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初歇,仲夏端午如约而至,这是一个辟阴邪的吉祥日子。
天际乍现出一线鱼白,破晓将临。
军营里还很安静,鸟未鸣,风未起,卫崤谨慎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认姜怀野不会再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后,才灵活地几个纵跃,直接来到了姜柚的帐前。
他掀起帘帐,闪身进去,这营帐是他亲手布置的,虽然比不得燕京的繁华舒适,但基本不缺什么,全都是新的,各种细节方面都做得很好,比如说被褥,面里的棉花是关内种的,柔软蓬松,还有太阳晒过的暖香。
比如枕头,现在很流行睡质地硬的木枕或者瓷枕,有的富贵人家还会用玉枕,最夸张的一些书生,他们睡的是警枕,亦叫醒枕,类似于悬梁刺股,如果睡觉的时候动了一下,头部便会滑落,因为磕到枕头而醒来。人们都说硬枕可以让人秉承着自律惜时的美好品德,不得贪睡。
但是姜柚不喜欢这种枕头,哪怕雕刻得再漂亮,也不能让人忽视它硬得会让人头疼的缺点,所以她在家里都是睡软质的丝织品枕头。
卫崤特地让人赶工做了软质的绢枕,不松软,也不坚硬,回弹力很好,睡起来舒服,还能保护颈椎。不过他还是在床头放了一张漆木枕,这种枕头类似于一个暗箱,里面储存着话本和零食。
他进帐的时候,姜柚还在睡觉,天气太热,她只在腰腹的位置盖了薄衾,防止受凉,她的睡姿豪放,侧趴着身子,几乎呈大字型,轻薄的衣衫贴在纤细的腰肢上,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曲线。
熬夜追剧的系统看了卫崤一眼,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来的要是旁人,不等走到床边,宿主就该拔刀而起了,还得是它们主神大人。
卫崤放轻脚步,从怀中掏出了几条五彩绳,《岁时记》中有记载:“浴兰节(即端午节)以五彩丝系腕,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会在太阳还未出来之前佩戴五彩绳,能够抵御恶气,以避不祥,祛病延年。
现在五彩绳的花样繁华,但卫崤手里拿的是最简单的一种,用青白红黑和黄色五种颜色的细绳,五线合股编织,他亲手编的,看起来手艺不错,编得还挺漂亮,其中一条还搭配了小巧精致的银锁。
卫崤蹲在床边,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姜柚的睡颜,眼底含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她软绵绵的脸颊贴在绢枕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弯弯的,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了半晌,伸出手,生有薄茧的指腹压了压卷翘的睫毛,轻轻压下又翘起,玩得不亦乐乎。
系统偷偷录下了这一幕,全是证据!
姜柚的眼皮动了一下,她早就听见动静了,只不过不想睁眼,睡意朦胧中勾了一下卫崤的手指,阻止了他幼稚的行为。
卫崤停止了幼稚举动,小心地握着姜柚的手腕,把五彩绳戴了上去,忙活了一通,最后还托着她的侧颈,把贴着的发丝一一拨开,把带着银锁的五彩绳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姜柚舒舒服服地枕在他的腿上,像是摊开四肢,敞开肚皮的猫儿,眼都没睁,伸手在枕头下窸窸窣窣地摸索,拨开压在下面的短刀,装有毒药和迷药的荷包,最后摸到了一根五彩绳,上面还穿了一颗青玉打磨的珠子。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摊开另一只手,说道:“舟舟,左手。”
卫崤笑着把手搭在了姜柚的掌心里,她眯缝着杏眼,把五彩绳戴在了他的手腕上,这是她自己编的,编得有些粗糙,他却十分喜欢。
她还给家里的祖母父亲,以及同行的哥哥都编了,各自点缀了一些金银饰品,不过只有卫崤这条有她亲手打磨的青玉珠子,主要是觉得和他无名指上戴的扳指很搭,自己的爱人要自己宠。
虽然不只自己一个人有,但卫崤倒也没有乱吃飞醋,很多男子觉得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绳会被人笑话,便悄悄系在脚踝上,而他还特地把袖子挽起两折,戴着五彩绳招摇过市,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
他走到未来大舅子面前时,还故作不经意地伸直手臂,挽了一下袖子。
看着这个引人注目的家伙,姜怀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五彩绳,在心底骄傲地冷笑一声,跟谁没有似的,他妹妹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这样想着,姜怀野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彩绳,转过头,目光触及姜柚的时候,微微一顿,瞳孔都放大了一些。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妹妹的双手手腕上脖子上全都戴满了五彩绳???
姜怀野攥紧手里的五彩绳,目光默默地落到了姜柚的脚踝上,察觉到自家哥哥的目光,姜柚一脸淡定地把裙摆微微提起来一些,露出了戴着五彩绳的脚踝。
她也不知道卫崤居然准备了这么多五彩绳,迷迷糊糊的,只知道他在忙活,一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挂满了五彩绳,全都是他亲手编的,她又舍不得取下来,便都戴着了,好在脚踝被裙角遮住,旁人都看不见。
倒也有这种情况,不过那都是年幼的婴孩了,太阳未出来之前,父母会给熟睡中的宝宝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都系满五彩绳……
站在旁边的卫崤笑得一脸满意,他家柚柚就是宝贝,合该多戴一些。
姜怀野:“……”拳头硬了,又没完全硬,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想笑。
姜柚把裙摆放下,看了面色古怪的姜怀野一眼,威胁道:“哥,把你脸上的笑给我憋回去!”
姜怀野的手攥成拳,抵在唇边,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把另一只手里的五彩绳递过去,巴巴地说道:“这是哥送你的。”
姜柚:“……”
她大义凛然地把右手伸出去,说道:“戴上吧!”不就是再多一条吗?反正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