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轻咳一声:“……我没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周渊点点头,然后冲她微微一笑,“可即便是见你受伤,也叫我心如刀割。”
朱雀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你……中邪了?”
周渊脸上的神情僵了僵,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我没你想象得那么没用……我说过等我登基以后会为权家翻案,你相信我。”
朱雀没料到他又会回到这个话题,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权家曾经是晋国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她的父亲,叔伯和祖父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所在。
可大约是功高盖主,又或者是树大招风,权家的不幸就那么措手不及地砸了下来。
谋逆贪赃,圈地敛财,结党营私,数条罪名接踵而至。
权家上下百余口人,一夜之间,被下令就地斩杀,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肯放过。
那一夜,权家血流成河,哭嚎声响彻了整个东临大街。
她那时才不过七八岁的光景,被母亲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活生生饿了三天才爬出来。
这么些年,她苦学武艺,终于成了萧御辞身边的四大护卫之一。
她奉命在晋国做探子的时候,也顺便查到了当年的真相,确实与她所料不差,几大世家忌惮权家的势力,合谋搞垮了对皇室忠心耿耿的权家。
她恨几大世家的阴狠毒辣,也恨晋帝的疑心不仁。
可她一个人,又如何能撼动几大世家?
这些年,她自然也对晋国几位参与夺嫡的皇子进行过多方查探。
她也不是没想过找周渊帮忙,可在她的查探下,发现周渊从头到尾就是个运气极好的草包太子。
别的皇子多方拉拢势力,讨好晋帝的时候,周渊就是气定神闲按部就班地做他的太子。
但奇怪的是,其他皇子野心渐露东窗事发,甚至原本结盟的皇子自相残杀时,周渊都还稳稳地做着他的太子。
晋帝对他也有不满,时常斥责他为人太过温吞仁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并不曾动过任何废储的念头。
就这样,周渊顺顺利利长大成人,成了一个看似无用的东宫太子。
朱雀跟其他人的看法也一样,甚至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废黜,根本不可能帮她为权家伸冤。
因此这些年,她也从未去找过他。
虽然两人小时候确实感情匪浅,周渊有阵子身体不好住在权家时,两人同吃同住,好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但今日之后,她也发现了。
周渊并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一个无能之人,不可能稳坐东宫几十年。
她这么想着,忽然站起身,朝周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权家满门忠良,遭人残害,求太子,为权家伸冤!”
周渊被她这正式的一拜吓了一跳,赶忙扶起她:“你放心,便是孤不曾与你重逢,这件事,也一直都萦绕在孤的心头。”
朱雀红了眼眶:“太子大恩,朱雀无以为报。”
“如何无以为报?”周渊笑了笑,眼角泛起一抹温柔,“你方才,分明救了孤的性命。”
他笑的时候,眼下会有几缕柔和的干纹,眼波像是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几乎要将人溺毙。
朱雀这么看着他,心头陡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周渊的笑意更甚了:“也不知道宋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朱雀这才反应过来:“追我们的人都这么多了,对付宋太后的人肯定更多……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周渊按住她:“你伤成这样怎么回去?别担心,有十七弟在,宋太后不会有事的。”
“宋太后不能出事。”朱雀还是想要离开,“摄政王交代过,我不能离开宋太后身边。”
周渊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我知道,我会安排人去救宋太后……你不要总想着别人,你自己也受伤了。”
朱雀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没有任何压迫力,但却透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上位者力量,只好低下头默默处理起了手臂上的细小擦伤。
她无意间触及到了真实的周渊,他们之间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心里一团乱麻,却无处可逃。
宋音书知道周渊在朱雀的护送下安然逃出别院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室。
路修远夜半时分来找她,语气有几分焦躁:“别院被围得像个铁桶似的,我们今晚可能出不去了。”
“我本就没打算逃走。”宋音书未卸钗环,还是白日里那副打扮,此刻眼下乌青,看上去有些疲倦,但烛光下的双眸还算有神。
“你究竟作何打算?”
“孙太守想要我的命,必然会做成意外。”宋音书摆弄着桌案上的茶具,悠然自得地说,“师兄以为,什么样的意外可以让我们整个和亲队伍全军覆没?”
“……走水?”路修远脸色凝重,“可若他们真的放火,我们根本逃不掉。”
宋音书神秘一笑:“可我偏偏,就找到了一条通往别院外的密道。”
“竟有此事?”路修远惊愕不已,“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音书道:“这座宅院是四进格局,里头的房间数量和占地大小却明显不对劲,我一进来就发现了。”
路修远收起眸中的赞许,急急问道:“密道在何处?”
“在后院,”宋音书道,“等孙太守发难,我就带大家去。”
“可是……连你都知道的密道,孙太守怎么会不知道?万一他派人守在出口处……岂不是瓮中捉鳖?”
“所以,我也没打算走出那条密道。”宋音书道,“我计划,只是让大家暂避在密道当中而已。”
“你是想……等救援?”
宋音书点点头:“早在余万村的时候,睚眦就已经将余大年被锦州官府抓走的事告知给摄政王了,想必,他的人马应该很快就会到锦州了。”
“那你如何死遁?”
“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宋音书道,“死遁本就只是我的一时兴起,若是没有恰当的时机,我自然不会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