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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媳妇

寻金铁卷 香煎带鱼 4114 2024-02-27 20:32

  碃子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冯三爷却偏偏日上三竿了都还没有过来。

  毕竟昨晚在矿上刚刚死过人,绺子里头几个主事的也担心冯三爷那边会有危险,似下里商量了一番,还是让张老五过去看看,万一出了点啥事,兄弟几个也方便照应一下。

  落铲子下矿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毕竟没有哪个山头的矿石宝贝,是可以一天就开采利索的。挖了坑道之后还要搭梁子,上架子,这是为了防止发生矿难,所必须安排的基本安全措施。

  采石挖金的头几铲子,倒还没有太多讲究,无非是看看坑里头能不能见着伴金石。

  伴金石这东西,咱们在先前曾经说过。

  一般情况下,采金工人开凿矿井达到十丈左右的深度,就会在矿洞的岩壁上发现这种石头。伴金石往往表面呈黄褐色,另外一头像是被火烧过的一样,漆黑无比。但凡在矿洞里发现了伴金石,就一定预示着矿井里会出现金子。

  而大多数在民间私采金银的小老百姓,可干不了掘地十丈这么浩大的工程,他们落铲子淘金的方向,大部分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怎么说呢?

  就拿上次赵友忠发现了伴金石来说,平地上出现伴金石的概率不是没有。多半情况下,不是前头的金匠挖出来不要的,就是赶上大雨山洪,被冲下山梁的。兹要是在山上趟岭子的时候发现了这种石头,甭管石头是打草棵子里捡的,还是在河水里头捞的。方圆五里之内,肯定就有大矿挖金,如果没发现打好的矿眼,那您更是捡了个大便宜。

  正所谓“山上有葱,其下有银;山上有薤其下有金;山上有姜,下有铜锡”,这里头的“薤”,指的就是山里头长的一种野葱,东北还有的人家愿意把它叫成是“野蒜”或者“小根蒜”,叶子长得像是小葱,却有个大蒜模样的根,开紫色的小碎花,也有开红花的。

  乡下的老百姓大都愿意把它们连根摘回家里腌咸菜,或者干脆生着蘸酱吃了,那味道鲜香辛辣,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有朋友说了,刚才不还聊着挖金子吗?怎么又说上山野菜了。

  这里头和您说这野葱,可不是让您漫山遍野的挖野菜吃去。发现伴金石的五里之内,兹要是有野蒜的地方,大概率下面埋的就是金子。

  所以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虽然不会望岚嗅风这样的本事,在山上趟岭寻宝也并不是俩眼一抹黑地瞎弄一通。这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话说回来。

  狼口岗子上的这座碃口,众人才刚刚落铲三丈,就见着一片连着一片的伴金石。

  马士图曾经干过金匠,下铲子打碃道也被安排在了头阵,见到这么一大片的伴金石,连他都傻眼了。

  因为在一个金矿里头,最多也就能见着两三块牛脑袋大小的伴金石。

  可如今这碃道却并非如此。

  平地落铲三丈之后,以赵友忠圈出来的那条线为基准,线的里面,是松软的黑土;线外的面,则是质地坚硬的顽石。马士图曾经出于好奇,用搞头刨出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一面黄褐色,一面漆黑无比,确信是伴金石无疑。这块碃子,就好像是天造地设安排好了,等着他们下来采金挖矿的一样。

  他捧着那块伴金石,连腿肚子都在跟着手腕子哆嗦,看向赵友忠和梁布泉的眼神,就活像是在看着神仙下凡一样。

  这马士图的表现为啥这么激烈呢?

  给您列为打个比方。

  现代的有些年轻人,都愿意吃榴莲。说这个吃榴莲就像开盲盒一样,因为你不知道榴莲的壳子里头究竟装着几瓣肉。命好的能开出五瓣来,遇到那倒霉催的,一共掰开了三瓣果肉,里头一瓣是空壳,一瓣是烂的,剩下那最后一瓣果肉,还偏偏长了个大核。

  如果把赵友忠比作相榴莲的行家,把它看上的榴莲掰开来,去了果壳,里头就有二三十瓣的果肉跟那候着,而且各个是肉大饱满,核小香甜。

  您想想,谁听说过一个榴莲里头,长着二三十瓣果肉啊!

  和那一个道理,这马士图打小就和金匠们生活在一起,长成这样的矿脉,甭说是他了,恐怕就是他爹活过来在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着。

  随后就是挖土取石,反反复复地机械性作业,中间挖到六七丈深的时候,被梁布泉喊停了一次,他上去和赵友忠私下嘀咕了一阵时间,意思说照着这样的开凿速度,第二天没准就能见着金子。需要赶紧联系冯三爷,把后续冲金槽和熔金矿的工作提前安排好,以免耽误了正常采金的效率。

  张老五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回到了碃子上,他说冯三爷在今天早上害了一场大病,现在正卧床不起,下不来炕。早上碃子里死人的事,已经和冯三爷说了,冯三爷把缉拿真凶和挖金子的事情,暂时交给张老五和赵友忠两个人分别负责。

  几个人在下头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重新忙活起了采矿挖金的活计。

  昨天刚开完小会,今天就病得卧床不起了?

