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头正忙着摘虫子的事,梁布泉扯着嗓子喊了两遍才算是有人听见。现如今这群人算是亲眼见着了梁布泉的手段,对于这个表面上开起来跟个疯子一样的家伙,或多或少在心里头有了那么一丝一毫的忌惮,就即便是在心里头仍然颇有一些微词,也实在不敢太直白地给表现出来。
这群人被蛄窑村民给拉进森林里的时候,就曾被人给彻彻底底地搜过一遍身,再加上这巨石神像又立着他们礼成吃饺子的地方,实在相去较远,刀子这玩意他们搜肠刮肚地找了一大通都没有寻见,还是有个兵爷在地上捡起了那么一块边缘较为锋利的石头,塞到了梁布泉的手里头这才算完。
梁布泉瞧着手里头的石刀,五官都要给拧到一块去了:“这啥玩意?”
兵爷吭哧吭哧地回:“你要的刀啊!”
梁布泉咧着嘴又问:“你玩我呢?”
兵爷接着闷着声回:“爷们,对付用吧,咱实在是没那个玩意啊!”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这么对付,贾镜身上了被栽下的虫嗣虽说一个个地也长得跟那食脑虫一样,弯弯绕绕地像是蚯蚓长虫,可一来因为这些个玩意数量比较巨大,二来也是因为这贾镜身上的虫嗣,乃是由主母的分神所幻化而成,一般人落在眼里是压根也看不出来有多么恐怖。
现在的情况是,梁布泉眼中的贾镜,正像是个希腊神话传说里的蛇发女妖一样,盯着满脑袋迂回蜿蜒的毒蛇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而在众人眼中,贾镜只是两个眼珠子里面冒出了两条细长而透明的虫子。梁布泉这么如临大敌似的要刀子,实在有点像是在小题大做。
不过好在这时候周京洋还算是清醒,百姓们身上的食脑虫给清理的算是差不多了,他回头看向贾镜的时候,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看我说啥了,真不是我烂泥扶不上墙,不愿意给你帮忙,实在是贾姑娘身上的虫子太长了,我咋拽都拽不出来啊!”
贾镜这会已经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梁布泉哪还有心思去听那周京洋的解释,连忙拿手握着那块石刀对着众人高喊:“你们有多远给老子跑多远,最好是哪来的回哪去,这家伙满身的虫子,被她给摸上一下,方才好容易给你们拔出来的虫子就又要钻肚子里头下崽子了!把他留给我,你们回去吃饺子的地方等着!赶紧的!”
话说就在此时,这阳光在密林的顶空之上已然是只剩下一抹金边了,好在经历了前头的种种异象,众人现今是出奇的听话,就连那平素最起刺头的周京洋,都是连滚带爬地跟着众人的背影跑出了林子,就在这时候,梁布泉才微微咧了咧嘴角,那密林顶空的一轮太阳的金边,立刻就像叫人给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都不再动了。
反观那中了虫毒的贾镜,盯着一脑袋随风蠕动的大虫子,竟然咧着嘴微笑了起来:“我家男人真是个爷们,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就是不知道那玩意消不消化。咱是真没想到,你也真不挑事啊,啥玩意都敢吃?吃了主母不说,还能拿自己的烂牙摆出阵法来。金门子弟都这么癫的吗?”
这贾镜一面说着话,满嘴的虫子一面顺着她断牙的窟窿出稀稀拉拉地往地上掉,可是说来也怪,掉在地上的虫子不变水,也不化烟,在光芒底下立刻就像是钻进土里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布泉瞧着如今变成了痋人的贾镜,眼珠子里却是一点心疼的模样都没有,拿右手颠着那块石刀,也是幽幽地露出了笑容,他说:“你可拉倒吧,都是登过仙台的种,咱俩人是个啥样的身份,我还看不出来?你也甭在这披着贾镜的皮跟我俩扯犊子了,既然知道贾镜是我的女人,你就赶紧麻溜利索地从她的皮囊子里头自己滚出来,生得老子动手,也省得你自己不舒服。老子先前也说了,今儿个是老子成了半仙的大日子,老子不想杀生。”
这梁布泉龇着一大口小白牙,压根也不像是方才叫老百姓给敲碎了牙齿的模样。想必经了登仙台的那么一遭,他的这幅肉体凡胎,多多少少也增加了一点常人没有的强度。
梁布泉就这么指着嘴里的白牙又轻声道:“瞧见爷爷嘴里的这些东西了没有?先前又是匕首又是拐的,那是在是因为咱普罗大众肉体凡胎,没法在第一时间找到一些个趁手的东西布阵。现如今可不一样了,老子吃了你的崽子,又吞了你的分神,咱嘴里的这些个牙,是他娘的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些个牙就是老子的阵法。老子在今儿个想灭了你,也他娘的是分分钟钟的事。”
贾镜抱着膀子笑道:“太阳眼瞅就落山了,你还有心思在这跟祖宗扯皮呢?”
