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四叫那天杀的黄皮子给开了地窍以后,这副身体就已经不完全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把这幅躯体当成往返歇脚的驿站,就连那枯草顽石成了精,也能抢了他的身子夺了他的舍,借用这幅躯壳胡闹一番。
现在看模样,也不知是哪路枉死的冤魂又看中了杜老四这又高又壮的人皮,这是想借着他的身体伺机狩猎呢!
说话的功夫,杜老四的一张大手已经是扯天扯地的照着梁布泉的天灵盖就抓了下来,梁布泉也不是猴子,原本在树上就已经是受制于行动,外加上杜老四现在的死德行又给他吓得一惊,反应自然要比平时慢上半拍。
杜老四的一张大手直逼颅顶的时候,梁布泉才想起来要抬手格挡,只是慌乱之中忘了那只手上握刀,那只手是空的,将那只提着尖刀的右手给抬了起来。眼瞅着杜老四的胳膊就要跟那柄吹毛断发的刀刃撞个满怀,梁布泉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四哥,你醒醒!”
话音刚落,就听“锵啷”一声闷响,整个树枝都被震得一阵摇晃。
杜老四的一条胳膊就像是铁打钢铸的一般,撞上了刀刃竟然是分毫无恙,甚至还能溅出点火星子来。不过这柄尖刀再怎么说都是金门留下来的镇派至宝,一击不成的杜老四恐怕也被这鹰嘴匕首给吓得够呛,手脚并用地又从树干上倒退了回来,拿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手腕子,流着粘稠的口水嘶声道:“豆腐脑……软和……好喝……给我……”
那群日本大头兵是指望不上了,王彪好容易爬到了树顶上,正在那捂着胸口一个劲地倒气。现如今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着自己了。
脚底下的食人菌毯不会上树,现在最大的威胁是那个被邪物上身的杜老四。等把粘上杜老四的那个家伙收拾干净了,再去计较怎么从树上下来不迟!
万幸梁布泉的手里头还有个杀招,腰上那酒葫芦里头还装着慢慢一下子的食人蚁,大不了就拿这些个蚂蚁和他拼命。
想到此间,梁布泉又是颤颤巍巍地扶着树干站起了身子,扬着脖子敲了敲自己的天灵盖:“爷爷的脑浆子在这呢,想吃自己来拿,王八羔子!”
“豆腐脑……好吃!”
兴许是叫那梁布泉给勾起了馋虫,杜老四一阵嘶吼过后,便再一次恍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梁布泉,“吃……豆腐脑……好吃!”
“我吃你奶奶个大脑瓜子!”
迎着那张开大嘴狂奔而来的杜老四,梁布泉是一手微作格挡装,另一只手顺势便搭在了腰间,可是这一搭不要紧,竟然一把抓了个空。低头再看,葫芦没了?!
来不及细想,杜老四便已经栖身而来,大脑瓜子“咚”的一声便撞上了梁布泉的胳膊,后者只觉得小臂之上一阵钻心的剧痛,恐怕是方才的一撞,已然是撞裂了他胳膊上的骨头。
“豆腐脑……吃……豆腐脑!”
这一撞的力量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已经状若疯魔的杜老四,还挥动着两条铁打钢铸一般的手臂在梁布泉的身前背后一个劲地抓挠。就是再结实的树干,也经不起人这么折腾啊,经由那杜老四一撞一舞过后,梁布泉脚下的那根树枝立刻响起了一阵让人牙酸骨苏的呻吟声。
坏菜了,这树枝子要折!
心思急转直下,梁布泉也顾不得恶心,没有葫芦,老子还他娘的有拳头呢不是,当即大喝了一声:“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吧!”
一拳就塞到了杜老四的大嘴里头,后者显然也是叫梁布泉给搞得一愣,天底下哪有把胳膊喂给别人吃的大傻子呢?趁着杜老四愣神的功夫,梁布泉是强忍着恶心,又把拳头朝着杜老四的嗓子眼里怼进去了两寸有余,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杜老四喉咙深处的痉挛与战栗。
你就是再厉害的妖邪,也是附到了人身上,只要是人,被抠了嗓子眼就都得犯恶心!梁布泉是一咬牙一跺脚,两条手臂照着反方向齐齐地一较劲,“你给我吐去吧!”
这一条胳膊带着腥臭跟血丝,一下子就从杜老四的嘴里头拔了出来,紧跟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大摊恶丑无比的黑血,梁布泉躲闪不及,正叫这口黑血给吐了个满身。
旋即只听“咔嘣噼啪!”的一系列巨响,踩在他脚下的那根树枝终于是守不住折腾,彻底齐根断成了两节,梁布泉的足下踏空,连带着杜老四俩人直挺挺地倒摔了下去。
完了,这下老子我是妥妥地交代在这了。未成想老子我风光无限,到头来竟然会变成了他娘的一片蘑菇!
想起来就觉得可惜!要说风光无限……其实老子也没啥风光的事,从关里出来,来来回回也只是上过两道梁子而已,不像我那天杀的亲爹跟瞎了眼的干爹,要说风光啊,还得是他们……
“咕咚噼啪!”
