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了。
在林楚氏的操劳下,林奇贤逐渐长大了,昔日襁褓里的婴孩已经比她还要高了,而且还很争气,孝顺又聪明。
为了供他上私塾,她早就将老宅卖出去了,现在母子二人住在一间比较偏僻的小宅子里,只有一进大小,不算宽敞,却收拾得很整洁,鱼鳞覆瓦,飞檐拱璧,院墙边还栽种着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枝丫伸展有致,一到秋日便会撑开层层叠叠的繁茂枝叶,缀着成串的桂花儿,满院馥郁。
林楚氏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刺绣用的绷架,借着明亮的日光穿针引线,认真地干起了绣活儿,而一旁大开的窗户里,十七八岁的林奇贤正伏在书案上,一边读书,一边拿笔做着批注。
现在正值初夏,瓦蓝瓦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偶尔掠过一阵清爽的风,吹得一树绿叶窸窣作响。
院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针尖刺破棉布的声音,还有毛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
姜柚正在闭目养神,她一直尝试着脱离这具身体,却一直找不到突破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镗镗啷镗镗啷……”的声音突然从外面的窄巷中传来,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林楚氏手上的动作一顿,姜柚有些好奇地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听起来很有节奏感,像是敲锣又似打鼓。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林楚氏不徐不疾地搁下针线,起身走了出去。
她打开紧闭的门,往外一探头,姜柚就看见了窄巷里站着的一群人,确切来说,是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围着一个男人,男人背对着林楚氏站的方向,蹲在孩子群里,长辫子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林楚氏走过去唤了一声:“张货郎,今日的货里有顶针吗?”她的旧顶针用了快十年,感觉用着不怎么顺手了。
她的话音刚落,蹲在地上的男人就转身看了过来,抬起一张陌生且成熟清俊的脸。
看着身后站着的林楚氏,他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夫人稍等,顶针有的。”
说完男人把敲下来的糖递给了面前望眼欲穿的孩子们,他们欢呼一声,你追我赶地在巷子里跑了起来。
他这才站起身来,个子几乎比林楚氏高了一个头,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她垂着眼,默默地小退了半步。
男人背的是双层货箱,正搁在他面前的地上,上层罩着玻璃,分格陈列着所售之物,种类很多,如针顶针梳子篦子火柴,还有胭脂香粉和精美的发饰等等。
他热情地给林楚氏推销着其他的货品,她沉默地选了半天,还是只挑了一个顶针,犹豫了一下后,目光落到那一大块糖上,轻声道:“麻烦给我敲几块糖吧。”
男人笑着应了一声,拿起锤子和錾子,一点点地把糖敲成小块,一边敲还一边跟她聊天。
他告诉林楚氏,自己是新来的货郎,姓苏,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尽管告诉他。
姜柚能感受到,林楚氏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汗涔涔的手指,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个糖,还得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苏货郎把糖块用纸仔细地包好,递到了她的面前。
林楚氏小心地避开了他的手指,把东西接了过来,付钱的时候,他说了一个数字,比她之前买的都便宜了一些。见她以为是报错了价,苏货郎忙解释说,自己毕竟是新来的,所以给大家便宜一些,拉拉客人。
林楚氏点点头,数了钱放到了他的手心。
回家后,她把买的糖给了正在读书的林奇贤,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母亲,怎么突然想着买糖块,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林楚氏只抿嘴笑:“在我面前,你跟小孩儿也没什么区别。”
说了两句后她便出了书房,往绷架走时,不小心在阶下放着的大瓷缸边沿蹭了一下,水面微微一晃,漾开了一圈又一圈不平静的波纹。
之后的日子,苏货郎经常背着货箱在景岩镇的大街小巷里吆喝,他卖的货很全,而且物美价廉,加上人长得也不错,嘴又会说,所以客人总是不断。
那手中的长柄小鼓一转,就发出一连串脆生生的“镗镗啷”声,招徕了许多镇民买货。
他也会从林楚氏的房前经过,她偶尔买些针线,或者要几块糖,站在他旁边,听他手中叮叮当当地响,嘴里乐乐呵呵地说。
哪怕苏货郎已经在镇上混了个熟脸,但每次卖给她的东西总是要比旁人便宜些,就算她硬塞给了他,他又会在她的房门外放些别的东西。
姜柚能感觉到林楚氏内心的波动,她近来深夜打扮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每次都是枯坐在镜子前,打量了半晌后又狠狠地把唇上的口脂擦去。
不安分的心情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直到一天中午,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等她打开时,却只看见几枝细幼幼的荷花,还有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背影,熟悉得令她心颤。
自那天后,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心照不宣。
知道林楚氏整日做绣活儿,苏货郎便在走街串巷时,暗地里打听了一些方子,花钱买了些黑豆红枣枸杞和莲子,包得仔仔细细的,偷偷放到她的房门外,或者偶尔买些鱼和猪肝挂在门环上。
而林楚氏买东西时,也会趁着四下无人,悄悄递给他一双布鞋,或一件长衫,都是她亲手做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哪怕只是说两句话,对视两眼,都足够回味一天。
而身为与母亲最亲近的人,林奇贤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变化,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自己细心地观察,很快就发现了她与苏货郎之间的微妙关系。
林奇贤的心情很复杂,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