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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湘帘餐厅

  京都城北。湘帘餐厅。

  铺子店面很小,却整天都人满为患,因为刚好建在盲人学校附近,时不时常有视障人士前来用餐。

  店铺由老板老明一个人经营,他今年五十岁上下,生的白白胖胖的,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隙,瞧着颇为喜庆,像个弥勒佛似的。

  老明的手艺好,心地也好,这铺子开了二十多年,一直都开在这儿,装潢的环境一般,不过是大排档的环境,可卫生条件却很好,就连平日里采购的油都是大牌子的。

  而很多店铺,为了节约成本,每每会把能回收的废品攒起来,等到收废品的人上门来回收,还能小赚点零钱;他偏偏不一样,反倒直接收拾好放在垃圾站,说是给留给拾荒者凑个馒头钱。

  他整天穿着干净的白色围裙忙里忙外,见到谁都笑呵呵的,平日里店铺中没什么伙计,因此,上菜的速度便有些没保障。

  只不过,架不住不少老顾客最好他这一口儿,尤其是他做出来的卤煮,简直称得上京城一绝。

  因此,即便是要等,他们也是愿意多等些时候的。

  若是平日里忙不过来了,老明便让一些老客去厨房小窗口自己领餐食,甚至老客户自发的顺手帮他送个饭菜都是常有的事儿。

  最为特别的是,这老明对残障人士颇为照顾,门口还特意架了一个小喇叭,整日循环播放着“凡盲人及残障人士用餐,可享十次免费阳春面,进门直接点六号套餐,无限续面不收费”。

  他家的阳春面味道也是一绝,每天用的猪油都是早上刚开店是老板自己熬得,到了下午空闲时段,他便自己坐在铺子里包猪油渣野菜盒子,若是有零星的客人,倒是还能一起闲聊上几句。

  “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二钱猪油再打个荷包蛋小白菜打碗底热汤一浇最好再滴上两滴老式芝麻香油……好了!”

  “嘿,老明,你这说着让人家免费吃十次,又不给人家登记,你怎的记得,谁究竟吃了几次?”穿着清凉的人字拖和大裤衩,上身一件老头背心的年轻人扬唇笑得肆意,眉眼间满是调侃,他扯着嗓子,瞧了一眼身边一身算命先生打扮的瞎老头儿,“就单单咱这位夏半仙儿,光是让我撞见就不止这十回了!更何况,这有些人,还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呢……”

  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的明潇闻言只乐呵呵的摆摆手:“我记不住又何妨,大家伙儿自己总是能记得的!”

  年轻人闻言只是笑,不知是不是在笑明潇傻。

  说着,明潇将手上端着的一碗刚煮好的阳春面,放到那个被叫做“夏半仙儿”的老人面前,还给他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放进了他的手里,随即好声好气的跟他说道:“您的六号套餐好了,刚出锅的,您缓缓再入口,别烫到,如果不够吃,您在喊我,我给您续面!”

  说完,他便想离开,倒是那夏半仙儿似乎察觉了什么,开口道:“明老板今天是不是不忙?今儿个小老儿有些兴致,不如,我给你算上一卦,放心,小老儿不收钱,就当是感谢明老板的面了……”

  明潇刚想出言拒绝,说自己不信鬼神,便听到夏半仙儿继续说:“小老儿感应到,明老板这身边有些浊气,因此大胆估摸着,你这是执念未消吧?”

  “啧!夏半仙儿,这还用你说?这馆子里但凡来过超了五次的老客人,有几个不知道老明心里有个白月光的?你要是真是半仙儿,不如说点大家所不知道的如何?”年轻人又搭了茬儿,只是这话属实算不上好听,他对面的小姑娘闻言不禁踹了他一脚,不停的给他使眼色,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不过,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也搭了腔,不过言语听起来让人舒服多了:“夏大师,这混小子不会说话,您别跟他计较,不过,说起来我也有些好奇,这街坊邻居的认识了这么多年,明叔可从来没多提过自己的事儿,要不您说说,您还看出什么来了?”

