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大堂上，没了沉凝气氛，话题便放开了不少。

　　“如此说来，我便只让秦境内安定便可。”

　　“其实先从内史开始便可。”

　　云恢是真在帮忙策划。

　　他想的很简单，法学院毕业后的学员，大多数的实习之地便是廷尉府。

　　无论是分配各处，还是在廷尉府任职，那些学生最后一年的实习期必然都在此处。

　　如今廷尉职位更迭，他自然需要来拜访一下。

　　“这是必然。”

　　海狼点了点头，在听到这位少年猜测后，他便知道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治安内史或许真的是那位陛下所想。

　　六国再次混乱的话，内史必然是紧要之地。

　　“云恢此来好像并非寻斯相。”

　　蒙毅看向这侃侃而谈的小子，眼神中透着疑惑。

　　“是代法学院的学子拜访一下新廷尉。”

　　云恢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倒是直接了很多。

　　“哈哈哈，你不来此，我还想着去见见你。

　　法学新立，可有难处？”

　　云恢点了点头，“法学新立，有诸多不完善之处，我们也在慢慢探索。

　　我想这期间需要让这些学生接触一些真正的吏员。

　　讲讲他们每日行程，工作，事务等等。

　　无需长时间呆在学宫，只需每到休沐日抽出一些时间便可。

　　授课也有酬劳。”

　　“此事我要跟府中吏员商议一下。课程内容可有规划。”

　　“都在此处。”

　　云恢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

　　蒙毅接过后粗略看了一眼，便笑道：“此事我便应下了。不日便可让人前往。”

　　云恢便拱手道谢，“此次出学宫，还需见过师伯，便不在此停留。”

　　“院长自去便是。”

　　与几人道了别，云恢便洒然而去。

　　海狼看着这少年背影，不由得感叹，“真是……”

　　“真是不可思议的少年啊。”

　　蒙毅跟着叹了一句。

　　“陛下好像有意为这少年掩盖名声。”

　　“是这样的。”

　　随侍始皇帝多年，蒙毅多少知道点陛下心思。

　　“这是为什么啊，陛下不用这人吗？”

　　燕良有些奇怪。

　　这么厉害的人，应当在朝中为大秦效力才是。

　　“陛下不能将人才都用尽了。此人会留给锦盒内的人。”

　　蒙毅又小声在堂间说了一句。

　　两人不由得缓缓点头，以大秦现在的朝局，确实用不上将一个少年推到台前来。

　　陛下用人还是很准的。

　　“今日不用回宫吗？”

　　海狼看向燕良，这小子从学宫回来后应该去宫内回禀一声。

　　“陛下给了我五日假期。

　　说让我好好逛逛咸阳城，然后去蓝田看看那些老卒们。

　　今日无事，可去酒肆大饮一场。”

　　“嘿嘿，那我可奉陪不了！”

　　海狼连连摆手，“过几日有朝议，我还得准备一下。”

　　“无趣，无趣！我自去耍！”

　　燕良有些失望，便向蒙毅拱手，自顾自离开了。

　　蒙毅笑了笑，“这中车府令做的潇洒，不像我那时。”

　　“这小子天生的福气，我等无福消受！”

　　堂间又是一阵欢笑之声。

　　咸阳钟声又响了起来。

　　远去的人似乎便被埋葬进了时光的长河里。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溯流而上，去见到那力挽狂澜之人。

　　可能唯有思念是不受时光约束的能力。

　　新丘边，搭起了一间茅屋。

　　韩信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流浪的日子。

　　但这次他不再为饱腹之物发愁。

　　这位二师父与他相伴几年。

　　言传身教早已让少年褪去一身浮躁。

　　武艺是战场杀敌之术。

　　王翦所授更像是一种杀人的技术。

　　少年佩剑仍在身侧，但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

　　自从他习武之后，便愈发觉得自己怎么拔这剑都不对劲。

　　二师父说这是功夫不到家，仍需磨炼。

　　如今能够为自己之路的躺下了，自己前路又当如何走呢？

　　自己得到三年时光，除了尽一份孝心之外，还想将所学武艺磨炼成熟。

　　最起码能够拔出那把剑才行。

　　“发生呆呢？”

　　王离看到正捧着书本，眼神却不在文字之上的少年喊了一声。

　　韩信这才回神，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啊！兄长，这么快就到用餐的时候了吗？”

　　“书中光阴如梭，发呆的时候过得更快！”

　　王离很有经验，拍了拍少年肩膀，将手中食盒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有你的一份，有大父的一份。你的自取，大父的我给他摆上。”

　　韩信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那份拿出来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王离来到墓碑之前，用帕子擦了擦光亮如镜面般的墓碑。

　　然后满怀好奇的问一旁的韩信。

　　“你这是一天擦多少遍，我大父的脸都能照人了。”

　　“三遍。”韩信含糊的说了一句。

　　“师父说行军之将当洁净，如此方能不生疾病，不误军情。”

　　王离淡淡叹了口气，面向墓碑，轻声呢喃：“这小子倒是将您的教诲都记在了心中。

　　脸给您擦得这么干净，孙儿想表现一下都不成啊。”

　　他将食盒底层的餐食拿了出来。

　　“有猪肘子，这是国都的新菜式，一碟清拌苦菜，你最喜的佐餐，三个锅盔，用的新麦。”

　　王离将三个碟子放好，然后郑重拜了三拜。

　　“孙儿明日一早便要起行，可能得有一阵子不能回来看您。

　　……

　　还好您有了个好徒儿，孙子那份孝心便让他代劳了。

　　您说我不是上阵杀敌的材料，我其实也这么认为。

　　虽然接替了您的侯爵，但总觉得愧对这个名头。

　　大父，您以往不让孙儿聒噪，现在可挡不住了……”

　　韩信看着那呆在墓碑前念念叨叨的男人，咬上了最后一个锅盔。

　　他听师父说过关于自己孙儿的事情。

　　王离其实是很好的将才。

　　只是自己以及其父光芒太盛，以至于人们对其的期望就会变得很高很高。

　　这反而对其所行产生了桎梏。

　　就像一个无形的锁链，一直束缚着他前进。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斩断这些东西的。

　　王离并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了。”

　　韩信见王离起身擦了擦眼角。

　　便将空了的碟子放到了食盒内。

　　“帮我倒杯水，嗓子都干了。”

　　韩信转身回了茅屋，出来后手中多了个陶杯。

　　“没有热水，但这是烧开后的。”

　　“这样正好！”

　　咕嘟咕嘟喝完一杯，王离才道：“我明日便走了，你好好陪着他老人吧。”

　　韩信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供台上的饭食。

　　“我想把乡里的大黄牵过来。

　　以往师父吃不下的饭都会留给大黄。”

　　“你们商量着来吧。”

　　王离笑了笑，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风吹过田野，麦子已经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