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穿行于人世阴阳,即便是灵性相对充裕的人类,恐怕都会在无边无际的徘徊与恨意当中迷失本心,变成个只认杀伐的怪物。然而这今日再度借着自己血脉而重生与世的胡红妆,却眉宇清明,在眼神中更是半分混沌痴缠都见不到。
她的目标很明确,先取家主,再灭雷氏宗门。
狐号之声乍起,雷明阳一把推开了梁布泉,单足踏地纵身而起,化掌为爪直逼雷毓芬的梗嗓而去,与之同时,这雷府上下的青砖石板也历时飘出了一团又一团青绿色的狐影,狐影翻飞状若无物,却皆具实体,雷府当中的家仆也好,亲信也罢,轮不起打神鞭,也敲不响请神的鼓,耳鼓当中倒是声声惨叫不绝,阵阵哀嚎连连。
阿二那几尺来高的身形,转瞬便叫两只狐鬼给叼上梁去,认他如何脚踢拳打,却尽数像是泥牛入海给打在空气上头,下面的阿大急得是连连惨叫,可如今神鞭被夺,神鼓也被这群狐鬼掏烂,只有瞪着眼睛干着急的份。
杜老四似乎跟这对兄弟的交情不浅,见着阿二上天便掏出了响子,冲着那群狐鬼“嘡嘡嘡”的几枪下去,可是您想,这拳头都打不着的东西,子弹就能打着了?枪杆子里的炮仗倒是给雷府的顶棚掏出了数个两只宽窄的窟窿,清风乍起,疏影月色透着那几个窟窿便直直地找到了雷府的院落里头,那点点银光好死不死地恰好照在了阿大阿二跟杜老四的身上,只见他们猛然之间浑身一阵哆嗦,旋即遍体长出了银色的毛,枪落地,鼓脱手,各个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冲着雷府的众人嘿嘿傻乐。
有书则长,实际前言种种,也无非是战局之上的瞬息变化。
咱把话题再说回梁布泉的身上。
这小子现在瘸了条腿,刚刚叫雷明阳给推了那么一下,当即就摔了个大马趴。赶等他趴在地上转回身这么一个瞬间,杜老四那伙人就已经叫宅子里的万千狐鬼给上了身。他心下大惊,赶忙冲着贾镜扯开嗓子嚷嚷:“胡家窜窍了,鬼门十三针,赶紧的!”
这鬼门十三针是咱华夏中医里头专门治疗癫邪癔症的针法,这贾镜即是药门之后,自然也当属鬼门祝由科一脉。
其实用不着梁布泉废话,这贾镜就已经双手捏起了数根银针,奔着三人身上的几处鬼穴钉了过去:“老仙捆窍的事你不用管,现在胡红妆要杀人,你咋说也算半个出马弟子,就这么抻着脖子干看着?!”
那雷毓芬再怎么说也是雷家主事,再加上他的两个妹妹雷毓珍和雷毓敏在旁帮衬,一时之间竟也能看看与那狐鬼战平。可是胡红妆原本就是仙家出身,再加上自己这百余年间的委屈仇怨,哪是她们几个凡人接着三五十个野仙外鬼就能应付得来的?
雷明阳但见这三姐妹的防御有如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攻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把攻势转移向了雷毓敏的肚子,虎虎生风的爪似尖刀,招招都奔着雷毓敏的小腹二来,而且这雷明阳一边打还一边骂:“他活你就得死,小王八羔子,老娘让你生!小王八羔子,雷家的苗一个都不能活!”
雷家的爷们向来都学不得出马的本事,这雷毓敏叫雷明阳调转枪头反过来对付,立马就乱了阵脚,姐俩的两个男人却也只能站在大殿外头急得干瞪眼。这会儿有人说了,俩人的爷们不会术数,他还不会开枪吗?一枪撂倒了雷明阳也成啊。
您可千万别忘了,这道理即便是那些外行的个老爷们不懂,雷家的家仆难道还不明白吗?狐狸精,气死人,这帮狐鬼个顶个的至少也有几百年的道行,它们连鼓槌都不让你敲,更何况是冲着雷明阳开枪了?
雷毓敏的老爷们站在正堂外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地疯狂扣动着扳机,可这杆猎枪偏偏就在这时候变成了个烧火的棍子,啥玩意叫放响,它是压根也不知道。
“帮帮忙啊!谁能救救我家孩子啊!”
这边打退了雷毓敏,雷明阳抹身就朝着雷毓珍使劲。你们姐仨不是一条心来对付我吗?但凡是个人,哪有不藏着私心的?更何况这平日里就妖里妖气的雷毓珍了。
雷明阳鸡爪逼退了雷毓敏,又对着雷毓珍阴恻恻地笑:“我说你也是真能装,都到现在这样了,你还护着他干啥呀?她死了,你可就是雷家家主了!”