  梁布泉在心里头嘀咕着,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姓冯的真他娘的是个老狐狸,鱼钩子下了一个又一个……我猜啊,他这病非得是见着金子了才能好。”

  “梁兄弟,你一个人在哪嘀咕啥呢?”

  马士图就站在梁布泉的旁边,虽然没把他的话给听全了,但咋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大当家的是在装病?”

  “啥?”

  虽然和眼前的这个黑汉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说实在的,梁布泉并不讨厌他。

  这人面相醇厚,应该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主。

  可是行走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梁布泉和他萍水相逢,也没必要跟他聊太多掏心掏肺的话,所以赶紧干咳了一声,含糊道,“我啥也没说啊,你听错了吧……大当家的赶在这时候还得病了,这家伙……群龙无首了吗这不是!”

  马士图也没有揪着这一个问题没完没了,憨厚地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相信,那六个人的死和你没关系!”

  梁布泉扯了扯嘴角,继续低头挖自己脚边的土,不准备再和这黑汉子啰嗦。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碃道里,突然传出了“妈呀!”一声怪叫。梁布泉和马士图相视了一番,赶紧扔下了手里的家伙事,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了过去。

  结果俩人只跑了一半,就听见那头的几个人你推我搡的嬉闹声。

  “完犊子玩意,一只耗子给你吓成那样!你是老娘们啊,看见个耗子都害怕?”

  “去你奶奶的!我正在这用功呢,突然之间钻出来这么个玩意,给吓一跳这不是正常现象吗?换成是你,挖土挖得好好的,突然之间一个大黑耗子从你脚面子上蹦过去,你也得吓一哆嗦!”

  “可别跟这废话了,不就是一耗子吗?拍死它得了!”

  那只大黑耗子,长得足有一只小兔崽子那么大,此时正被三个人堵在犄角旮旯里头,逃不得,退不得,瞪着两个小豆眼,缩缩着两只前爪,像个人似的在那罚站。

  眼瞅着铁锹就要抡下来,给这大耗子拍成肉泥,梁布泉和马士图离着老远对几个人扯着脖子大喊:“赶紧停下,别给它打死了!”

  抡铁锹的那个,让他们俩给喊得一愣,可等他反应过来又要抡锹往下砸的时候,那只大黑耗子早就跑没影了。

  “不就是一个耗子吗,你俩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拿着铁锹的那个人悻悻地把手里的家伙事放下,“打死个耗子能咋的?平日在咱们绺子里,这玩意我可弄死过不老少了。”

  梁布泉撇了撇嘴:“矿洞里有耗子是常事,它打它的洞,咱挖咱的碃道,井水不犯河水,你打死它干啥?”

  “更何况咱挖金子的和耗子干的是一个买卖,打洞送土。在一个洞里头,都是一家人。”

  马士图接过了话茬,接着道,“咱金行里头,把这玩意叫成媳妇。它一来没伤着你,二来咬着你,你听说过一见面就杀媳妇的吗?”

  “认个耗子当媳妇?”

  那三个爷们相视一笑,“可拉倒吧,老子可不想搂着耗子进被窝。”

  “就是跟你们说说这个道理。”

  马士图也咧开嘴丫子,跟着他们笑,“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门道;穿林子放山的,认老虎做他们的老把头,我听说南方下水走船运的,还得拜个麻绳当神仙。咱们干的就是穿山盗洞的买卖,其实不单单是咱们,你见过哪个盗洞的会找个老鼠的麻烦?都是一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得得得,你也甭跟我们废话了!”

  那三个人许是让马士图给絮叨烦了,一面摆着手,一面朝着别处退,“我们干活去了,大不了往后见着了耗子,我们给它让道,那总行了吧?”

  看着几个人垂头丧气地离开,梁布泉也似笑非笑地拍了拍马士图的肩膀:“行了,为了这么一个耗子,你倒是也乐意多费这么多口舌。”

  “那不一样,耗子是咱的祖师爷!这是规矩!”马士图皱着眉头正色道。

  梁布泉反倒是越来越觉得这个黑汉子好玩了,扯着嘴角又问了句:“你知道的不少啊!以前在矿上学的?”

  “啊!”

  马士图局促地点了点头,“从小我爹就愿意和我讲这些个山精野怪的事,我也乐意听,一来二去的,就给当成真事记下了。”

  “咱们这行把老鼠叫成媳妇的,倒是确有其事。至少在这点上,你爹并没有忽悠你。”

  聊着聊着,梁布泉突然把画风一转,“刚才你要说啥来着?”

  “啊?”

  马士图讷讷地盯着梁布泉,“我……我没要说啥啊?”

  “你说……相信我不是害死那六个人的凶手。”

  梁布泉眯缝起眼睛,压力了嗓子接着道,“你在这后头,还有话要说吧?”

  “啊……是……倒是真有话想说来着……”

  被梁布泉这么一问,马士图反倒把脑袋垂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只不过说了你也够呛能相信。”

  “你不说,咋知道我不信?”

  “这山上有狼。”

  “废话!那座山上没有狼?”

  “这狼口岗子上的狼,和你说的不一样。”

  梁布泉乐了:“咋个不一样法?狼口岗子的狼长了仨脑袋?”

  马士图摇了摇头:“我爹说,这岗子上的狼,有军师!”

  “啥玩意?狼还有军师?”

  马士图点头如啄米:“狼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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