一个人从将近十米高的地方掉下来,想要在这么极短的时间之内,改变下落的状态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梁布泉是直着掉下来的,自然也得是两条腿先落了地,紧跟着才是身子骨。他本寻思着从那么高的地方甩下来,两条腿骨还不得摔进腔子里头?但事实上,人类的身体要远比想象当中的结实,他在下落的过程中,有意地先让自己惯用的右腿着了地,所以这条腿承受的重量最大,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沿着膝盖瞬间向后折断,膝盖骨受了那股力量的挤压,一瞬间沿着皮下被挤进了他的大腿里头。
这么大的痛苦落到梁布泉的身上,反而却并不怎么觉着疼了,只感到自己的那条右腿仿佛是一瞬间被冰窟窿冻了个结实,又凉又麻,又涨又木,脚底下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像是慢镜头一样斜斜地朝着右边栽倒过去。
脚底下踩着的食人菌毯也是奇怪,它们放着梁布泉这好端端的肉身不吃,竟然在他倒下的一瞬间,仿佛一下子长出了眼睛和鼻子一样,迅速以他为界,让开了一大片空旷而安全的区域。
“噼啪!”
又是一阵脆响,梁布泉的整条右臂也叫自己给压得错了位,只不过相较于那条已经没有抢救必要的右腿,他的右臂还只是掉了环,找个稍稍懂点医术的大夫,就能再重新把胳膊给接上。
兴许是方才刚叫梁布泉给掏了嗓子,那杜老四现在正翻着白眼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抽抽,梁布泉也不知他这是给摔得,还是叫他刚才的那一番神奇操作给害的,只不过这片绿油油的菌毯,也像是对待梁布泉一样地,在杜老四身下让开了一大片安全区域。两个人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一个神志全无,一个社胳膊断腿。
这蘑菇……没吃我?
梁布泉小的时候没少跟同村的其它混小子茬过架,深知社胳膊断腿所带来的麻木感时间短暂,如果不能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搞清楚食人菌毯不吃人的原因,等这腿和胳膊疼起来的时候,拿自己就真的只有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他干脆是将那只已经压断了的右手撑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把胳膊摆回了正位,接着又从方才掉下来的树干上面掰下来了一根看起来稍稍粗壮一些的树枝做拐,拿两手撑着牟足了力气站起身来。
赶等他小心翼翼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菌毯旁边,那绿油油的菌丝竟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又迅速地向后退了过去。
梁布泉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它们……怕我?”
见着梁布泉没能被菌毯吃掉,趴在树上的日本大头兵这时候也来了精神,也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怪叫了一声,接着便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往下头跳。刘老太太跟梁布泉见状,连忙扯着嗓子劝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可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偏就真有那不怕死的,纵身一跃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可这地上的菌毯仿佛正在等着没长脑袋的傻子往下送粮食一样,这人的两脚还没等挨着地面呢,便叫无边无际的菌毯给吃了个精光,五尺来高的汉子就像是高台跳水一样,瞬间就在大地的上方蒸发了个干净,甭说是骨头渣子,在这片翠绿的碧波上面,就是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溅跃出来。
剩下的那批还准备跳大树的大头兵见此,也立马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树干,不敢在轻举妄动半分。这里头,也自然还有山崎忠义一个。
“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官的命贵,他抱着大树的力道比任何人都要重,五根手指头甚至都已经抠出了血来,“为什么你跳下树没有问题,而我们的人却会被下面的植物吃掉……莫非……就是你种植了这些可怕的植物吗?”
万幸这会儿那些个大头兵正在一心一意地抱着大树不敢撒手,否则单凭这日本军官的一句话,那些个大头兵但凡能腾出手来,都得给梁布泉打成筛子。
梁布泉心道:我种你奶奶个爪子,老子要真有这个本事,就他娘的应该把这玩意种到你们的指挥部里,让这玩意把你们全给吃个骨头渣子都不留!
可这菌毯为啥不吃我和杜老四呢?难不成……是因为杜老四吐出来的这些个黑血?都说邪物精怪就怕秽物,就梁布泉现在身上的这股味,比用炸药蹦了茅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难不成这些个玩意不是怕我,而是嫌弃我身上的这些个脏血?
想到这里,梁布泉立即就稀里糊涂地从身上抠下来了一块黑血放在指尖,正当他想把这黑血弹到菌毯里的时候,却无意间又抬眼瞥见了趴在树上的王彪。
他手里拿的是啥玩意……那是……我装着蚂蚁的酒葫芦?
我日他个奶奶的,这帮佛爷的手脚是真他娘的不利索,自己人的东西他都要偷?
“喂!我日你个祖宗,你拿着老子的葫芦干什么玩意!”
心里头气急,梁布泉是张口就骂,“狗改不了吃屎,你把手从瓶塞子上拿开,那葫芦不是你能照量的东西,听没听见我说话,你他娘的……你他娘的别把瓶塞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