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对了一半，灾厄军团有两名总帅，外人不知。岑革是阳帅，负责指挥五行旗，五大旗主统领各自死士。阴帅是我，负责提供武器资源和暗杀。”

　　或许是通言秘术的作用，卓志邦没有隐瞒，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灾厄军团首领所用神兵利器，例如黑玉旗主的缺月刀，就出自猎人枪王店铺。

　　成白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将心中疑团道出：“能杀死厉佺的高手少之又少，我曾以为是岑革，但他实力稍弱。后来我以为是方宗主，因为那天他在附近，但在三贤谷确定不是他。”

　　卓志邦直言道：“方万斩只不过住宿醉云间半日罢了。是我在顶楼以水镜秘术破了冰川剑域，震碎厉佺的内丹，通知岑革尽快掌控猎人行会。黄玉旗主在场，刚好把黑锅推给了剑宗。”

　　这桩奇案水落石出，但是还有很多问题不明白。

　　成白疑惑道：“卓前辈乃资深望重的高人，为何如此做法？”

　　卓志邦和盘托出道：“灾厄军团的初衷是为了对抗灾厄降临，夺取资源权力达到目的，难免手段偏激。厉佺是保守派代表，恪守规矩维护行会世族利益，与灾厄军团早已势不两立，不足为外人道。甘做羔羊者终必为虎狼所噬，老夫必须铲除此障碍。加上与无面人强者印证所学修炼多年，击败前代猎人王的心愿已了，再无追求。”

　　“甘做羔羊者终必为虎狼所噬……”成白心中狂跳，恍然大悟，“卓前辈如此坦白，灾厄军团目的已经达到了？”

　　卓志邦用美酒冲下魔鹰肉，一脸享受道：“差不多了，七大封神祭坛正在陆续攻克，剩下的就看古神自己。若没有真本事，所有计划也无用。”

　　成白回想起黑毒蚁吃光天枢城街道上百姓的惨状，愕然道：“可是古神重现，必将引起大陆腥风血雨，不知会死多少人。”

　　卓志邦吃下盘中最后一块魔鹰肉，叹息道：“都是必死，古神重现，或有一线生机。厉佺与我最大分歧便在于此，还有其他圣殿殿主。我不是个合格的殿主，退休更好，但我是合格的战士和统帅。”

　　卢妙婷瞪大了眼睛，反复消化刚才的话语，不知所措。

　　卓志邦从怀中掏出一串奇怪的钥匙，放在饭桌上，吩咐道：“妙婷是我最后一个弟子，她的爷爷卢耑翊是军团得力干将，猎人枪王店铺是我在南大陆经营的最后一份资产，转交给她。若能得神火源点燃此处动力炉，或可挽救些人，逃出生天。”

　　成白询问道：“神火源在哪里？”

　　卓志邦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站起身道：“穷奇大陆除了已归器宗和药宗的神火源，更好的在其中两位古神身上，为此古神必须重现世间，才有更多生存机会。”

　　他转身走开，最后一句话道：“对鸷门星域所知最多的，是猎人学院院长司宝，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明日你们出发吧。将来回到这里，我若不在，便是也死了，无需挂怀。”

　　这些话似乎解开了之前很多疑问，却带来更多未解之谜。成白见卓志邦离开，已是不愿再谈，拿起钥匙串交到卢妙婷手里，收拾饭桌。

　　当晨光洒向大地时，成白带着卢妙婷和小白传送到蹑空岛，继续参与论武狩猎大会。鬼羽虽已到手，岛上遍布的财富和资源同样吸引人。

　　尤其是魔鹰，浑身是宝。四大妖禽族群在穷奇大陆威名赫赫，通常需要五人以上的精英猎人团队配合，才有可能狩猎一头苍穹魔鹰，对付更高级品种难度更大。

　　至今推进到神子峰附近的队伍寥寥无几，公认表现最出色的是烈拳王何力庞带领的五人小队。

　　众人分割刚刚狩猎所获的苍穹魔鹰，喜笑颜开取出晶核，不忘互相捧场几句。

　　有队友道：“团队一路遥遥领先，若论修为高深配合紧密，行会无人可与我们相比。”

　　另一人道：“我等以何兄实力最为卓绝，此战必能夺得大会魁首。”

