊,出马看事这本事多一个人学会了,就多一个人抢饭碗。那六个崽子虽然说是的确不成器,但在咋地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头肉。佟玉箫这么大的本事,哪能叫个外人学了去呢?
就在雷世堂偷师的这段时间,他的这个干娘也没少带着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给他下绊子使阴招。但咱们话又说回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巧不巧这雷世堂还真就是吃这出马仙这碗饭的人。漫说没人教他,只需让他拿眼睛看,他就是光听佟老汉敲鼓的动静,自己都能给摸索出来打神鞭的手段。
几声敲鼓心,是几声敲鼓帮,鼓心怎么唱,踏啥样的步,哼啥样的曲,雷世堂是天天趁着夜半无人在家里头拿个鄱树枝子比划,一日偷了老汉的神鞭神鼓,一通请神调唱罢之后,还真就迎来了那么一位老仙。
这老仙生得俊俏,穿了一身水纺的戏袍,见了雷世堂竟然还娇滴滴地掩起了半张脸,对着他轻轻地欠了一躬做个万福金安。
雷世堂当初火力正旺,是个未经人事的生瓜蛋子,见了这么一个水嫩嫩的漂亮妞,当时眼睛就看直了,也不管来人究竟是老仙还是送上来的小寡妇,当晚就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要不说“狐仙本媚”这句话不是假呢,一晚上笙歌之后,雷世堂一起床就没找着过自己的那位仙女姐姐,后来就夜夜敲鼓是夜夜寻仙,终有一日是找回了那位老仙,两个人在月下对望,眼角各自噙着清泪,大有一副郎才对女貌,仙子配牛郎的既视感。
故事说到这,那还是个浪漫唯美的民间传说,您再往下听,那可就不一样了。
老仙说她乃是胡家之后,诨名红妆二字,原是这山上修行多年的一野狐,只是因为这雷世堂天天劈柴总可得见,而对他产生了些许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再加之了解到他平日里总是受着佟家人的欺凌,而大感不平,那日之所以现身,只是为了替他站脚助威而已。
可这胡红妆一见了雷世堂的真容,难免不被他堂堂仪表所折服,所以当晚才会委身于他。胡家的门规向来森严,她在那晚与雷世堂的结合,到底还是惊动了胡家的家主。
世间常用狐媚一词,来形容些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于他们胡家本家而言,已是莫大的羞辱与委屈,他们忍着骂名修炼了这么久,可到头来这胡红妆还是因为那一眼的沦陷而彻底败坏了胡家的名声,若要这样的话,不如彻底废了胡红妆的道行,以此以儆效尤一了百了,再不然,就让那胡红妆亲手宰了雷世堂,以此根绝后患,彻底堵住世人的大嘴巴。
胡红妆当时泪眼婆娑地盯着雷世堂说,她舍不得让雷世堂死,如若非要在得道和杀掉心中所爱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她到不如废去一身的道行还给世家,留得雷世堂在世上安享天年。
今遭再度出现,不为再续那一夜露水夫妻,只是来此向雷世堂诀别的。
雷世堂听了这狐仙的话,当时也是泪如泉涌,立三指对天起誓说,第一你也不用废了一身的道行,第二我也不用非要死在你的手里。我雷世堂天地间的一个七尺男儿,做了事就得负得了责任,我娶你,办完了要紧事,我就娶你!
胡红妆当时便喜笑颜开,左呼右唤地叫来了一大票大大小小的狐仙,娇笑着跟他们说,你们看,就说姐姐我没看错人,雷世堂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说娶我,就一定会娶我。
可是话又说回来,雷世堂在娶她之前可说了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办完了要紧事”,那这要紧事究竟是啥呢?还有啥事比娶她更重要的?
雷世堂语重心长地拉起了胡红妆的小手,他说自己这一没本事二没钱,以后结了婚成了家,也是叫胡红妆跟着他过苦日子。他今年已经是十五岁了,为啥佟家人依旧没有给他扫地出门?无非是赖着他能在家里当个不花钱的力工。他为啥肯扛着委屈一直在佟家呆着不走?还不是为了尽早学得本事,好彻彻底底地换个地方重新做人,用自己偷学而来的这份手艺,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
其它的小仙听了直笑,他们说你要在佟家偷学啥?他无非就是个三脚猫的出马仙,连他们的姐姐胡红妆这样的仙都请不来,跟着佟玉箫这老帮菜学,能学出个啥模样来?今儿个是你雷世堂有福气,我们这一票子小仙落到佟家的地头上,那个不是他佟玉箫堂口里头祖宗辈的存在?
你也不用去跟佟玉箫学本事了,我们一晚上教你一手打神鞭,保你不出三天,就能在这东北横着走。
咱说世人皆道狐仙黄仙是狡猾阴狠,但世上的动物哪有一个比人类的心眼多啊?雷世堂在胡红妆这学得了三天的本事,果然就长了能耐,啥叫佟玉箫,哪个是哥哥姐姐,捆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眨眼之间,他是一晚上就叫了山里的清风烟魂给弄死了佟玉箫一家。那几个经常骂他打他的哥哥姐姐,全让他给卸了一身的胳膊腿,塞进了他们各自的眼窝子跟鼻孔子当中,佟母是个大嘴巴,他就叫山里的清风咧开了佟母的嘴丫子,将那节是非舌给拽出了三尺来长,活生生地缠死了佟玉箫。
胡红妆虽说修炼了百年,但她也不过是个刚刚下山的小仙,哪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雷世堂这时候又解释了,说他这么做也无非是想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交代,否则一想到他们,就想到自己早先曾经受过的罪,就觉着自己配不上美若天仙的胡红妆。
这傻姑娘又信了。
学成了本事,报了自己的仇,这回可以明媒正娶着胡红妆过门了吧?
这雷世堂又出了幺蛾子。
他美其名曰自己现在虽然有了本事,可还是没有名气没有钱,他要给胡红妆的生活,是一样都给不了。
胡红妆说,那咱俩可以一起努力啊。
雷世堂告诉他,我不要你来努力,也不要你来帮我,我是堂堂七尺男儿,我得让你坐享其成,坐享荣华富贵。等我啥时候有了钱,我一定要把你给娶过门。
胡红妆感动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点着头说我相信你。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又是一年多。
在胡红妆的帮衬下,雷世堂俨然已经成了东三省威名赫赫的大出马仙,有了钱就说了好几房姨太太,可偏偏就是没有娶她胡红妆过门。
每每只要是胡红妆问起,雷世堂就以此时家境还不够殷实,你是我心尖上的宝,和那些个逢场作戏的姨太太不一样,我得给你最好的生活来应付。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有天胡红妆着急忙慌地找到了雷世堂,哆嗦着嗓子和他说。
“完了,我好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