雷毓珍冲着雷明阳的脸就啐了一口:“我呸!你个不要脸的骚狐狸,你有能耐从我弟弟的身上下去!我们雷家的事,用你个仙不仙,鬼不鬼的脏东西插手?”
“呦呦呦……”
雷明阳把舌头啧得飞起,“这时候知道叫弟弟啦,往日里我咋没见你对雷明阳这么好呢?按我说啊,你就消消停停地站在旁边瞅着,我前脚灭了你这姐姐和妹妹,后脚就弄死你家弟弟。在外头耍钱欠了不少吧?把这雷家的祖宅买了,你最少还能赚上三千两银子,这可是三千两啊……够你玩一阵子的了吧?”
雷毓芬的眼珠子一瞪:“老二,你又在外头背着我耍钱?你欠了多少!”
雷毓珍的脑袋顶上“蹭”就出了一层的细汗:“姐,她这是离间计,他故意让咱们自乱阵脚的,你可别信他的,我早就戒了……早就不赌了!”
“不赌了?”
雷明阳“咯咯”冷笑,“要说你们这群人可真有意思,撒个谎脸都不红。我胡红妆明人不说暗话,我是跟你们耍的离间计,就是想让你们自乱阵脚,可是我门老胡家可从来都不说假话。不然你瞧瞧那雷毓珍的老爷们,他为啥抻着脖子在外头看热闹啊?”
几人把脑袋朝着门外一扫,还真照着胡红妆的话去了,雷毓珍家里那口子还当真是杵在门外抱个帮,像是看戏似的盯着正堂上的一举一动。
雷毓珍看得气急,咬着后槽牙冲着外头喊:“姓韩的,你个遭瘟的懒汉,你他娘的帮忙拦着点啊!你看你奶奶个孙子!”
那姓韩的也冲着屋里骂:“该,你个偷汉子的贱女人,你们就他娘的是该!姓韩的我对得起你们雷家人,你呢?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那身子换钱出去赌,欠了一屁股烂债让我还?你们全他娘的该死!我今天就看看,你们得遭啥样的报应!”
有些事就是,你越捂着,手底下的烂肉就越臭。雷毓芬先前只是担心自己祖上的事叫外人听到了有辱门楣,可是万万也没想到,在这后面还有个更丢人的事跟着。作为雷家的一家之主而言,有些时候家门的名声要比自己的一条贱命还值钱,胡红妆这一箭双雕,一来捅破了雷毓珍那肮脏不堪的一层窗户纸,二来彻底击碎了雷毓芬守了大半辈子的雷府尊严。
这三姐妹的把柄全在胡红妆一人的手里捏着,她们凭什么赢?
一爪掀翻雷毓珍,那雷明阳紧跟着一个马步挤进前面,对着雷毓芬的脸就捏了过去。后者再怎么说也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高手大能,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是全凭下意识地扭脸避过了这要命的一下子,雷明阳的铁爪擦着她的耳朵就抓了过去,脑袋倒是保住了,只可惜老太太的一只耳朵已然是被这股子阴风给抓烂,只剩下一层皮,提溜当啷地挂在雷毓芬的脸上。
“还不帮忙,你想看着他们死吗?”
说话间三道银针是急驶而过,分毫不差地钉住了雷明阳肩膀上的几处大穴,贾镜接着起势一把抽出了腕子上的量天尺,对着雷明阳的脑袋就劈了过去,“以前的事你还揪着不放干什么,这是人命,这都是人命,你还在那磨蹭啥呢!”
“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雷明阳表情一凛,漠然回身一把就逮住了贾镜手里的量天尺,“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这冤屈是由谁而起?你们做人的可真有意思,一面讲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面有讲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那柄量天尺在雷明阳的手里头滋滋地冒着白眼,可他的脸上却出了仇怨看不到半分痛苦的模样,“他们百余年前杀了人,杀了我……封了我的魂魄,将我困在他们雷府里面的时候,怎么不说说这放下屠刀的事?他们杀了人在和我讲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不是太他吗晚了!”
“了”字落地,雷明阳的一只鬼爪也同时冲着贾镜的心窝子掏了过去。
但听得“咣”的一声巨响,贾镜整个人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倒飞了出去,和她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一根通体银白的龙头拐杖。
梁布泉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左手的虎口俨然已被震裂,渗出了汩汩浊血。
雷明阳很里地一转脑袋,盯着梁布泉的眸子恨声道:“你也要帮他们?”
“他们?他们该死,我帮他们干屁……”
他不单是胳膊在抖,整个人都因为抗住了雷明阳的一爪而剧烈颤抖,“我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你伤了我的人,这事老子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