　　何力庞的修为相较比武论道会那时有所提升，眺望黄沙朦胧着的神子峰方向，凝神细看，惊奇道：“山谷里面似乎有人影。”

　　其他猎人难以置信，有人道：“蹑空岛魔鹰闻名大陆，实力强横，等闲队伍难以匹敌。我们进展很快了，别的队伍可能还在外围转悠吧。”

　　话音未落，只见有一个人从神子峰那黄沙弥漫的区域冲出，快若离弦箭矢，却是手持追风枪的黄玉旗主。

　　“齐己奋？”

　　天枢城的消息还未传到此处，何力庞只认得是药宗圣子相貌。

　　“灵斩王好生了得，单枪匹马深入神子峰，传说那里面雷暴魔鹰出没，很难对付，挑战者十死一生。”

　　何力庞暗自惊叹，没空去听猎人们讨论，他眼力敏锐，注意到黄玉旗主格外狼狈，像是慌不择路疯狂逃窜。

　　有一个猎人赶忙抬手往空中发射定位信号弹。

　　何力庞狐疑道：“你真的要拿那个悬赏？”

　　那猎人笑道：“天枢圣殿紧急悬赏灵斩王下落，一发现踪迹就标明位置，小小任务报酬丰厚，不要白不要。”

　　黄玉旗主的确在奔逃，他自忖在蹑空岛妖族面前所向无敌，哪知到了神子峰却让他怀疑人生。

　　“那九头怪物是什么？难道传说中的大妖鬼车复活不成？”

　　黄玉旗主不想再进神子峰，快步往蹑空岛外疾奔，片刻后发觉有巨大妖兽迅速接近。

　　“岂有此理，谁敢穷追不舍？”黄玉旗主转头看去。

　　却见奔行如飞的妖兽狮首虎身龙鳞，竟是丹鼎草原才偶有出现的狻猊，背上骑士花白长发飘飘，龙钢铠甲闪闪发亮，手持长枪仿佛闪烁着红白色焰光。

　　黄玉旗主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对方却开口了，声音温和：“我该叫你黄玉旗主，还是卢耑翊？”

　　“沈涯？头发怎么白了一大半，好像变了个人。”

　　黄玉旗主听着声音熟悉，停下脚步，定睛看去，确是沈涯无疑，披散的花白长发和杀气腾腾的战甲，与以往的贵公子气质完全不同。

　　“拜你所赐。”

　　沈涯暴喝一声，跳下坐骑抢先出手，手中幻龙火牙枪直刺，恐怖杀气凝如实质，空间仿佛都在剧烈震颤。

　　霸王体域象展开，龙首人身巨人身着金甲化为战神，脚踏电光旋涡而来，光芒四射，悬浮地面如腾云驾雾。以往他无论本人还是域都不能飞行，如今霸王异象更加成熟，行动自由许多，明显修为大有精进。

　　“手下败将，能奈我何？”黄玉旗主嗤笑一声迎战，泥巨人从冥府地域升起，脚踏冥河，头顶火环，体型比以往更大，宛如末世地狱之主，威风更胜往昔。

　　两人你来我往，激烈大战上千回合，两条枪影交织，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打得山崩地动，未分胜负。

　　黄玉旗主不能占到丝毫优势，追风枪竟隐隐处于下风，心中骇然：“他的功力居然精进如斯。”

　　两个四十余米高的魁伟巨人异象惊心动魄，攻击将山石树木碾为齑粉，似要把山巅掀翻，撕裂空气的音爆声山鸣谷应，引起周围包括成白在内的不少猎人注意。

　　卢妙婷听到响动，转头望去，好奇道：“那边是两个强者决战吗？气势有点儿眼熟。”

　　成白刚在山崖上掏到一窝雷暴魔鹰蛋，共有三颗，它们的父母不知去向，见状急忙先收了起来，带着卢妙婷靠近，找到附近至高点观战。

　　峰峦之间，两大高手各显身手，龙争虎斗中逐渐底牌尽出，异象之战如火如荼。

　　泥巨人四只大手杀招频出，一手持冰封月刃，一手抓森罗鬼爪，一手举憾地巨岩，一手握炽烈火球，轮番朝对手攻去，碰到各种物件，无论金木土石皆被冻成冰块，再被撕成数段，砸成碎块，烧成沸腾岩浆，然后又被冻成冰，循环往复，所到之处化为冥府墓碑，鬼哭神嚎。