  明潇是个众所周知的老好人。

  就他这小店,都快被那几个骗子们当成免费食堂了,还天天乐呵呵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劝过他撤了那喇叭,他只是笑,却半点儿不听劝,只是说:“不过是一碗面,无妨,他们的日子本就艰难,我这儿不过是,给他们留下了一条退路……”

  时间久了,多嘴的人也少了,谁也都不愿去自找没趣了。

  只是,背地里难免会有人议论,他此举究竟是为何。

  明潇没结过婚,身边也没个伴儿,自打前些年父母相继离世后,他便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也都被他笑着推脱了,只是说:“辛苦您惦记了,只不过,我其实……有心上人。”

  可再有人问,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了。

  不过,即便他不说,大家也猜得到那必然是个叫湘帘的姑娘。

  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姑娘才会只见其名不见其人。

  “那就说点儿……别人不知道的。”夏半仙儿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随即伸手抹了把嘴,让人瞧着颇为不讲究,“明老板这心里头,还有愧。你说,小老儿说的,是也不是?”

  “害……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明潇这次倒是没再笑了,那张脸上,神色复杂极了,转身便回了后厨,他靠着料理台沉默了半晌,许久后,缓缓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半晌,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不大的厅堂里,只还剩下角落里的那对男女。

  女子一身利落低调的灰色短袖和黑色热裤,脚下一双黑色的老爹鞋,头上的长发被扎成了高马尾,瞧着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

  而她身边的男人却偷感很重,不但戴了鸭舌帽还戴了口罩,捂得严实到了刚刚来这儿的路上,擦肩而过的交警频频回头,多看了他好几眼。

  见铺子里没了人,男子朝着门口走去,将大门关上顺便将暂不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女子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白皙的指尖敲了敲送餐台,见明潇回过了神,则扯出了一个明媚温和的笑脸来:“明老板,出来聊聊可好?”

  明潇闻言一愣,只觉得面前这人眼熟,半晌也没想起是在哪儿见过。

  而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节目里同样的声音传了出来,那音色简直算得上是完全一样,他不禁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面前这人,不就是电视节目中那个走哪儿哪儿出事儿的女明星简不听么?抬眼顺着取餐窗口望过去,那个打扮的鬼鬼祟祟的男人,不正是那个经常出现在电影上的大明星傅珩之么?

  “两位这是在录节目么?还是吃的不合胃口?”明潇有些紧张的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模样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头探视了一番四周,似乎在找节目组的录像设备和工作人员。

  “不是,您误会了,您的手艺很好,我们找您不过是因为一桩旧人旧事,想跟您闲聊两句,只有我们两个人……”简不听笑笑,“说来也巧,我们才去探望过一个名叫湘帘的长辈,还凑巧听她提起过您……只不过,从她那边得到的信息有些不够完整,所以我们才特意跑这一趟来请您帮忙……”

  “她……还好么?”明潇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语气也有了那么几分急切,随即无奈的道,“她大概,还在怨我吧?”

  在他幼年时期,镇子上的幼儿园远没有如今这般,不但分大中小班,还会有人教导基础的知识启蒙。

  那时候,不过是一群学前的孩子们,被凑到了一起,整日玩玩游戏,学学唱歌跳舞,比起现在的幼儿园,其实性质有些像现在的“托儿所”,不过是找个地界,把年龄相仿和一群孩子凑到一起玩儿,好给父母腾些时间专心工作。

  所有年龄段的孩子们都是被老师们凑到一起养的,有些年纪大些的满了七岁,马上就能毕业去读学前班了,而有些年纪小的不过才四五岁,若是说话晚的,那年纪连话都说不太利索。

  明潇在杜湘帘上幼儿园之前就知道她,那是隔壁家的妹妹,长得极为漂亮,跟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小孩月报》最新一期的封面娃娃似的。