梁布泉说:“要不然说你们这些个虫子就他娘的是没脑子,老子是谁?是你梁仙!时间这玩意对神仙来说就他娘的没有意义,它困不住你,自然也就困不住我。今儿个在你这神龛边上已经没了凡人,老子说着太阳没有下山,这太阳就他娘的没有下山!”
“那也没啥……”
原本还好端端站在远处的贾镜,话音一落身形突然骤变,当即是化成了一道黑影,直奔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就冲了过去,“我追上了那群小崽子,太阳自然就落山了。”
“不是……你拿我当摆设了是吗?”
梁布泉是一脸不耐烦地抬胳膊就把手指头给塞进了嘴里,想也不想地“咯嘣”一声拗断了自己的一颗门牙,随后朝着黑影的前方奋力一掷。银牙落地,仿佛无端端地升起了一道虚空屏障,黑影撞上银牙落地之处,只听“夺”的一声闷响,贾镜的化形当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满身透明的蠕虫哗啦啦地掉了满地。
这下似乎也彻底惊住了被虫母分神所附身的贾镜,她颤颤地在地上支起了自己的前半身,满脸恳求地看向梁布泉:“这里头的东西你不懂,梁子……这么做对你没好处。”
梁布泉略一皱眉:“又开始跟我打上感情牌了?”
贾镜似乎石杯梁布泉方才的那句话给惹怒了一般,浑身上下的蠕虫顿时间“呼啦啦”地一阵疯狂的摆动,整个人直挺挺地重新立了起来:“感情牌?我需要和你一个区区……”
话音未落,梁布泉轮圆了胳膊,“噗呲”一声便将柄石刀的锋刃刺进了自己的肉里,鲜血四溅之时,那刚刚站直了身子的贾镜就仿佛是被雷击中了一般,痛苦地倒退了数步,同样捂着自己的前胸颤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用你的虫子脑袋好好想想,老子吞了你,现在你的分神不光是在贾镜的身体里,也他娘的是在我的灵觉里。”
梁布泉惨兮兮地笑着,缓缓地拔出石刀,又朝着自己的大腿猛刺了一下,前方的贾镜顿时身体剧颤一番,单腿跪在了地上。
“我受了多重的伤,你的分神就有多痛苦,这点你应该明白吧?”
梁布泉重又阴恻恻地把石刀从腿里拔了出来,而这一下,他直接把石刀的锋刃抵上了自己的喉咙,“我要是死了的话,你的分身会不会也这么一瞬间消失了呢?别以为上了贾镜的身,你就能威胁得了我……老子的命现在和你是绑在一块的,老子要是死了,恐怕你也好受不了!还是那句话,老子刚登了仙台不久,还不想在今天杀生,今儿个立马从那小妮子的身体里面滚出去,老子吃了你的那些个崽子以后,可以当做啥事都没发生过。不然的话……灭了这个肉身,咱们好好在仙台里面算算总账!”
紧跟着遍是那贾镜一通震耳欲聋的尖锐的嘶嚎。
她那两颗已经被虫子所占满了的瞳孔转瞬之间变得一片清明,随后这姑娘用极近温柔的语气对梁布泉柔声道:“梁子,你不懂,仙台要变天了,我们做的这一切……二十八道仙梁,还有这梁上的诸神与野仙,都是为了生养你的天地啊!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只知道要保全住这所谓的仙梁至宝,只知道保住这个女人,可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这么做,是把芸芸苍生往火坑里推啊!”
“苍生?”
梁布泉挑了挑眉毛,“现在又开始跟我谈苍生了?武力不行开始讲道理是吧?开始升华了这是?”
“你知不知道丙辰年龙变的事?你爹,还有你的那些个师叔师伯们,用了多大的力气,废了多少代价才算稳住了那次丙辰年的打劫?现在漫天尸海血雨,龙变马上又要开始了。你知不知道通书为什么要和保皇派合作,你知不知道钱恩义为什么偏要用那蟠龙胆来登临仙台?”
贾镜的双唇在颤抖,她似乎真的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比恐惧,“你和你身边的老瞎子,一直再做错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相信我,好不好,就当是为了这普天之下其它的那些个苦命人?”
“苦命人?”
梁布泉冷哼了一声,“我难道不算是个苦命人?天下苍生……这话题可太他娘的大了,我就是个种田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人。我只知道,你占了我女人的身体,而我,现在很不高兴。”
话音落地,石刀已然嵌进了梁布泉的脖子当中。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