　　龙首人身霸王波澜不惊，脚踏电光旋涡不沾地，避开泥石流影响来去自如，明显提升的速度在战斗中游刃有余，每一记电光拳都将冰火爪刃重击抗拒在外，强大的电磁力场抵御大部分鬼嚎魔音，斥力甚至暗中阻碍夺运转生秘术运作。

　　黄玉旗主鏖战不胜，追风枪绽开盛大枪花，使出绝招“昙花一现”，绚烂光芒照亮山谷，绝代美丽中涌现彻骨杀机。

　　沈涯在此招下败过一次，聚精会神的意志不为剩余鬼嚎所动，施展在“雄霸天下”基础上潜心钻研的绝招“八方受敌”，无敌之势中增添一股悲愤凄美，威力比以往更大，幻龙火牙枪焰光四射。

　　愚山面临虫潮绝境，戚恺奋不顾身死去，那段时间沈涯有所感悟，雄霸天下并不能称无敌，绝望之中冲破艰难险阻，激发的潜力更强。

　　那一瞬间，反复纠缠的夺运转生一时被斥力逼退，幻龙火牙枪趁势压倒了追风枪，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观战之中的卢妙婷惊得花容失色，低呼道：“昙花一现，太祖梨花枪绝招，莫非是他？”

　　激战中两人分出胜负，短暂的灿烂消逝，枪花崩碎，一柄长枪飞出，深深插入悬崖峭壁，枪杆颤抖不停，正是追风枪。

　　黄玉旗主腹部被刺穿了个大洞，猝然倒地，满脸惊愕，庞大的泥巨人异象缓缓溃散，冥府地域消失。

　　沈涯嘴角流血，八方受敌奋不顾身才能攻无不克，多少也受了点伤，冷声赞道：“好枪法，世间罕见，若非追风枪威力稍逊，还要打得更久些。”

　　“你……你击碎了我的丹田。”

　　黄玉旗主声音渐渐衰弱，形貌随之大变，显露出原本面目，他备受岁月洗磨，皮肤粗糙，鬓角微凸，浓眉大眼，却依然算得上英武。

　　远处成白跟在卢妙婷身后奔来，默默站在旁边，注视着倒地的黄玉旗主。

　　卢妙婷欲言又止。

　　成白劝解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忘掉以前的一切，去道个别吧。”

　　卢妙婷犹豫道：“我……我是卢妙婷。”

　　黄玉旗主几乎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在眼前女子身上寻找往日记忆，神识试探，血脉之间相连隐隐呼应，无形的牵绊不会有假。他心中五味杂陈，低声惨笑道：“想不到……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只有成白听得出来，他所指的眷顾不是指现在，而是指在毒晶洞时没有失手杀死卢妙婷。

　　“师尊曾经将卢耑翊的孙女卢妙婷寄养在猎人学院，我也知晓，你们谈吧，他的时间没有多少了。”沈涯轻声说罢，径自走开。

　　黄玉旗主用残存的力气从身上掏出百宝袋，喘息几声道：“我的……妙婷，拿去……你会知道为什么。”

　　卢妙婷走上前，黄玉旗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成白大吃一惊，生怕有何不测，欲要阻止，却停住脚步。

　　在他的灵眼之中，夺运转生秘术正在反向运作，一重重黑影不断在黄玉旗主身上剥离出某些力量，加诸给卢妙婷，让原本不够出类拔萃的女子天资在发生缓慢变化，并非坏事。

　　“我的遗产……识海完好，剩三成功力……全部留给你，夺运转生绝传，但卢家有后。”他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功散人亡。

　　卢妙婷怔怔地看着面前唯一的亲人逝去，心中有些失落，刚刚相认就生死相隔，或许是太生疏了，没有悲伤，也没有怨言。

　　沈涯去悬崖峭壁上拔出追风枪，拿来递给成白，提议道：“成兄弟是方宗主门下弟子，请收回追风枪，代我还给器宗，霸王枪之事作罢，剩余材料和定金烦劳退给我。”

　　天枢城目前百废待兴，财政紧张，当初重炼霸王枪的钱不如退回来用于重建城市，可暂缓燃眉之急。

　　成白以器宗弟子名义收下追风枪，自会送返器宗。

　　两人匆匆埋葬黄玉旗主尸骸，离开蹑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