  平日里,附近年龄相仿的孩子又不是很多,哥哥又是个闷葫芦,除了闷头学习,无趣的简直像个木头。

  因此,他每每放学了便去找隔壁家的妹妹玩儿。

  杜家婶婶心疼女儿,舍不得让她太早离家,因此,送到幼儿园的时间比其他人家晚了不少,在她进孤儿院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那也是他在幼儿园的最后半年了。

  杜湘帘长得漂亮,性格也温顺,在幼儿园里不吵也不闹,又讨老师们和小朋友们喜欢,每天在幼儿园里身边都围了好多找她玩儿的小朋友。

  那时候年纪小,兴许是自己的小妹妹在学校里过于受欢迎反倒没时间理会自己,让他心里头有些不痛快,莫名想做些什么让湘帘妹妹多注意自己一些。

  所以他时不时地便会凑到她跟前去捉弄她,把她惹哭的次数不下反几。

  每次都是老师一边温柔的抱着小湘帘低声哄,还不忘同时教训他上几句,他就在一旁一边看着小湘帘委屈巴巴的抹眼泪一边傻呵呵的乐。

  小孩子之间,也是会“争宠”的,尤其是当他听到其他小朋友们笑话他,说湘帘才不喜欢跟他这种天天被老师骂的坏孩子玩。

  他也不是天天被老师骂,以前在湘帘妹妹还没来学校的时候,他也是个拿过小红花的孩子。

  只是后来,湘帘妹妹来了,她乖巧懂事,最讨老师喜欢,他又喜欢捉弄她吸引她的注意,才愈发的不讨老师喜欢了,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好久都没有拿到小红花了。

  “所以你为了让小湘帘不要去学校,才想让她喝那东西的?”简不听挑了挑眉梢,“也是因为这个,你的摄入量才会少于她的吧?”

  杜湘帘说,明潇让她喝甲醇是因为嫉妒她在学校里讨喜,才借着游戏喝“交杯酒”的时候,想让她喝下乙醇,又因为他明知那不是好东西,所以才喝得少了些,让他幸免于难。

  这说法初听时让人觉得震撼,可是仔细想来却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逻辑不通。

  既然他本就是为了害人,为什么还自己也喝下那杯中物?他分明可以装作手抖直接倒掉,或者干脆说觉得味道太呛,没敢下口。

  若是说他觉得喝得少便不会对身体有害……那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喝的多“少”才能对身体无害呢?他是如何掌握这量的多少的呢?

  “她都……跟你们说了啊……”明潇苦笑着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的身子有些不自在的蹭了蹭,似乎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这事儿……是我糊涂。”

  明潇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老酒鬼,平日里即便是自斟自饮也得喝上些,每天三顿饭,至少三杯酒,一顿一杯,从早到晚,喝什么酒倒是不挑,好的便宜的都行,但是一定得是高度白酒。

  曾经有一次,母亲为了想让父亲戒酒,便将家里的白酒都藏起来了,可父亲的酒瘾一上来,竟然连地下室的医用乙醇都不放过。

  那时候明潇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只记得家里有一大桶消毒用的酒精,之前他摔伤后,母亲曾经给他用棉球蘸着清理过伤口,看父亲喝那东西,他瞪大了眼睛,凑上前去问:“爸,这个也是酒么?”

  “这怎么不是酒?这只是比普通酒度数高了些,一般人不敢喝罢了,怕醉的快,但是你爸我啊……可是个酒仙,不会醉……”

  可实际上,乙醇那东西哪里是能喝的,虽然少量引用未必会致命,可对身体的损伤却是普通酒水的千百倍。

  而这本不过是老酒鬼骗小孩的一句戏言,却偏偏被明潇当了真,记住了那句“醉的快”,又偏偏,被他拿错了瓶子,改变了杜湘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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